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这一声锣鼓声响起的时候,把还处于梦境中的魈震醒。
很难形容这一刹的感受,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触了电。
酥酥麻麻的,但是却直触心灵。
有吹奏的声音顺着风飘来,被他伸手截住,仔细一看,发现不过是又一场请仙仪式。
每年都搞这个,他已经习惯了。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风向不对。
风是自由的,按道理不应该为任何外物所困,但是今天,这片街区的风变了。
没有外面的风进来,里面的风也出不去,在隐形的墙壁面前不停的打转。
这不寻常,让他想到了生得领域。
但是如果是生得领域的话,范围似乎有些太大了。
魈皱了皱眉,看向了送仙队伍的方向。
“请神喽——”
一声女子的尖啸传来,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让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大概是某种术式,因为这一声尖叫过去,他的身体骤然变得很重,就好像身上穿了一件湿棉袄,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一阵凉风吹过,让他觉得有些冷。
大概是错觉。
久久找不到出路,空气中的风开始变得狂躁,裹挟着天上的乌云,盘旋在街区的天空之上。
一道白光闪过,接下来传来一震雷响。
或早或晚,要下雨了。
魈正准备离开展馆,前往请仙的队伍一探究竟,但是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感应到了他给伏黑惠的羽毛。
似乎是散去了所有的遮掩,那根羽毛此时就跟天上的北斗一样醒目,几乎是直白的告诉他。
‘我在这。’
这看起来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羽毛的方向和请仙的队伍不能说是相反,只能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至少在短时间内,魈不能轻易的往返于两地之间。
但是在权衡了片刻,魈转身飞向羽毛的方向。
他相信夏油杰能处理好一切。
另一边,送仙的队伍被堵在了广场。
只有一条大道,这代表着必须要有一方让道,但是这一方绝对不能是夏油杰。
他代表的是铜雀庙的脸面,身后的轿子里坐着他们供奉千年的仙人,谁都能退,他不能退。
他要是退了,铜雀庙的脸面,还有仙人的脸面放在哪里。
况且谁不知道这个街区供奉的是仙人,又从哪里蹦出来一个野神。
虽然明知道是羂索的诡计,但是夏油杰心中还是怒火中烧。
这座街区明明是仙人和人类一手创造的辉煌,又哪里轮得到外来者制造喧哗与吵闹。
但是得益于自己这些年养气的功夫修炼的还算到家,夏油杰脸上还是能扯出一副平静的微笑。
“不知道你们要迎的是哪路神?”
那个花脸女人看着他,又笑了,把问题又抛给他。
“你以为我迎的是哪路神?”
夏油杰懒得和面前的人多废话,只想尽快的结束话题,于是干脆丢掉了脸上的微笑。
“不管你迎的是哪路神,今天都要让道。”
这句话不知道是哪一个词又碰到了女人的笑点,让她又跪倒在地上,大笑起来。
“别人笑我看不开,我笑他人太疯癫。”
她反手掏出一把短刀,静静盯着倒映在短刀上的自己的侧脸,又突然大哭起来。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但没过多久,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微笑。
她重新站了起来,神色间带着扭曲的张狂。
“来,来,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们迎的是哪路神,接的是哪路仙。”
说着,那个女人就朝他走了过来,站到他面前。
夏油杰没有退,因为越是在这种时刻,越不能后退一步。
所以他放任这个女人站到了他的面前,只是在手里平静的备好了符纸和咒灵念珠。
同时他内心也有一丝好奇,这个奇怪的疯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女人举起了自己手里短刀的同时,夏油杰擡手准备应对女人接下来的袭击。
不过他接了个空,
下一秒,
“扑通——”的一声
那个女人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任由鲜血染红她面前的地面。
她脸上带着几乎快要咧到耳根的笑容,跪在地上,一点点的,用短刀割开了自己的脖颈。
与此同时她还能够用几乎快要被她完全割断的气管说话,发出像是腐朽木板一样刺耳的吱呀声。
“恭迎……三眼五显真君……归位。”
那个疯女人倒了下去,同时她身后原本就怪异的乐团开始奏起乐来。
“请神喽——”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狂风,吹来一阵雾气,但是又不知道哪里来的颜色,把这雾气都染上了淡淡的猩红。
到这里夏油杰也知道不能再等。
他飞速的甩出一把符咒,召唤出大把大把的咒灵。
“天地自然,秽气消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符咒升空,险险的撑起一个护罩来,把所有的人都罩在里面,避开了与猩红色烟雾的接触。
这时候夏油杰再定睛一看,面前的疯女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绽放在青石路上的血迹。
仿佛是察觉到了夏油杰的凝视,那些血液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缓慢的在地上爬行着,组成了一行字。
‘你在找我吗?:)’
到这个时候,夏油杰也不顾自己的修养了,直接朝着迷雾里大喊。
“羂索,出来见我!”
但是雾气回答他的只有沉默,外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回音。
擡手就放出了数以千计的咒灵,夏油杰依然沉得住气,随后看着地上的血字缓缓的蠕动起来。
‘那就如你所愿。’
‘希望你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面前的雾气缓缓的分开,从血雾深处,慢慢的走出来一个人。在伏黑惠准备好施展连心咒的时候,起雾了。
但是雾气并没有进入到铜雀庙里,所以他现在的处境还算得上安全。
夏油杰离开之前嘱咐他,没事不要出去。
本来伏黑惠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第一次施展了连心咒。
以他的血为引,将符纸在碗中点燃,从他的手腕处飘出一根细细的红线来,缓慢,却坚定的飞向庙外。
作为施术者,伏黑惠的心神也随着红线慢慢往外飘去,他看不到红线周围的景物,但是却能大概感受到红线延伸出去的距离。
闭上了眼,在伏黑惠的感知中,红线朝着某个方向,慢慢的往前游去,10米,50米,100米……
到最后,红线在延伸出去500米的距离后停下了。
伏黑惠正疑惑着为什么红线停了下来,直到他听见了从红线另一头传来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猛然的睁开眼,伏黑惠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
如果他没有搞错方术,那么他的妈妈应该在离他只有500米的地方!
500米是什么概念?
标准操场的一圈多一点点,走路的话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伏黑惠的心脏在此刻狂跳起来,震的他脑袋嗡嗡发响。
这大概是个陷阱。
但是明知道是个陷阱,他也依然想要往下跳。
他被人那捏住了软肋,现在这个软肋被人放到了陷阱里。
大概是这莫名其妙的雾气阻挡了电信号,他拨打的所有电话都不在服务区,这让他有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烦躁。
去,还是不去?
两种想法在他心中天人交战,迟迟无法得出一个结果。
外面的情况看起来实在不正常,但是他又没办法当作没看见那根名为血缘的红线。
“哗啦——”
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石头飞进了院子里,砸坏了一扇玻璃窗,碎片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地。
碎裂的玻璃让伏黑惠下定了决心。
去吧,就算呆在铜雀庙里,说不定也是坐以待毙。
既然一块石头都能突破铜雀庙的防线,那么别的什么也可以。
而且他能感受到,红线的另一头,又开始了移动。
不能再等了!
下定决心的伏黑惠运转起咒力,随后翻过了围墙,朝着红线连接的方向跑去。
到达羽毛所在地的时候,魈还有些疑惑。
这里看起来太过空旷,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没有羽毛,也没有伏黑葵。
只有一座竹子搭起来的高台,上面遮着棚顶,竖着屏风。
羽毛的气息正是从那高台之上传来。
拿着和璞鸢,放缓了脚步,魈慢慢的降落在高台上,有些警惕的看着这个并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造物。
正当他慢慢走近的时候,屏风后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但是魈并没有多想,只是手里的和璞鸢一动,轻而易举的把木制的屏风劈成两半。
屏风后面的人露出了真面目,盘坐在地毯上,赤裸着上身,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拿着酒壶,剩下的两只手悬在空中。
他睁着两只眼睛,半闭着两只,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魈。
“羂索说这里会有一个能够让我满意的对手。”
“看来他并没有说谎。”
就第一眼来看,两面宿傩很满意这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对手,不管是对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武艺,还有身上缠绕的实力不俗的诅咒,都让他心神激荡。
他本来应该立刻砸碎手里的酒壶和酒杯,但是出于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心理,他又多喝了一杯,随后才把酒具摔碎在一旁。
术式在顷刻间发动,下一秒,整座竹子搭建而成的高楼就被无数斩击瓦解。
落脚处的崩塌并没有给魈造成困难,他双翅一振,就飞到了天空之上,面色看起来一片平静。
但是实际上他的心很乱。
他看见了的明明是诅咒,但是为什么这个诅咒那么像宿傩?
在竹楼崩塌的瞬间,两面宿傩踏着建筑的遗骸与烟尘,飞到了天上,脸上挂着肆意的狂笑。
两张熟悉的脸在此刻重合,最终定格在千年前分别的门口。
【若是千年之后见到我,那你一定要请我喝一杯酒。】
四只手的咒灵带着凌厉的攻击,朝他发出致命的邀请。
“哈哈哈,来吧!”
“来和我尽情的,相互诅咒吧!”
夏油杰死死的看着从浓雾深处走出来的人影,脸上的表情经历了第一次的崩塌。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这个人的脸出现在世上!”
听着夏油杰的质问,‘道成’的表情带上了些许的戏谑。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
可是我真的出来时候,为什么你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他特地穿上了那一身许久不穿的青灰色道袍,为的就是今天。
“怎么样,喜欢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吗?”
一边说着,羂索一边在夏油杰面前转了个身,拎起袖子来晃了晃。
我知道你们一定在看,因为你们和我一样,一样的贼心不死。
看着面前的羂索,夏油杰的表情却一点点平静下来,只是眼睛仍然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影。
“我会杀了你。”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愤怒像火一样,几乎要把他的所有燃尽。
但是不行。
他是住持,送仙仪式还没完成,这条队伍不能就此停下。
平心静气的口诀在此刻在心中疯狂默念,他感觉他的手终于握上了他的剑。
他拔剑,把剑尖对向他昔日的恩师,现在的仇敌。
鸡汤来喽——
终于写到这里了(擦汗),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还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