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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即位后不久,褚太后就明显感受到了力不从心,司马丕还没有从一个王室闲散成员的状态调整到一国之君的身上,一旦涉及到朝堂中的大小事务,他均是目光戚戚地看着褚太后。
今日朝堂上,为了徐兖二州刺史一职空缺的事,几派朝臣争论不休,也没得出个结论,故而退朝之后,褚太后将司马丕喊到了崇德殿中。
一进门,就闻见了清冽的香气,原来陈子衿已经来了,正在细细跟宫女吩咐着什么,褚太后的心绪宁静了几分:“果然还是你在的时候顺心。”
陈子衿见太后与皇上都来了,行了礼之后便下去给两人沏茶。
司马丕有些好奇:“太后娘娘,她不是已经嫁人,为何还要留在崇德殿内?”
“与其有空想这些,皇上不如好好盘算下,该挑选何人去做两州刺史。”褚太后叹了口气,方才这句话语气似乎有些重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她态度又柔软了几分,“皇后新入宫不久,哀家又忙于前朝事务,如今宫中人手不足,子衿从前是哀家一手带出来的女官,哀家准备让她帮着皇后一起打理后宫诸多事务,等到选到合适的人选,她就回去了。”
司马丕点头称是,不敢迁怒太后,平白将这份怨气发到了陈子衿身上,横竖觉得她不顺眼。
褚太后没有心思关心司马丕喝不喝陈子衿泡的茶,她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想必皇上知道徐州和兖州的重要程度,今日朝堂上举荐的几位,不知道觉得谁更合适?”
司马丕貌似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褚太后当他有什么高见,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朕全都听太后娘娘的。”
憋了半天竟然得到了这句话,褚太后的无奈写在了脸上,然而她还是耐心解释:“皇上,你应该知道,哀家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如今的司马家尚在风雨中飘摇,北方有强敌,朝中有权臣,你既然已经是一国之君,就应该速速学习治国之道,早日将重担挑起来。”
褚太后这话语气虽是温和,但言辞中的敲打之意已经十分明显,司马丕的脸色有些羞赧,他重新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问道:“既然原本是郗昙任徐州刺史,不如还是从高平郗氏中选?朕觉得,郗超亦是合适的人选。”
“郗嘉宾固然合适,但他乃是桓温帐中幕僚,皇上,慎重。”褚太后知道,今日他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也罢,日后再慢慢教吧。
见褚太后不满意,司马丕这才反应过来,又改口说:“朕听闻谢安有济世之才,如今他已出东山入朝为官,不如派他去,太后觉得如何?”
“谢安的确会是个好官,但目前徐州与兖州,并不适合他。”褚太后说道,“皇上觉得,会稽王推荐的范汪如何?”
一旁的陈子衿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她记得谢玄似乎说过,范汪其人十分博学多才,又通晓医理,虽然曾是桓温帐下幕僚,但自桓温灭蜀之后,范汪便与他辞别了,桓温还曾想举荐他做江州刺史,但是被范汪给拒绝了,也是因此,桓温心中对范汪便记恨上了。
她心中也思量着,若是选范汪,从人品和才学上来说,问题应该不大,但就看这范汪,能否抵挡得了桓温的怒火了。
毕竟桓温放弃此时篡位夺权,势必要从朝廷口中夺下徐州与兖州的控制权,若是他知道了范汪在其中作梗,到时新仇旧恨一同算,不知道范汪能否保住自己,也保住这二州了。
然而司马丕却不在意这些,他甚至都没有听过范汪的名字,但是褚太后总归不会害自己,于是连连点头说好。
送走了司马丕之后,褚太后问道:“子衿,前些日子你们去了北境,你觉得如何?”
陈子衿自然知道太后是在问范汪的事,但是她对范汪并不熟悉,不便过多做评价,于是她改口说些其他让太后感兴趣的事,便说起了谢玄与她在彭城遇见了慕容垂部下的事。
褚太后大惊:“前燕的探子竟然嚣张至此,占据我晋室官家邸舍。”
“徐州与兖州如今多是多族百姓来往之地,只希望范大人能够担得起太后与皇上的期许,好好守住。”陈子衿亦是叹息。
“前燕慕容垂善战,所率军队大多骁勇,桓温与他多次交手,讨不到一丝好处。”褚太后虽在建康城,但对北方他国动态亦是了如指掌,“前秦的苻坚得了王猛,亦是如虎添翼,听闻他如今在国内整顿朝纲,树立法制,时下民心所归,将来定会是强敌。”
陈子衿对此也是十分感兴趣:“臣也听闻,王猛去了之后,前秦倒不像蛮夷之地了,如今颇有汉室遗风,南郡公倒是惜才,当日不能将王猛收为己用,将他放走,不知道他可曾后悔,让王猛把苻坚给扶起来了,成为我朝劲敌。”
提到桓温,褚太后冷笑:“他总是自比曹操,只怕此刻还将王猛视作关羽。”
陈子衿也无奈地笑笑,就是不知道,桓温有朝一日与前秦军交手的时候,王猛可会也学关云长义释曹操。
***
不知不觉,重回建康宫已有数月,但想着自己毕竟早晚要离开,陈子衿便迅速替褚太后物色了两名合适的女官前来崇德殿,一个帮着太后拟写日常诏令,另一个陪伴太后左右照顾日常起居。
“还是没有我的信吗?”今日忙完了之后,陈子衿忽然想起来,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收到谢玄的来信了,于是唤了日常替她传递书信的小太监问道。
那小太监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最近也没听说又有战事,也不至于忙得信都没时间写吧。”她嘟囔着离去。
莫非是书信都寄到了家中?
但也不可能啊,入宫之前,明明已经传信告诉了他,自己被太后传召,将要入宫陪伴她数月,谢玄没道理不知道啊。
她心中失落,连带着走路也都缓慢了,回到崇德殿时,似乎听见太后正在殿内与人说话。
离主殿越近,那声音越发清晰,她有些不确定——
然而褚太后看见她的身影在外晃荡,笑着喊了声:“子衿,瞧瞧是谁回来了?”
居然真的是谢玄!她没有看错。
谢玄见她傻傻地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回头对褚太后笑着说:“让太后娘娘见笑了,此刻夫人一定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褚太后笑着对陈子衿说:“方才哀家已经替你问过了,你家谢郎君这次回来了,暂时就不走了,哀家本想着在建康替他寻个合适的官职,他跟哀家说,成亲之后都没有能好好陪着你,官都不做了,要回家去陪夫人。”
这下子轮到了陈子衿错愕:“这、这也太突然了,你容我缓缓。”
不知道俩人先前说了什么,褚太后无奈地笑笑:“舅舅可真是言传身教,族中小辈都是见样学样,若王谢子弟都归隐山林了,这朝堂上还有谁在呢?”
谢玄笑着说:“朝中人才济济,岂会缺了我一个,那今日我便将夫人带回去了,还望太后娘娘能够成全。”
“瞧你这话说的,哀家是太后,又不是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既然谢玄已经回来了,那么陈子衿出宫归家也是理所当然,这段日子有她在,褚太后觉得诸事都顺心了不少,如今她挑选的两位女官已经渐渐熟悉日常事务,自然不能继续让他们夫妻分离。
坐在马车上,陈子衿仍然觉得不真实,她掐了掐谢玄的脸颊:“我怎么觉得这么突然,这是真的吗?”
谢玄吃痛地躲开:“当然是真的。”
虽然见着他十分高兴,然而她还是担忧地问道:“方才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也不在建康城中谋个一官半职,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件事,谢玄笑着点点头:“是的,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也不在朝中当差,从今日开始,就全指望着衿衿养我了。”
“我拿什么养你?”她失笑。
谢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金簪:“你簪子丢了竟也不跟我说,昨日我回来了之后便去李娘子铺子里,想给你买些首饰,她同我说,你的簪子丢了,托她做个差不多样式的。”
陈子衿心中好奇,从他手中拿过那簪子,正要仔细看,却被谢玄制止:“李娘子方才演示了一遍这簪子怎么用,里头暗藏着金针,你当心伤着自己。”
谢玄收起刚才的玩笑模样,认真地指着一处:“李娘子说了,按下这里,金针就会飞射出来,我已经试过了,确实灵巧,比我在彭城给你买的那个还要合适……”
说着,小心地将金簪插进她的发髻里。
忽然,手被握住。
很少见她这么主动握住自己的手,谢玄愣了一下:“方才在宫里我说的都是真的,成亲之后还没有时间能够好好陪你,明日你可以想一想,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接下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游历山水。”
纵然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说,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但都尽数融化在他嘴角的笑涡中,陈子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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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感谢叔父给的机会,接下来可以公费旅游,一边暗中筹谋,一边陪爱妻游山玩水。
陈子衿: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