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三闲 作品

不讲理

不讲理

桐城理工的巷子,路面狭窄,只容得下三人并排通过。

深冬街头,风声变成了猛兽,呼啸而过,闷燥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声声可闻。

棠月刚刚被踢中膝盖,麻得有些站不稳,单手扶着墙,指甲抠紧了墙体,擡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吐出的话音冷得掉冰渣。

“我报警了。”

听见报警,捂着裤/裆打滚的男人胡言乱语,“臭女表子,我们这里头有个精神病,谁给精神病判刑!”

另一男子吼道,“闭嘴!”

精神病?

棠月脑子里闪过一瞬清明,好似抓住了什么,最近接触到的精神病,是望兴园小区投毒事件?

站着的瘦男人目光贪婪地打量着棠月,露出猥琐又不怀好意的笑,擡起腿想效仿刚刚那一踢,将她彻底打服。

让她为攻击他兄弟命/根/子的事情付出代价,再拖到巷子里,直接轮了。

他就不信这女人受了侮辱敢报警,报警也不怕,毁了她的名节便是。

女人嘛,名节最重要,失了名节的女人,网友也是骂女人不该深夜出门,穿衣不成体统。

谁会骂男人管不住下/面的二两贱/肉。

棠月把钥匙尖锐那头握在手里,片刻不敢分心。

只要那个男人敢过来,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把钥匙尖捅进他的眼球里。

虞文升曾经这么威胁过她无数次,她早已学会,人的身体上到底什么地方最为脆弱,最能给对方造成强烈的心理压力,何况她无惧生死。

男人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看准她的腿,踢来。

砰!

两相撞击,棠月竭力躲避,却还是被踢弯了腿,男女体力悬殊,男人极快来抓她手腕,趁着她承受身体之痛时,控制她。

金属钥匙紧贴着男人的眼角划过,棠月带着血性的狠戾,不受半分威胁。

男人下意识捂着眼睛,大声骂人。

手里的钥匙被打掉,在地上砸出一声响,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捂着下半身,站起来想协助同伴,棠月忍耐着腿上的巨痛,以指为武器,攻击对方的眼睛。

赶来协助的男人拳头劈来,棠月身体一震,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本能地擡手护住脑袋。

呼啦!

劲风袭来,拳头并未落到身上,只听男人哀嚎一声,横飞出去,后背摔出墙壁,砸出一声闷响。

冷冽的风犹在吹,陆卓衍没有丝毫停顿,反手扣住与棠月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像是地狱来的活阎王,拎着对方的领口,冷漠一扯,几十公斤的成年男人,轰然倒地。

仰躺在地上,尖声哭嚎,“啊啊——”

陆卓衍脚踩着他的胸口,寸寸碾压,满脸戾气地照着他的脸,重重锤下。

嗜血的野兽,满目通红,拳头带风,呼呼作响。

在空气沉闷的巷子里,回声震荡。

理智上棠月应该喊他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事。

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想戳瞎对方眼睛的冲动,捡起地上的钥匙,紧握在手里,目光恨恨地盯着地上的男人,不知透过男人面目可憎的脸,看见了谁的模样。

“他打你哪儿了?”陆卓衍一字一句地问,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风声掠过,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棠月握着钥匙的手颤抖却坚毅,震颤在灵魂深处的暴戾因子被唤回。

放下钥匙,她冷着一张脸,平淡地陈述,“膝盖。”

“小腿。”

“左脸……”

她每说一个,陆卓衍的拳头就笔直狠戾落在对方身上那一处,拳拳到骨,沉闷的拳响裹挟着风声。

让人不寒而栗。

棠月好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看见血迹从男人的脸上流下,不停哭嚎着求饶。

身边的同伴见状,想跑,陆卓衍干脆利落地站起身,缓缓朝着同伴走去。

昏暗的小巷里,橙黄路灯下偶有几只飞虫,扑棱着翅膀。

梧桐树的影子投射在路边,影影绰绰。

像是黑夜的恶鬼。

陆卓衍森森地瞥同伴一眼。

夜行猛兽以闪电般迅猛的速度,擡腿一踢。

男人颤抖着双膝节节后退,双手作揖,颤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然而,啪地一声,被踢中腹部的男人应声倒地,仰面躺在地上,双手痉挛。

呜哩呜哩的警报声响彻天际,结束了巷子里陆卓衍碾压式的残虐输出。

那两人逃无可逃,陆卓衍走到棠月身边,棠月想说没事,却被他不由分说的横抱起身。

突然腾空,棠月微微一愣。

“抱着我。”陆卓衍柔声道。

全然不像是刚刚那个出手狠辣的男人。

“嗯。”棠月难得听话,乖乖伸手攀上他的脖颈,想告诉他不太疼,出口的话却是,“脚很疼。”

“嗯。”陆卓衍轻声应。

“手很疼。”

“嗯。”

“脸很疼。”

“全身都很疼。”

“嗯。”陆卓衍耐心且温柔,“棠月,不怕了。”

在棠月短暂的一生里,只有两个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雨天,她蜷缩着身体,躲在桥洞里,虞文升的拳头就像是钢铁一般,打在她身上,骨头都像是要裂开了。

挨过打的地方一抽一抽的疼,但她不敢回家。

疼痛得不到缓解的每分,每秒,都无比漫长。

漫长到像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棠阿婆撑着伞,打着手电筒,呼喊着她的名字,找了她半宿。

找到她的时候,雨停了,月光亮堂堂地洒在河面,被风卷起层层涟漪。

棠阿婆蹲在她面前,拉着她冰凉的、颤抖的手,笑容和蔼,“婆婆在,不怕了。”

枯槁的手,带着温暖,暖得让人委屈,让人想要义无反顾地相信希望。

棠月很轻很淡地嗯了一声,不知在安慰过去的自己,还是安抚陆卓衍,“我不怕了。”

“不怕了。”

警察带走了两人,棠月和陆卓衍跟着去警局做笔录。

在此期间,陆卓衍接到一通电话,来自林医生的男朋友,“陆老板,小林今晚被堵了,我们一开始以为就是遇到了流氓,在警局做笔录才知道,跟望兴园小区投毒的事情有关……”

“……我知道了,你把她送去陆家的医院。”陆卓衍安排好林医生的男朋友,给陆淮打了通电话。

正在吃烧烤的牙医陆淮先生看见他的电话,还来不及调侃两句,就听见他语气凝重交代的事情,沉声回答,“行,我安排,你把人送过来,我们做验伤报告。”

“后续呢?”陆淮追问,“如果对方真的是精神病,你准备怎么办?”

陆卓衍握紧棠月的手,棠月感受到他手背的颤动,忍着疼痛,安抚他。

感受到她的担忧,他反过来摩挲棠月的手指,冷笑一声,“许皓在忙别的案子,直接找他老板,让他老板接这个案子。”

“真的精神病,就送他去秀山精神病中心,假的精神病,就送他去监狱里蹲着。”

秀山精神病中心,里面都是些犯过事的精神病患者,会对他们采取强制医疗措施,这辈子就呆在里面了。

良久之后,陆淮叹了口气,“你给我安排的工作挺多啊,我真的只是个牙医。”

“谢了,二哥。”陆卓衍擡手,摸了下棠月红肿的嘴角。

看着都疼,棠月却像是无知无觉,“学拳击还挺好,你以后教我吧。”

“好。”

做笔录时,棠月登记了自己的财物损失,手机,超市购物的小票,一支口红。

显然是一丝一毫的经济损失都要找对方索赔。

从警局出来已经凌晨,女警陪同棠月去陆家的医院验伤。

车里,女警安慰了几句棠月,又说,“照现在来看,对方应该是跟踪你有段时间了,今天见你落单,才下手,我们会全力抓捕嫌疑人……”

“嗯。”棠月有些犯困,想靠着陆卓衍的肩膀眯一下,一动作却扯动了膝弯的疼痛。

见陆卓衍单手拿着手机在发消息,她没有打扰,暗自揉了揉腿。

陆卓衍在微信上给许皓发消息说了今天的事情,让许皓安排明天和他老板见面谈。

今晚发生的事情,许皓同样恼怒,大骂那一家子纯煞笔,想告诉陆卓衍案子交给他。

却没想到陆卓衍要找他老板亲自上阵,许皓老板多年不接这种小案子,他准备提前跟老板谈谈。

显然陆卓衍这回是真的动怒,许皓从以前就知道他这哥们儿的心性有多坚毅。

认定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比如陆卓衍相信他父母的车祸不是意外,就蛰伏着,默默调查,从未放弃这个案子。

逝者已矣,对于生者来说,但凡有一点疑惑,就会全力以赴追查到底。

如今这件事,要动用到许皓老板这种级别的律师。

他是来真的,许皓猜想陆卓衍不会接受任何庭外调解,目标只有让对方坐牢。

作为朋友,许皓觉得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陆卓衍身边,支持他。

就像是过去陆卓衍支持他一样。

陆家医院,急诊室灯火通明,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陆淮等候许久,看见陆卓衍横抱着棠月走进来,微微一愣。

观棠月脸上的伤,眉心闪过担忧,“林医生先去验伤了,马上轮到棠月。”

“我把我老同学陈舒舒喊过来了。”

不多久,林医生被男朋友搀扶着走出来,看见陆卓衍他们上前打招呼,却被陆卓衍抱着棠月的样子,惊得瞪大了双眼。

但眼下又不是聊八卦的时候,把前几次感觉有人跟踪的事情,以及晚上的遇袭都说了一遍。

林医生当时跑得快,逃到了夜市,才免过一劫,报警后,也只抓到一个人,另一个人在逃。

棠月想了一下,“我记得那对夫妻来医院闹的时候带了四个人,我在警局看清了,来堵我的其中一个,是自称有精神病的丈夫,还有个是四人之一。”

这时,护士出来喊棠月进去做检查,陆卓衍还想跟着,棠月单脚跳到地上,“你扶我进去就行。”

知道她不好意思,陆卓衍不勉强她,圈着她的胳膊将她搀进办公室。

办公室内,和陈舒舒医生打了个招呼,做检查时,医生让陆卓衍先出去。

他不放心。

陈舒舒自然是看在眼里,揶揄道,“小陆,交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虽然是自家医院的医生,但这里是分院,分院的医生除了极少数,大部份都没见过陆卓衍,不知道这位是医院的股东之一。

“麻烦你轻点,她怕疼。”陆卓衍关上门,坐在门口的休息区等待,听女警官问林医生遇袭的细节。

陆淮递给他一瓶水,“别担心了,这家分院三叔不常来,我喊陈舒舒来,自然也会帮你暂时隐瞒三叔。”

“嗯。”陆卓衍接过水,单手拧开瓶盖,仰起头,灌下几口,后怕的感觉像藤蔓,攀爬上心头。

要是今晚棠月出什么事情,他会疯到想杀人。

棠月除了脸上明显的伤,身上的伤属腿上最为严重,被踢时,膝盖摔伤,导致轻微骨裂,以及脸上被揍时,引起轻微脑震荡。

为了防止局部血肿,移位,医生给她打了石膏。

陈舒舒医生把陆卓衍喊进来,犹豫后,笑着问,“陆少爷,我需要和你交代一些饮食注意事项吗?”

自然是不用,陆家人多少都有点最基础的医疗知识,陆卓衍嗓音很淡,“不用。”

“行,那就不用,有什么问题,你打电话找我,或者找你二哥。”陈舒舒把两盒涂抹脸上伤口的药膏递给他。

陆卓衍收好,再次将棠月抱起,“别动,医生说了你最近要减少活动,先养养。”

面对那么多双眼睛,棠月有些不自在,“你能不能别颠来颠去,我头晕。”

“你头晕是因为脑震荡,棠月。”嘴上这么说,陆卓衍仍然放缓了脚步,稳稳将她抱住。

从医院回来是陆淮开车,瞥了眼后座,“卓衍,你知道怎么照顾人吗?”

陆卓衍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不懂的话二哥要代劳么?”

陆淮:“……”

棠月扯了扯陆卓衍的袖子,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别欺负人了。”

陆卓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陆淮:拜托,人姑娘跟你才是外人。

车一路开到西山枫林,陆淮没多想,“你们早点休息,下午三点之前别找我,不然我会猝死。”

陆卓衍看他一眼,想道声谢,陆淮看他那德行难受,招招手,“可别说谢了,你说这字儿挺吓人。”

棠月弯了弯眼睛,“谢谢陆医生。”

女孩的笑容让陆淮多看了她两眼,早前见面时,挺冷淡一姑娘,笑起来还挺乖,正想回她一个笑容,却见陆卓衍眼刀飞来。

他这个堂弟醋劲儿挺大。

陆卓衍刷卡上楼,再次回到这套房子,棠月说出了心中疑惑,“陆卓衍,你家装修泡了水哦。”

将她放在沙发上,陆卓衍擡手摸了摸脖子,假眉三道地瞥她一眼,“对,挺惨,现在都没找到装修公司。”

骨裂的疼痛袭来,棠月疼得一哆嗦,“哦,你好惨哦。”

陆卓衍弯腰,伸手擡起她的脚,第二次给她脱掉鞋子,拿起个靠枕垫在她腰后。

没皮没脸地说,“好在女朋友心疼我,收留我和布鲁,不然我们就要流浪街头了。”

棠月给薛羽发完请假两天的消息,按灭手机放在沙发上,“你舅舅都把你撵出去了,你还留着这里的房卡,他对你也不是那么差嘛。”

“要是你听话去相亲,说不定他能把这房子直接过户给你。”

陆卓衍为了不碰到她的腿,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指节蹭了蹭她脸颊的灰尘,“是啊,要是我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礼物,送到那些集团千金床上,他岂止过户一套房子给我。”

棠月来了兴趣,“还送你什么?”

陆卓衍捏着药膏,聚精会神地翻看上面的使用说明,“还能送我什么,送我钱呗。”

挑眉一笑,欠扁得很,“可我缺钱?”

“我啊,生来富贵。”

“懂吗,棠小姐。”

说话时,还捏了下她的鼻尖。

棠月:“是是是,陆先生可贵了。”

陆卓衍:“金贵的我,现在伺候棠小姐沐浴更衣。”

棠月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自己来就行。”

陆卓衍瞪着她,“我得检查你,身上还有哪儿受伤。”

不知是不是棠月想多了,‘身上’俩字被他念得有些缱绻,她忽地红了脸,垂眸,视线落在地板上,看着跑来跑去的扫地机器人,小声推拒,“不用了。”

顿了顿,陆卓衍明白棠月想歪了,凑上去,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呼吸洒在她的耳廓。

棠月耳朵根发痒。

就听他拖长了尾调,轻轻慢慢,“棠小姐把我想成禽兽了,趁你病来欺负你。”

说话就说话,偏偏收了笑,在她颈侧亲了亲。

写棠小姐和陆先生揍人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