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晚 作品

第一章: 063 大结局下 (2)

人,那些大臣的女儿不是娇惯就是任性,而太知书达理文绉绉的也不适合他。反观风兰息,这回婚事黄了,风兰息的反应不大,但看到韶灵有身孕了,他的反应似乎……

“若是她这回生个儿子,我过两年成亲,生个女儿的话,不是正巧可以结成亲家,我们大人说好指腹为婚不好吗?”宋乘风不曾理会风兰息的神色淡漠,拉着他往前走,不愿两人白走一趟。

是心结,总要解。

“结成亲家,指腹为婚……”风兰息幽然地呢喃着宋乘风的这一句无心玩笑话,他的喟叹,被风吹散,一分不剩。

“宋大哥,风兰息,你们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韶灵正想转身回屋,看不远处走来两人,她多看了一眼,随即脸上有了光彩,弯唇一笑。

“你看,她看到我们,没不高兴。”宋乘风低低地说,大步走向前,没有半点客套。

“你们专程来看我的?”韶灵笑着问。

“不看你,还能看谁?总不能是那个人吧。”宋乘风打趣道,话音未落,慕容烨从百草堂走出来,宋乘风脸上的笑,尴尬僵硬。他们虽然不算熟悉,但在御林军大营内,也有几个月的共处,宋乘风自然没想到,慕容烨竟然寸步不离,如此……厚待韶灵。一般的男人,可做不到。

风兰息默默凝望着眼前的情景,慕容烨站在韶灵的身后,一手复上她的肩头,脸上虽然没有太多欢迎的客气笑容,却也没有印象中的冷沉阴森。

或许,他此刻的神情,也还是冷冷淡淡,跟慕容烨没太多两样。

他们曾经都想独占韶灵。

但他输了。

“三月,跟我去醉仙楼,你们说完了话,到二楼来喝点酒。”慕容烨不曾给来人脸色看,他清楚他们半年未见,总有些自己的话要讲,他不再梗在中间,让所有人无法自处。

“好。”韶灵回以一笑,把宋乘风跟风兰息请进了百草堂内,五月将门关上,给两人奉茶。

“小韶,你真的有孩子了?”宋乘风急于要确认。

“是啊,四个多月了,看着很明显吗?”她大大方方,并不想遮掩。

“我一眼没看出来,是风兰息提醒我的。要是一会儿我再请你喝酒,会被慕容烨那个家伙动手吧。”他咧嘴一笑,说的不太正经。

韶灵闻言,将视线移向了风兰息的身上,他的笑容何其地淡,几乎再看一眼,就会随之不见。

“京城里的事越来越多了,不过五个多月后,我一定来看你的孩子,不但如此,我可还要当叔叔呢。”宋乘风打趣道,将茶杯中的茶水喝了两口,觉得风兰息太沉默,狐疑地望向他,以手肘碰了碰他的白色衣袖。

“我也可以当孩子的叔叔吗?”风兰息总算开口了,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有些怅然,还有些……期盼。

“当然了。”韶灵的嗓音轻快,笑容明亮,宛若三月春光。她跟风兰息对视着,眼底没有往日的遗憾和阴霾,只有身为娘亲的愉悦平静。“有你们两个叔叔疼,是孩子的福气。我身边没什么亲人兄长,本想着孩子往后能认的亲戚太少呢。”

看着这样的韶灵,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曾经跟他一道坐在树上的那个小女娃,已经长成娉婷女子,更快要成为娘亲了。

接下来的气氛,不再跟方才一般如履薄冰,三人渐渐说开了话,转眼间,便到了黄昏时分。

阴沉的天,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几人吃了一顿酒席,站在醉仙楼下,三月临时跑去一旁店铺买伞,但最后只剩下三把。宋乘风跟风兰息用一把,两人由三月五月带着,前去最近的客栈。

雨未停,忘了纸伞之人,不只他们几个,有人被越下越大的雨淋湿,跑到醉仙楼楼下,她本不去留意,直至躲雨人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

“天这么暗,又下雨,今晚就别回去了。”慕容烨说,平日里,他们会在天黑前赶赴云门。闻言,她才不由得缓缓擡头,水润眸光往那袭紫色衣裳上挪——

“我们再等等,雨小了再走吧。”她几乎可以预知,若是两人共用一把纸伞,他定会将大半伞遮挡她头顶的雨水,而自己被淋湿亦无妨。

慕容烨下颚一点,索性领着她重回醉仙楼,挑了张空桌坐下。

“不舒服?”他看她脸色有些苍白,锁眉低低地问。

“我怕七爷心里不舒服。”她沉默了许久,才这般说。

“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亲,我若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慕容烨的那张面容上,镶着精致细雕的五官,鲜少表露情绪。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看来,他们都已经介怀了。

方才看着风兰息离开,她不再觉得悲伤,更不再觉得遗憾,她的身边,只能站一个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这辈子不会再动摇。

“雨停了。”慕容烨望向窗外,扯唇一笑,眉宇之间的神色柔和不少,他撑开伞,回头等她。

她不曾听到。

夜风轻轻,抚扬丝缕长发飘飘,她静谧柔和的神情,以及眺望好远的幽然眸光,美得像画。

看到这般的韶灵,风兰息也会死心了吧,慕容烨这般想着,更庆幸这辈子,能拥有韶灵的人是他自己。

他没办法,把心爱的女人让给其他人。

下辈子的事,没有人能做主,但至少这辈子,他能看到她,听到她,触碰到她,拥抱到她的这辈子,他是她的丈夫。

……

韶灵已经到了怀胎八月的时候,在这几个月,肚子隆起的越来越厉害,就连她照着铜镜,也有些不安。可是给自己把脉,却又没有任何不妥。

她不愿去探求自己怀着的到底是男孩女孩,慕容烨也说男女都无妨,只是她贪吃的程度,连自己都不愿相信。

两个月前做的袍子,已然穿不上,慕容烨命裁缝给她做了更宽大的袍子,却也无法遮挡她大腹便便的体态。

深夜,他总是拥着她入睡,有时候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之上,他还能察觉的到孩子的动静,两人相视一笑,想着如何给孩子起名,一个晚上光是男男女女的名字,就想了五十来个。

三月说,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多。

他也不曾品尝过,要当爹爹的滋味,是何等的亢奋。

今日百草堂的病人并不多,一个上午,只来了四人,慕容烨的唇角上扬,陪着韶灵在内室耐心地用午膳,喝羹汤。

“不是你平日里很喜欢的油爆小鱼干?今天怎么不碰?”他贴心地将她最喜欢的几道菜,摆的最近,一日三餐由他来打点,他才清楚,以往韶灵明白他所有事的喜好,是花了多少功夫。而如今,换他来摸清楚妻子的喜恶,这几个月下来,他几乎可以背出她最喜欢的二十道菜,十种点心。

“该不会喝了司马送来的牛乳,我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吧。”韶灵碰了碰自己丰润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肚子大的不可思议,就连胃口还是有变好的趋势。

“司马若是听到这一番话,一定会把在路上运来的第二罐牛乳拦下来,倒入河中,宁愿养肥鱼儿,也不给你。”慕容烨唇边染上笑意,是谁说的牛乳真是天下美味,即便她生了孩子,还是要喝,他才专程写信去凤华国,只为了讨要区区一大罐新鲜牛乳?!

“病人越来越少,我一吃饱就想睡——”她埋怨自己,越靠近临盆的日子,她却越是贪吃贪睡,而慕容烨似乎看不到自己的肿胖模样,话锋一转,她的美眸之中,诸多哀怨。“都怪你,把我跟喂猪一样喂成这副德行。”

“你变成猪我也没说会嫌弃你。”慕容烨说的不以为然,将她手中空着的勺子之内,放上一块银鱼鸡蛋。

“到时候我会嫌弃我自己。”她不满地说,不知到底饿的是自己,还是腹中的孩子,她无法忍耐美味的诱惑,唯有细细咀嚼吞咽,银鱼鲜美,裹着鸡蛋,实在好吃。

慕容烨无奈地笑,在他眼里,大的那颗依旧是肚子,比起四个月的时候,肚子大了一倍还多,仿佛他喂下的那些东西,全都为了养活这颗肚子。她每日常常走动,为病人看诊,两人还一起散步走回云门,其实她并不曾胖的如此夸张。

“七爷,我好困,你也睡会儿吧。反正天气不好,也许午后也没人。”她起身,神态有些慵懒,倚坐在软榻上,四五个月的时候,她一日招呼二十个病人,依旧精神满满。如今,到了秋日,她的精神越来越不济事了。

他俯下身子,为她盖上粉色锦被,自己则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小憩。

一只贪吃小猫,嗅着油爆鱼干的气味,偷偷从门缝中挤进来,悄无声息起爬到桌上,将半碟鱼干全部偷吃干净。

跳下桌,它餍足地打了个呵欠,毫不生怯地环顾四周,然后,跳上软榻,找了个舒服温暖的地方,盘起身子,呼呼大睡。

慕容烨只是睡了不足半个时辰就醒来,他见韶灵的锦被滑落至她的腰际,正欲给她重新盖好,不让她着凉。突地蹙眉,他冷眼看着毛茸茸软乎乎的那一团东西,正围成一个圈,躺在她的胸脯上不怕死地睡着了,还发出猫儿惯有的呜呜声。

不管是谁,那儿都只有他能碰!就算是一只畜生,也不行!

他阴沉地拧着小猫儿的颈皮,猫儿被惊醒,顿时睁大金色眼瞳,喵喵地叫唤,爪子勾住韶灵的盘扣,生怕被这个面色铁青的男人丢出窗外。

韶灵幽然转醒来,看清发出声响的是一只黑色条纹的小猫儿,约莫才一个月,刚刚出来独自觅食生活,她笑道,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七爷,猫儿哪里来的?”

“肯定是偷偷爬进来偷吃桌上的剩菜,吃饱了竟然还睡在你身上——”猫的习性,他一看就知,语气自然没好气。

“把它养在药堂,以防耗子吃了药材或是账本,不是挺好吗?”从慕容烨的手下救下这一只虎皮小黑猫,她的嗓音温柔起来:“别丢。”

“留着它,只会偷吃你的饭菜。”慕容烨的脸色不算好看,依旧不觉得这只小野猫,会留下来乖乖吃耗子,而不是偷偷吃鱼干。

“我们留着它吧,你看多可爱。”韶灵把小猫捧得高高的,贴在自己的白皙面庞上,她红唇扬起,学着猫儿叫唤。“喵——”

慕容烨忍住笑,这只小丑猫放在她脸庞,勉强称得上可爱,当然更可爱俏皮的人,是她。他突地想起一件事,黑眸渐深,走近她,低声问道。“很多年前我院子里的那只猫,是不是就是你?”

“你发现了?”韶灵低呼一声,佯装惊吓错愕,两人回忆起过去的事,不禁各自笑的开怀。

“不是你,还能是谁?”慕容烨的笑意变深,坐在软榻上,把她拥在怀中,她依旧不肯松手抱着小猫儿。

他的双臂环住她,低下头,封住她的唇。自从她怀了孩子之后,他待她总是温柔,仿似呵护着世间珍宝,舍不得吓坏她,唇舌间的嬉戏,虽炙烫得教人哆嗦,仍不忘绵绵哄她,纡解她的紧张,挠痒又顽皮地沿着她唇形轻画,要她嘤咛酥软,为他开启红唇,主动迎合。

她已经习惯他的亲吻,或者更应该说,她贪恋他的亲吻。

她的双手,渐渐松开了黑色猫儿,改为转身环抱住他。

秋风吹拂了更多的落叶,翻卷在巷子口,但内室之中的温柔暖融,却持续了一整个午后。

没过几日,意外的事发生了,慕容烨竟然患上了风寒,咳嗽的厉害。

韶灵挺着大肚子,把他压在床沿,前两日她就察觉,要他喝药,可他岂止是一块顽石,根本不愿配合,说他根本不太生病,不用如此小题大做。

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任两日,他几乎大半日都在咳嗽,每一声咳嗽,都像是重锤锤在她的心上。

她给他宽衣,不让他外出。

“今日,我也不去百草堂了,不治好你的咳嗽,你也别想出屋子。”她端着脸,吝啬给他一片笑容。

“这两日都下雨,不出去更好。”慕容烨的脸上,不但没有愁眉不展,相反,只有“求之不得”的笑容。见她面色森冷,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柔荑。“很快就好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我生过病?”话音刚落,附送“咳咳”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你是大夫,抑或我是大夫?”韶灵美眸一瞪,没好气地说,“季节转换的时候,人最容易生病。”定是如此细微地照顾她,他的身体处于疲惫的状况,才会在转冷的这几日,被病入侵。

“我是习武之人——”慕容烨压下她的手,正色道。嬉皮笑脸,似乎没办法说服她。

“习武之人也是人。”美眸再度狠狠瞪一眼,对于这种不配合不服管教不听话的顽固病患,她只能用狠招。

他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汤,面若晚娘,红唇边逼出两个字,毫无商量余地。“喝药。”

慕容烨不耐地掩住口鼻,不让那股浓重药味,令他喘不过气。“我说过我厌恶药味……”他不是讨厌药味苦涩的矫情女人,而是不喜欢药的气味,只是从年少开始的,记忆深处单纯的厌恶。

就像有人厌恶青菜,厌恶萝卜,厌恶蒜头,需要理由吗?

她的眼神接近冰冷:“明日开始,我会在衣裳上涂抹药材,等何时七爷不再厌恶我了,我再亲自来送药。”

慕容烨握了握拳:“拿来。”他喝。

韶灵还不死心地说服他,看他大口大口喝下:“你不喝药,也许过两日也能痊愈,这只是一种结果。或许,病更加严重。”

他苦笑着把空碗放入她的手心,识相地讨好:“一碗够不够?不如你煮一罐子,我统统喝下。”

韶灵眉头紧蹙:“七爷,我是认真的。”

“我也不是在说笑,若是我病的更严重,将病过给你,我更于心不安。你如今怀着孩子,要是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一道生病,那怎么办?”他果然还是拿她没办法。

“幸好你喝了,否则,我打算往后跟孩子说,他爹爹连药都不敢吃。”韶灵笑的欢喜,勾住他的脖颈,恢复成往日的清灵模样。

“是不屑吃!”他急于辩驳。他慕容烨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这世上跟七爷一样的人再多一些,就没有大夫的用武之地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

“如果我病了,不肯喝药,七爷难道不生气吗?”她见慕容烨沉默不语,笑着追问了一句。

若她病了不喝药,他……会生气。他薄唇紧紧抿平,眸光炯炯凛冽,直瞅她妍丽容颜。若是看见她不爱惜她自己,宁愿痛苦也不喝药,不愿痊愈,他肯定会感到愤怒,胸口更有一丝丝闷痛。

“我也会觉得心疼,七爷。”她看出他眼神的转变,嗓音低不可闻,坦诚自己的心迹,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亲人,就算她不是大夫,就算她没怀着孩子,她也不愿他生病难过。

他们的心,该是一样的呀。

听到她说心疼,慕容烨的唇角,泄露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将俊脸贴在她的鬓角旁,他方才咳嗽发痒的喉咙,似乎温润而平和,心……没有因为药苦涩一些,相反,心里泛出了一丝丝的甜。

就在慕容烨风寒咳嗽病愈之后,云门迎来了那位姗姗来迟尊贵的客人——洛神。

他提来了一只凤尾鹦鹉,鸟冠和尾巴都是孔雀蓝,个头比七爷原本那只小韶小一些,装在金色笼子里,很是美艳。

“呀,小韶,你盼了好几个年头,总算有伴了。”韶灵打趣道,看着两只鸟笼并排挂在一起。

笼中的凤尾鹦鹉却不再跟往日一样咋咋呼呼,而是惊人地沉默着,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美丽母鹦鹉,但可惜,母鹦鹉却一眼都不曾瞧它。

“记住,它叫小柒,你可不许欺负它,只许……”韶灵顿了顿,红唇染上狡黠的笑意。“觊觎它。”

洛神原本在后面喝茶,闻到此处,一口温茶喷了出来,慕容烨看了他一眼,黑眸之中拂过一片笑意。

“都快当娘了,还是有点孩子天性。”洛神以丝帕擦了擦湿润的唇角,不冷不热地说,但言辞之中,少了一开始的讽刺。

“我很喜欢她这点,乐天知命。”慕容烨毫不留情地夸赞她。

“这只鹦鹉是在周游孟国的时候,无意间撞见的,买下来正巧送你。”洛神重新斟了一杯茶水,气定神闲。

“你这次又去邻国游玩了?”慕容烨挑眉,笑问。

洛神点了点头,看着韶灵轻快地走过来,他心中怀疑,为何她明明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还能走得如此轻快?!

“我听说有人在城内做赔本生意,只能连夜赶过来,希望那个人不是你。”洛神神色清冷,每一个字,都暗藏锋锐。

韶灵抿唇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恢复自如,泰然处之地说。“也许只有你一个人觉得那是赔本生意,我跟七爷都不认为。”

洛神狐疑地蹙眉看向慕容烨,他不觉得慕容烨何时变得昏庸,两人的精明程度,原本就没有高下之分。

“她做的事,是我首肯的。”慕容烨的眼神,愈发深远,并不否认。

“也罢,若你们相信那句话,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有人不怕坐吃山空——”洛神矛头一转,凌厉眼神,扫向韶灵。

“洛神,你们喝茶,我有东西要给你。”韶灵笑着离开,步伐依旧轻快。

“她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洛神低低呢喃,觉得不可置信。

“是八个半月。”慕容烨平静地说,唇畔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比平日里温和不少。“前阵子精神不济,自从前些天我生了病,她的精神又好起来了。”很神奇。

“你也会生病?”洛神更觉得这是第二件奇怪的事,一副错愕神情。

“我也是人。”套用韶灵的话,果然成功地堵住了能言善辩不饶人的洛神,慕容烨在心中暗笑。

“你的身上,是多了些人味。”洛神沉默半响,就算不愿承认,但慕容烨跟多年前认识的那个清冷孤绝的男人,的确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慕容烨卷起唇边的笑,凝视着从屋内走向他们的女子,眼神一热。“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当仙或魔。”当人没什么不好。

洛神看着流露出这般神态的慕容烨,心中一震,但最终不曾说出什么话。

“这只玉蜻蜓,用来穿在你的玉箫上,应该很相配吧。”韶灵的眼底泄露一丝紧张,她观望着洛神脸上的神情,轻轻地问。“你不喜欢?”他的脸上,似乎没什么惊喜错愕的转变,她的心头一沉,有些沮丧。

“试过了才知道。”洛神却不温不火地丢下这一句,将腰际的玉箫解开来,将玉蜻蜓穿上那一根玉箫。

“很相配。”慕容烨率先说。

“我也觉得。”韶灵唇边笑意绽放一小朵。

“还行。”洛神惜字如金,将玉箫重新摆放回自己的腰际,神色自如。

但,他收下了。

别指望他说些感谢的话,他们认识的洛神,不是那么温柔有礼数的人。

“反正是月娘送我的那些嫁妆里面的——当时翻看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该送给洛神。”韶灵站在慕容烨的身畔,他要她坐下,她却摇摇头。

“借花献佛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洛神神色浅浅地喝茶,斟茶,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讨厌的刻薄。

韶灵暗暗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泄露心中的不快愤怒,多久了?很久之前,她就很想跟洛神吵一架,不过……后来她就改变了念头。

“你们新婚我没送礼物,等孩子生下再补齐。”看到韶灵脸色变化,洛神的俊脸上突然有了不明笑意,他悠闲地说,颇为大方。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慕容烨抓紧韶灵的手,低声婉拒,“你带回来一只如此难得的鹦鹉,给它作伴,已经很不容易了。”

洛神的眼底,映入一片刺痛,但他依旧神色平和。“该有的,绝不能少,这跟交情无关。否则,往后韶灵在孩子面前指着我说,洛神叔叔是天下第一奸商,第一小气鬼,我可受不了。”

韶灵气笑道:“我怎么会这么说!”礼物贵在心意,像是司马送来凤华国的牛乳,她也觉得高兴感激,哪里会用金银价值去衡量礼物的轻重?

“怀了孩子,少生气的好。”洛神瞥了一眼韶灵的怒颜,依旧说的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曾留意,再三激怒韶灵的人,是他自己。

“好了,洛神,我们谈谈京城的生意。”慕容烨出来和解,主动换了话题,知晓对于商场上的事,洛神会更专注,因此,不会再花心思调侃韶灵。

韶灵浅浅一笑,很快平息了心头怒气,对于洛神那张刻薄的嘴巴,她早已习惯,当下或许会被激怒,但并不曾放在心上。她起身离开,为他们空了的茶壶添满茶水。

夜晚,洛神没出来用晚膳,说是想早些歇息,韶灵让五月去厨房端来了菜色,她亲自前往洛神的屋子。

叩响了门,他清冷的嗓音从里面传来,也是过了须臾的功夫。“进来。”

洛神依靠在床上,长腿翘着二郎腿,一副闭目养神的神态,韶灵将饭菜端放在桌上,轻声提醒。

“你赶路很累吧,我特意给你泡了一壶安神茶,助你晚上好睡。”

“干嘛来讨好我?这一套花在你丈夫身上,不才立竿见影?”洛神懒懒散散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说的不以为然,他看似狠心,不为所动。

“不是讨好。”韶灵沉心静气,转过身子不看他,弯腰倒茶,但即便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在她做来,很是费力,她倾吐真心,柔声念叨。“只是关心。”

“关心则乱。”洛神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以前她精神满满,伶牙俐齿,他动动嘴皮子,毫不担心彻底激怒她,把她激成发火的小母狮,张牙舞爪地跟他反驳,反正慕容烨实在看不下去,会出来抱住她把她拖走。但如今,她周身祥和静美的气息,挺着这一颗碍眼的大肚子,更来帮他端饭端菜倒茶,她要是不小心掉一滴眼泪,怕是慕容烨要将他的屋顶都掀开。这种碍手碍脚想跟她吵架又不能的窝囊感觉……真是难受极了。以前慕容烨把她看的那么重,如今,她肚子里还有慕容烨的种,自然分量就更重了,他……比不上韶灵的分量。

“洛神,你还恨我?”否则,为何他们新婚他不愿来,说好了晚几日,却拖延了六个月才来,已经是漫长的半年时光……

洛神被这一句话中的哀怨和柔和所震撼,他微微怔住,他的手指几乎要抚上眼前眸光幽寂的她,但很快,他收回了手,韶灵弯腰摆弄碗筷,不曾留意到他的动作。

“我不恨你。”洛神不想继续捉弄她了,她跟慕容烨早已成为夫妻,如今更闹出人命,往后他的地位就更加卑微,不值一提,他早已看到远景,没必要自欺欺人。不比在慕容烨面前,他不敢将话说的太绝,至少他还迷恋这份交情,哪怕只是朋友的关系,但在韶灵面前,他才能倾诉自己多年未果的心情。他的眼底终于多了黯然,苦苦一笑:“若我们有可能,有没有你都一样,你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更无法从我身边抢走他。”

他不曾将韶灵当成仇敌,但一开始的确无法违背自己酸楚的心去喜欢这个姑娘,但如今,这种厌恶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洛神不再伪装冷漠,下床穿鞋,回到桌旁品尝饭菜。“他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开始,他就在等你……无意间说起你的名,他的眼神会变得不一样……就算你不回来,你也早就在他的心里了。”

韶灵端着空碗空茶壶回去的路上,洛神的这一席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之中萦绕,挥之不去。

人生,会有得到的,亦会有失去的。

“洛神这么大的人,还用你去照顾?”见韶灵推门而入,慕容烨正站着脱下外袍,他自然清楚韶灵的心思,却又不说穿。

“总不能饿着七爷的贵客吧。”韶灵敛眉,语气依旧有些说笑的戏谑。

他张开双臂,环抱住她,她没从慕容烨怀里挣开,他掌心温暖无比,五指探在她浓密发丝间,指腹温柔厮蹭,无语安抚着她。她的身体,比意识更早接受了他是她深爱过的那个男人,过往对他的依赖,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她一个人太累了,独自支撑着,真的好沉重。

“我跟洛神不可能。”他揉乱她的长发,似乎为了这种疯狂念头曾经折腾过她而给她的恶意惩罚。

“洛神,是真对你有情有意。”韶灵扬起晶莹小脸,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至极的情绪。

“我对你也有情有意,你怎么不说?”慕容烨轻点她的额头,附送一个“没良心”的不满眼神。

“我心里知道不就成了?为什么要挂在嘴上?”她笑着,语气有些嗔怒。

“往后别再提洛神的事了,我们心里清楚,跟以往一样对他就好,否则,他更不自在。”拉着她一道坐在床沿,他宠溺一笑,换得她更甜更美的绽放笑颜。

她默默点了头,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柔荑,垂眸依靠在他的胸口。

百草堂。

很久没有的混乱。

“三月,热水,五月,把刀具烫一遍。把人背到里面竹床上去,快快!”

韶灵有条不紊地指挥,提着宽大裙裾,眼神凌然,急匆匆地跟到里面。

一个粗野汉子,小腹插着一把利刃,据说是被邻里吵架的时候动了手,满身血污,很是骇人。

她已经很久没处理过这样的病患。

“你行吗?”慕容烨一把扼住她的皓腕,一脸冷凝,看她要取一把滚烫小刀,剖开汉子的肚子,将几乎没入的利刃取出来。这个女人,安安静静地给人把脉看诊开药就够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还给他跑的风风火火,还敢接手这么严重的病患!

“等结束了再告诉你行不行。”韶灵回答的漠然,她没心思跟慕容烨在此刻讨论是否应该动手,血再流多点,就会致命。她必须以最快的动作,取出利刃,把他的肚子缝合,否则,一切都晚了。

“五月,拉布帘。”她的嗓音冰冷,不曾看慕容烨一眼,或许待会儿的场景太过血腥,她不愿让任何人看。

慕容烨就此止步,知晓她的倔强个性,若是不让她动手,病患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她会更加愧疚不安。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五月才拉开布帘,韶灵正站在一旁以温水洗清双手,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冒出细小汗珠,双唇干涩。

“救活了。”韶灵没想过慕容烨还站在布帘外,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站了这么久?!她冲他抿唇一笑,但眉眼之间依旧有些驱不散的疲倦。

慕容烨拉着她走回内室,她的每一步走的极慢,他只觉得不对劲,要她如此专注凝神地动刀救人,几乎花掉她为数不多的元气。

他止步停下,急欲探问她的情况,捧住她的脸颊,不放过她容颜间任何代表不舒服的警讯,哪怕是一个蹙眉,一记抿嘴,或是一抹苍白……

“七爷,我好像……”她扣住他臂膀的手,突地紧了紧,额头的汗珠无声滚落面颊,她的唇色更白了一些。“动了胎气。”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你们两个!赶快去把最近的大夫找来!一个不够要两个三个!快!”慕容烨的面色陡然变得阴沉狰狞,黑眸凌厉,眼底充血,低吼一声。

而她,说完了这一句话的韶灵,渐渐瘫软在他的臂膀之内,他屏息凝神,把她横抱起来,轻轻置于软榻上。俯身握住她的手,慕容烨低低地说,眉头紧紧蹙着:“没事,我在这儿,陪你。”

接下来的,是一场恶战。

请来的大夫说的确是动了胎气,产妇早产,索性孩子已经九个月,只要能够顺利生产,并无大碍。

看见她颤抖着身体,独忍生产的剧烈疼痛,承受把孩子送到世间的剧烈痛楚,狼籍小脸上,有泪有汗,长发散了乱了,唇咬得死白,那时,他胸口的揪闷,便未曾止歇,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别咬着自己。”他怕极了她实在忍耐不住,不经意咬了自己的舌头唇瓣,将右臂搁在她的嘴边,宁愿要她咬自己一口,转移注意。

“夫人,再花点力气!”大夫劝道:“快出来了!”

韶灵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去,脑海早已混混沌沌,没有理智,那一番极致的痛苦汹涌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咬住了他的右臂。贝齿深深陷入他的肌肤,一刹那,泛出血腥的味道。

伴随着孩子的洪亮哭声,新生婴孩呱呱落地。

“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儿子。”大夫摸了摸额头的汗,大大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