珍珠不嚼 作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国师进京

“哭什么?”丽昭仪踢了踢脚边的药渣,碳化的川贝母粒滚到小皇子床榻下,“还不快去哄?再哭下去,本宫让人把这屋里的帷帐全换成牛皮带子,看他还能不能嚎得这么响亮。/w*a′x?s\w`.*c~o`m?”

屏风后传来乳母哄孩子的低语,夹杂着“乖殿下”“苦药甜枣”之类的碎语。

丽昭仪嫌恶地瞥了眼东次间,冲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会意,弯腰拾起半片完整的碗沿,碗底“太医院制“的刻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去,让张院判重新煎药。”丽昭仪拨弄着护甲上镶嵌的绿松石,忽然轻笑一声,“就说本宫瞧着这药色浑浊,怕是有人在里头掺了朱砂?亦或是巴豆?”

她抬眼望向嬷嬷,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檐角冰棱,“若是再煎得这般不堪,本宫不介意让张院判尝尝,这药灌进喉咙是什么滋味。”

嬷嬷领命退下时,鞋底碾碎了块药渣,苦杏仁的气息混着炭火气弥漫开来。

丽昭仪走到窗前,掀起明黄帷帐一角,只见雪光映在廊下铜缸里,缸中残荷茎秆冻得僵直,像极了刚才那乳母簌簌发抖的脊梁。

她忽然伸手扯断缸边悬挂的鹦鹉食罐,粟米撒了满地,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正如她此刻听见哭闹声就发痒的耳尖。?x,w!q¢x^s,.!c,o`m\

“真是聒噪。”她对着窗玻璃呵出团白气,看那雾气慢慢凝成冰花,才慢悠悠转身,从妆奁里取出块蜜渍金桔含在口中。

甜得发苦的味道漫上舌尖时,东次间终于没了哭声,只有乳母低低的哼唱,像老旧纺车在碾磨时光,又慢,又钝,又让人牙酸。

——

这边的乾元殿。

书房内,檀香袅袅。君景珩负手立在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金丝绣的竹纹。案头宣纸上墨字未干,“国泰民安”四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细长的飞白。

周公公弓着背掀帘而入,蟒纹灰袖拂过青瓷笔洗,发出轻响。

他喉间先清了清,才开口:“皇上,东安门的暗桩刚递了消息,国师的车架已过涿州,明日酉时三刻能入正阳门。“

君景珩转身时袖摆带过书案,狼毫笔杆在砚台边缘磕出脆响。

他眉峰微挑,眼底却凝着霜,指节叩了叩紫檀多宝格上的青铜饕餮纹镇纸。

暮色浸透窗棂时,君景珩的指尖还在青铜饕餮镇纸上碾出细碎的纹路。_墈·书¨屋`晓,说?枉· ,已?发*布¨醉,薪¨蟑′劫-

案头茶盏已凉透,他忽然挥袖扫落盏碟,青瓷碎声里惊起檐下栖鸟,扑棱棱撞得窗纸簌簌作响。

周公公垂眸退后半步,余光瞥见御笔“国泰民安”四字被夜风吹得卷起一角,飞白处竟似渗着暗红,宛如陈年血渍。

“皇上可是忧心国师……”周公公喉间的话未说完,便被一记重叩镇纸的脆响截断。

君景珩指节泛白,盯着多宝格上那尊鎏金药师佛,佛像掌心托着的夜明珠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阴翳沉沉。

“去正阳门递话。”君景珩忽然起身,腰间龙纹玉带勾刮过桌沿,发出刺耳的锐响,“国师车架一入城门,即刻开东华门直入乾元殿。”

他转身时袖摆带过烛台,火焰猛地窜高寸许,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扯得老长,恰似被拉长的血色符咒。

周公公喉头滚动,望着御案上散落的星图残卷,他恭谨俯身,蟒纹灰袖拂过满地碎片:“老奴这就去传旨……”

次日。

乾元殿外晨光熹微,鎏金香炉中浮起的烟岚裹着露气,在汉白玉栏杆上凝成薄薄的水珠。

玄衣国师立在丹墀下,广袖垂落如静水无波,腰间一枚古玉饕餮佩随呼吸轻晃,倒比昨夜宫墙外的星月更添几分沉肃。

他抬眼望向檐角悬着的风铃,铜铃上“国泰民安”的刻字在初阳里泛着冷光,恰与昨日君景珩笔下的飞白一般锋利。

早朝声浪透过明黄帷帐传来,隐约可辨户部尚书奏报江南水患的急切。

国师指尖轻叩石栏,叩击声竟与殿内编钟报时的节奏分毫不差。

直到第三声钟响掠过琉璃瓦,朱漆殿门才轰然洞开,君景珩扶着鎏金扶手缓步而下,眉间似凝着未散的朝务尘埃,却在触及国师目光时骤然清明——那双眼太过沉静,像深潭映着寒月,叫人瞧不清底,偏又觉有万千玄机沉在深处。

“让国师久候了。”君景珩抬手屏退随侍,袖中龙纹暗绣在动势里若隐若现,“昨儿批折子到子时,倒不知今早卯时三刻的朝会,竟比正阳门的晨鼓还催人。”

他说着已走到廊下,忽闻身后书页翻动声,回头只见国师正垂眸翻看着石桌上一本《太初历》,指腹碾过“荧惑守心”的批注时,书页竟无风自动,哗哗掠过三页。

君景珩袖中龙纹随抬手之势翻卷如云,径直往殿内去时,鎏金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竟与檐角铜铃碎响叠出几分韵律。

国师指尖刚离《太初历》“荧惑守心”批注处,书页哗啦合拢的脆响里,他已拂袖起身,月白广袖扫过石栏时惊起一缕细尘,在斜斜穿廊的晨光里晃出半道银线。

他步子迈得急,却仍是端着惯有的清冷淡然,墨色发带在身后轻扬,倒像殿外那株老松被风牵了枝梢。

朱漆殿门在二人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铜制门环与门钉相撞发出“当啷“轻响。

周公公佝偻着背将鎏金门闩推上,门轴处经年的牛油浸润得木质温润,可这声响还是惊得檐下白鸽扑棱棱振翅。

国师立在云母屏风前,听着门闩落定的闷响,眉尾微挑,眼尾余光扫过殿角鎏金烛台上将燃未燃的龙涎香,那烟缕竟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拐了个弯,凝成细缕直往殿中青玉案方向飘去。

“国师可曾遇过”君景珩站在青玉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瑞兽镇纸,烛火将他投在屏风上的影子剪得棱角分明,忽然转身时,腰间玉带銙与桌沿相碰,发出清越之音。

“连续三月,每至子时便入同一梦境,却始终瞧不清那人面貌?”他说着抬手按了按眉心,龙纹暗绣的袖口滑下寸许,露出腕间淡青血管——那是连日熬夜批折的痕迹。

国师闻言,缓步走到窗边,指尖轻叩紫檀窗框。

外头正有片梧桐叶飘过,恰好停在他掌心,叶脉纹路竟与《太初历》上“荧惑守心“的星图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