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养殖厂从头到尾的建起来,对二拐子和春桃这两个残疾人来说,真得掉下几十斤肉。多亏小龙高考后有时间,跑腿的事情就靠他了。
这个时候,小龙家的三轮车就排上用场了,到青山镇买个什么东西拉回来,全靠它。小龙已经是大小伙子了,风娟丈夫简单的给他一指点,他就会开了,而且开得还很顺当。
春桃一般不去养殖厂干活,因为二拐子家还有千数来只兔子要吃要喝,就够她折腾的了。伺候这些小兔崽子比伺候人要难多了,它们饿了渴了不会说,病了疼了不会叫,全靠春桃拿着那本《獭兔养殖技术》研究。兔子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吃青草,什么时候吃饲料,春桃都要背过了。
每天,春桃还要去山里割青草,这样可降低成本。但是青草不能多喂,喂多了影响毛皮,特别是小兔子,更不能吃多。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二拐子的母亲就帮些忙。这个老太太身体不大好,四十多岁上才生下二拐子,落了一身的毛病,平常是不干活的。春桃也尽量让她少干,怕累着她了。
还有小龙家里那二亩地,春桃也没有扔下,为了给兔子攒些冬天吃的粮食,在二拐子建议下,她全部种上了花生。在去割青草的时候,春桃经常去看看地里的庄稼,看着绿油油的花生秧子,她也觉得心里很踏实。
自从知道小龙考上了大学后,春桃更忙乎了。小龙要到大城市上大学去了,总不能让他再盖旧被子吧,她要给小龙做一床新被子。她在家里把箱子都翻倒了,还是没找到一块可以做被子的新布,于是她就去小商店里买花布。商店里的花布有好多花样,红红绿绿都挺好看,商店女主人一听春桃要做被子用,直接把印有桃花图案的花布拿下来推荐给她说:“你叫春桃,就用桃花的吧,粉嘟嘟的,好看。”
一句话说的春桃脸羞红了,不好意思再说别的,就要了。其实那桃花图案,春桃也喜欢。回家后,春桃在院子里把花布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真是觉得特别好看。太阳光下,粉红的花布映衬着她青春明媚的脸,使她显出从没有过的生动。
春桃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摸了一遍,把觉得最软的那条被子拆洗了,里面的棉套晒在了铁丝上。说是最软的,其实也是多年的旧套子了,家里没有个女人,谁惦记被褥这类婆婆妈妈的事情,能有个东西盖着就不错了。这棉套旧是旧了点,可是现在棉花的价钱太贵了,春桃也没那么多的钱,就算二拐子不小气,眼下资金这么紧张,她也不能光给他要呀。再说了,棉套是缝在被子里面的,就是旧点也没人能看得着。
拆洗的被面和被里晒干了后,春桃看那旧被里已经黑的洗不白了,不打算再用它了,就把那被面做了被里。
春桃把被里先铺在炕上,把棉套子铺在被里上,又把桃花图案新被面仔细地铺在最上面,用手摩挲平,才穿针引钱,戴上顶针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春桃在叔叔家的时候,做过很多弟弟妹妹的被褥,那时候她指头细,戴顶针也戴不住,就用手指硬往里顶,每次做完手指都会是血啦啦的。就这样,还会被婶婶劈头盖脸地骂,说她不中用之类的。
这一次缝被子和以往不同,她是给自己最亲爱的人在缝,用一颗少女纯真的心在缝,每一针都缝的非常认真。也有时候,缝着缝着,她就走神了,针就不长眼地针在了她的手指头上,立马,从指头的针眼处就会流出一股小细流的血。她也不觉得疼,而是用嘴把鲜血吸掉,再接着缝。那种缝被子的表情,很像一个小女生第一次写情书,异常的细心与不安,生怕会出一丁点错误。
“喂,春桃,我来了。”春桃坐在炕上缝得正陶醉其中时,冷不丁被一声尖叫吓了一跳,针尖一下针在手指上。春桃转身一看,是谢燕,显得有些兴奋。
“死谢燕,你吓死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谢燕得意地说:“不知道吧,我从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上来,还给你带来很多蟠桃呢?”说着,真的从包里拿出许多桃子来,到外面的水瓮里舀了瓢水洗了两个拿过来给春桃:“给,你尝尝,王母娘娘赠的蟠桃甜不甜?”
春桃小心地把针别在被子上,拿起桃子不识玩笑地说:“哪儿有王母娘娘呀,你瞎说。”
“小龙呢,我好久不见他了,想知道他考了多少分?”
说起小龙的分数,春桃很自豪:“他考了538分,都能上四年的本科了。”
“哇,考这么多,真牛B!”谢燕脱口而出。
春桃脸一下子红了,说她:“你一个小丫头家,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
谢燕不在乎地笑笑说:“这还算难听呀,在我们学校里比这难听的还多着呢,给你说说,你会钻到地底下去的,都是从网上学的。”
“有好听的不,你说说。”春桃听说网,想起二拐子要买个电脑的话,便不由地问。
“有呀,比方说太平公主,比方说绝代家人还有偶稀饭,多着呢。”
春桃好奇地问:“那天平公主我知道,电视上演过,可漂亮了,网上是不是说一个人长得漂亮呀?”
“呵呵呵,大错特错了,太平公主呀----”谢燕突然盯了一下春桃的胸说:就是说像你这样的,胸部不够丰满。”
春桃羞的不干了,把没吃完的桃子放一边拿起针又缝起被子来:“不和你说了,你不说正经的。”
谢燕还在笑:“这么小气呀,说个胸不丰满有什么,我们宿舍的女生还敢在许多人面前和男朋友亲嘴儿呢,现在都零零年代了,别那么传统好不好?我就不信你那个二叔对你那么好,你和她没亲过嘴儿?”
这句话是着着实实把春桃说恼了,她竟然哭了:“谢燕你干吗瞎说人哪,你跟谁亲嘴我管不着,可是你不能瞎说我呀,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谢燕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过了,因为这是山沟里,不是县城更不是省城。她急忙道歉:“好春桃,别生气了,都怨我瞎说了,我不说了,我想见见小龙,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春桃是太生气了,并不领情。
谢燕又接着道歉:“都是我不好春桃,你不要生气了,小龙他是不是又去外面打工了,想还欠我家的钱?”
春桃听说还钱,顾不上生气了:“他什么时候欠你家钱了,欠多少?”
“在你被砸着住院的时候,出院时钱不够,我回家拿的钱,我早就对小龙说我妈不要了,他干吗非惦记着?”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小龙哥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春桃难过地说。
谢燕说:“小龙是怕你们还不了,着急上火,所以就不说,他想办法打工来还,他已经硬还了我六百了。”
春桃就是好感动,心一动,泪就掉:“小龙哥他怎么这个样子对我,他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呀?”
谢燕劝她:“你就别难过了,他是哥哥你是妹妹,哥哥当然得有个哥哥的样子,不能让妹妹操心了。春桃,你真的不知道小龙去哪儿了吗?”
也许是少女内心的敏感,春桃第一次对谢燕撒了谎:“不知道。”
谢燕从包里拿出一封信说:“春桃,他回来了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他,我就回去了。”
谢燕走后,春桃再无心缝被子,拿着谢燕的信掂量来掂量去,还是拆开了。
春桃读着读着,眼泪啪答啪答往下掉,心里有着从没有过的疼痛。
这是一封谢燕写给小龙的情书,内容赤裸裸地写着,她喜欢小龙,想和他谈朋友,想一辈子跟着他。最让春桃接受不了的是,在信的最后竟然写着“亲你”两个字。
突然间,这封信让春桃失去了阳光下的明媚,失去了缝被子的那种陶醉,她觉得自己就像地上爬着的一个小蚂蚁,让人看都看不到。
突然间,她心里还充满着怒火,她从屋里拿起一盒火柴,“哧啦”一下划着,点着了那封信。火苗在她的手里一窜一窜的,把她的手烧的好烫。她放开那张纸,让那张燃烧的纸随意在院子里跳动,而她,带着满身的伤痛重新坐在了炕上,又拿起了那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