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小龙一直在“粥屋”干活,每天起早贪黑的,虽然很累,但每顿却能吃得饱饱的。再加上每天三趟来回跑步,身体倒是越来越壮了,不到一个学期,个子长高了许多,已经到了一米七五,体重也从55公斤增加到65公斤,看起来,俨然像一个大小伙子了。

小龙的宿舍总共住着六个人,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小龙起早贪黑的干什么去了,以为他是去锻炼身体。可是中午也见不到他,才疑惑他的去处。碍于还不熟悉的缘由,谁也不问他。小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常给别人说话。所以,在几个人眼里,他又很另类。后来的一天,班里的一个同学在“粥屋”吃饭去看到了他,回来对同学们说了,大家才知道他是在打工。班主任知道后,把他叫到办公室了解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知道他除了一个妹妹已经没爹没娘,被他这种自强自立的精神所感动,还在班会上表扬过他,呼吁同学们向他学习。

大学里的孩子总的来说素质要高的多,大部分同学都对他很敬佩,尤其同宿舍里的几个同学,在老师公开他的家庭情况那天晚上,就一直等到他回来,热情地同他聊天。大家还聊到他的妹妹,小龙说她的妹妹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在家里办了个獭兔养殖厂。

本来,小龙在大家的眼里已经够了不起了,他的妹妹竟然在山沟里办起了养殖厂,更让他们惊奇,目标一下子从他转移到他妹妹身上。

“小龙,你妹妹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小龙,你妹妹一定长得非常漂亮吧!村里肯定有不少男孩子喜欢她。”

“小龙,你妹妹喂獭兔时的情景一定很美,要是有机会给她拍个特写就好了。”

“小龙,假期回家的时候带我到你去吧,我想看看你妹妹养的獭兔,我喜欢兔子,雪白雪白的,像白雪公主。”

“小龙,如果有机会,带你妹妹到城里来吧,让我们看看这位神秘女孩儿。”

……

能回答的,小龙就回答,不容易回答的,比如问他妹妹长得漂亮不漂亮的问题,他就只笑不答。从头到尾,他都没透露春桃是一个残疾人,而且是被他害的。

一时,小龙的妹妹在同学们之间传成了一个传奇人物。小龙同宿舍的张栋栋是个爱好文学的人,还写了一篇关于他妹妹的小随笔发表在校报上。随后,这个传奇女孩儿又在学校里掀起了不小的浪潮。

越是这样,小龙就越惭愧,一次次在心里发誓,无论将来自己是什么样子,一定娶春桃,给她幸福。只有这样发誓,他才觉得愧疚少一点,踏实多一点。

再火热的事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降温,就像一首好听的流行歌曲,让人们听烦了唱烦了就不想再听再唱了。但是,降温了不等于没有过,到什么时候说起来,还是会被人记起的。时不时地,小龙的同学还会问起一句半句的。时不时地,学校里还会有人谈论起他和他的妹妹,指着他说一句:“他就是成小龙,校报上写的那个传奇女孩儿就是他的妹妹,叫春桃。”

到了6月中旬快放暑假的时候,小龙找到粥屋的老板说自己暑假里想在这里打工,看能不能给他工资。虽说有时他会在上学时耽误时间,晚来早去,老板对他的人品和能力还是比较肯定的,就答应一个月给他五百块钱工资。

老板答应给他工资这天,小龙很兴奋,在回学校的路上也放慢了脚步。来城里几个月了,每天,他只顾跑来跑去的,还真没时间去欣赏一下这里的风景。

这一放慢脚步,小龙才看清公路两边到处都是卖手机卖数码产品的店铺。猛然想起,这就是张栋栋经常说的电子一条街。一个卖手机的店铺前正在搞促销,几个女的只穿三点式在搭起的台上跳舞吸引过街顾客。必定是个男儿,又到了青春期,小龙看得心惊肉跳,不敢看又忍不住看上几眼,像贼一样。这时候,谢燕突然闪进了他的大脑。谢燕在这时候闪进他的大脑,不是因为看到这几个三点式女人,是因为那是个卖手机的地方,他想到了谢燕送给他的那部手机。

小龙还从来没动过那部手机,有时看到宿舍的几个兄弟都在被窝里拿着手机聊QQ,他也手痒痒。手痒归手痒,他还是不敢动那部手机,他怕一动就舍不得放下,再也还不了谢燕了。

从内心来讲,小龙对谢燕一直是很感激的。这个女孩儿虽然泼辣爱冲动,心还是很正直很善良的。每次在他遇到困难时,都会挺身而出,不计个人得失地一次次帮助他。但演绎到到感情,小龙就觉得是不可能的。也许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他自卑,不敢靠近谢燕,后来就是因为自己对她只有同学之情,也因为对春桃的承诺,谢燕在他心里,在他的情感世界里,没有激起过半点波澜。

这一路上,他再一次想到了为他受苦受累的春桃。刹那间,往事一幕幕像电影中的回忆镜头,一节儿一节儿的在他的大脑里闪出来。当他和爹把排子车搬起来的那一刻,春桃鲜血直流,可怜地躺在地上却没有哭的情景;他背着春桃一路狂跑,春桃却没有喊一句痛的情景;春桃可怜地躺在医院的推车上等着家人来签字动手术时,春桃答应当她媳妇的情景;春桃明知道自己的腿已经不能好起来了,还安慰他说总比跟着婶婶挨打强的情景;在他因为失去父亲失去支撑想放弃上学,春桃用离家出走来威逼他去上学的情景;在他上大学时,春桃将她送上车,一直到车拐弯时,还看到她孤单的身影的情景……

这一切的一切,是他小龙用一生都还不完的情和债。他知道在他打电话告诉春桃暑假不回家的消息时,春桃一定很失望很渴望她回去和她团聚,她一定会很伤心。他也想回去,回去看看“二春”养殖厂的獭兔,看看他想念的春桃,如今过得怎么样,变成什么样了,看看乡亲,看看他的家。

穷家难舍,那个家虽然没有了父母,也没财产,那必定是自己的家,是他的避风港,又是他的摇篮,摇着他一天天长大。

这样一想,他自然就想到了父亲。其实,对于父亲他是不能用想起这个词的,父亲一直活在他的心里,每时每刻都在他的心里存在着。回忆父亲,小龙最多的还是回忆父亲说过的那句话:“小龙,好好学习,考高中考大学,找个好工作,当个官,在城里买栋楼房,娶个城里媳妇,当个开车的人,让我也在村里威风威风。”

这句话,让小龙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再想到爹为他的病,钻到别人车底下那残忍的那一刻,小龙的心又开始疼痛,他顿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来缓解他心里的巨痛。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没有人能注意到有这样一位平凡的男孩儿,更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孩内心承受着怎样的一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