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悬命(24)
茑子。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身上套着一套一看就贵死个人的和服,凌乱的炸毛被人盘起,画上了淡妆。
镜子里的她前所未有的漂亮,但是她只觉得一切都不大真实。
父亲把她和母亲接到了那座宅邸里,但是丝毫不提被她留在老家的义勇。
正相反的,他不断地催她们回去。
“回去吧,茑子。”
“回春和镇去。”
富冈义博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满是疲倦。
他往茑子的袖子里塞了一些钱,上面有她熟悉的汗水和盐渍的味道。
母亲管这叫血汗钱。
明明穿着昂贵的衣服,但是父亲给她的感觉却依然贫穷。
但是一旦她去追问,父亲又对她的问题闭口不言。
“回去,只要回去就好了。”
“不要留在这里。”
从父亲的态度里,富冈茑子敏锐的感到了不对劲。
下意识的她想带着母亲先离开,等把母亲送回去了,她再来东京调查情况。
但是变故让她和父亲都猝不及防。
富冈樱子病倒了。
连天赶路的劳累很轻易的就击垮了她的身体,让她陷入了病魔的怀抱里。
请来的医生对他们宣布了富冈樱子病重的消息,并且告知这样的病情只能靠静养。
再来一次长途跋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医生的结论让茑子第一次从自己的父亲脸上看到了痛苦的表情。
站在母亲富冈樱子的病床边,父亲抱住了她,用沉痛的语气对她说。
“茑子,你们会没事的。”
“我保证。”
就在今天早晨,茑子被告知她需要参加一场晚宴。
“富冈小姐,衣服和首饰都已经准备好了。”
笑容虚假的仆人帮她穿上华丽的和服,盘好头发,化上淡妆。
经过几天的观察,富冈茑子发现,这座宅邸里的人都很奇怪。
这些奇怪的人里还要加上她的父亲。
那么多人生活在那座宅邸里,但是那座宅邸里却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
这很不寻常。
就好像人类在那座宅邸里只是装饰性的工具。
参加晚宴的消息也不是父亲告诉她的,是另一个她讨厌的管家。
那个管家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小猫小狗。
让人厌烦恶心的紧。
很快就到了晚宴开始的时间。
富冈茑子牵上自己父亲的手,发现他手里全是冷汗,整个人微微的颤抖着。
她很确定自己的父亲一定有事瞒着她们,但是在这个时候,她感到了父亲的恐惧。
父亲是想保护她们的。
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
所以在这一刻,她坚定的握住了自己父亲的手,给予他来自家庭的鼓励与力量。
榛名。
晚宴的场地是个高档的饭店。
跟在父亲的身后,榛名看着自己父亲和人周旋。
这让她的父亲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了。
等到所有来宾聚在一起,榛名看着这次晚宴名义上的主办方上了台。
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人。
很奇怪,那个中年男人明明穿的很好,但是从他的神态中,只能叫人感受到一种疲倦和沧桑。
奇怪,真的很奇怪。
不过那都跟她没关系。
她这次来只是为了充当一个花瓶,或许在他父亲眼里,还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随手拿起桌上的餐点送进嘴里。
难吃。
但她还是咽了下去。
她对食物并不挑剔,得益于她母亲小时候曾断过她三天的饭。
那时候她险些饿得把自己的手指吞下去。
自那以后她学会了珍惜粮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女孩。
至于为什么那么说。
因为来到这里的人脸上都戴着层面具,只有她显得格外的真实。
刚好这时周围有人想要过来和她聊两句,趁着人还没过来,榛名先往那个女孩子那边走去。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这场晚宴,享受难得的正常人的时间。
有人走到面前的时候,茑子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上拿着的糕点吓掉。
“抱歉。”
急急忙忙的道完歉之后,她才有时间擡头去看这个有些陌生有有些眼熟的姐姐。
“你好,我是寺崎榛名。”
“你好,我是富冈茑子。”
短暂的寒暄过后,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的氛围。
就在富冈茑子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跟人聊天的时候,面前的榛名又再度开了口。
“这样的晚宴很无趣不是吗?”
这句话算是彻彻底底说中了富冈茑子的心里话。
她毫不犹豫的开口吐槽。
“可不就是。”
“饭又难吃,衣服又勒,难受死了。”
富冈茑子来之前没想过这家看起来那么高档的饭店里面的饭会那么难吃。
她觉得就算让义勇做饭做的都比这好吃。
“我同意你的想法,来这里参加晚宴完全是浪费时间。”
这句话对在场其他人说可能会让人感到冒犯。
但是富冈茑子却觉得榛名说的对极了。
“不过也正是这场无聊的宴会,才让我们相遇在此。”、
榛名的话把富冈茑子逗笑了。
她觉得面前的姐姐是个有趣的人。
“你说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
“对,我的这个朋友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平时没什么表情,凶巴巴的,但是熟了之后发现是个蛮好的人。”
“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的人?”
莫名的,榛名想要听一听面前女孩对自己的评价。
“哪有人突然让别人评价自己的啊!”
和榛名预料的情况相同,面前的富冈茑子被吓了一跳。
不过随后她就上下打量起榛名,露出一副让人有些好笑的表情来。
“不过如果你拜托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拜托你了。”
富冈茑子觉得面前的榛名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是已经有曜和一斗的先例。
她表示接受良好。
于是她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寺崎榛名,尤其是她耳边那朵百合花。
平心而论,寺崎榛名长得并不丑,但也并不出众。
不过富冈茑子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种很神奇的一种气质。
一种疏离又寂静的气质,像是缠绕在背光的篱笆上的蔷薇花。
曜之前身上也有这种气质,但是和一斗混熟了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她在另一个人身上又看见了这种气质。
这让她觉得有些新奇。
这些富人家的孩子们是否都有某些同样的烦恼。
“榛名,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当然。”
“你和我那个朋友几年前很像。”
“怎么形容呢,你们好像都在逃离什么,是在害怕吗?”
富冈茑子的话让寺崎榛名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茑子话里“几年前”的这个前缀。
感觉内心被看破的她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这份恐慌来自于她对家人的恐惧。
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能够轻易的看破她的逃避。
那么朝夕相处的家人呢?
她无法想象。
“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生病了吗?”
面前寺崎榛名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这让富冈茑子吓了一跳,紧张起来。
毕竟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疾病,她只觉得对方看起来很不好。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谢谢你的评价。”
说完这句话,寺崎榛名就急匆匆的离开了,留下原地一头雾水的茑子。
她下意识的想追上去,却被突然聚集起来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今晚,富冈先生特地邀请剧团给大家准备了精彩的表演。”
“让我们感谢富冈先生的付出。”
人群中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个时候茑子再想去追寺崎榛名,人已经不见了。
她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表演的人走进来了。
这些人大多画着夸张的妆,穿着些奇装异服,看起来滑稽又搞笑。
甚至还有人头顶长角的,看起来真是逼真极了。
等等,头顶长角的?
富冈茑子回过神来,定睛望去。
那个头顶长角的演员脸上有着深红色的纹路,不用化妆就达到了化妆的效果。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对方也往她的方向看过来,在看到她之后眼神一亮。
【茑子】
荒泷一斗对她做着口型。
【我们来找你了】
富冈茑子这才看见一斗旁边的曜。
那位大少爷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画着黑漆漆的烟熏妆。
就算是春日野晖在这里估计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谁是他的弟弟。
看着奇装异服的两个人,茑子现在只想笑。
真是两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寺崎榛名离开了大厅,来到后院的花园里。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想出来透口气。
但是等她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是小光。
人偶一样的弟弟站在阴影里静静的看着她。
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姐姐。”
小光朝她伸出了手,发出一个致命的邀请。
“我们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