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七 作品

心悦

心悦

姬珩下令撤掉了崔宅外面的暗卫,只留下一个小贩时刻观察动向。

兴德刚一套上马车,就有人报给姬珩知晓。

得知四人要一起乘马车出门,姬珩便带人堵在此地,拦住他们一行人的去路。

不管阿芙是否要离开,他都该见一见她了。

车帘掀开,两人目光相对。

姬珩站在车前,神色淡淡:“阿芙,好久不见。”

阿芙人在车厢内,双目圆睁,握着崔颖姑姑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阿芙清楚方才不是幻觉,她确实再次看见了他。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这架势,肯定不是刚到。他来此地多久了?他会怎么做……

短短数息间,阿芙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思绪万千,乱作一团。

“主子……”崔颖满面惊惶。

兴德瞪大眼睛,看看主子,再看看陛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邹澎则视线扫过四周,对比双方的实力,心下暗说不好。

对方好手不少,他一人逃脱或许还可以,可他身后还有三个人。

要拼一把吗?

姬珩没有错过阿芙脸上的惊异,他视线微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语气平静,仿佛先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

邹澎扭头看向阿芙,想等她示下。

阿芙定一定神,小声回答:“买,买狗。”

“哦,买狗。”姬珩略一颔首,眉梢轻挑,“是我来的不巧了。”

停顿一下,他又道:“买狗用不了那么多人,也不急在这一时。”

阿芙不说话,只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初时的慌乱和震惊渐渐退去,她心内更多的是不安和恓惶。

被他找到了会怎么样?他看上去很平静,可他会怎么对她呢?

阿芙努力镇定下来,对自己说: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反正没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想来都有商量的余地。

这么一想,她心里稍稍安稳一些。左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姬珩眼神转深:“阿芙,你是要一直坐在车里和我说话吗?”

“我,我不是。”

“不请我去家里坐一坐?”姬珩微眯起眼睛,轻声道。

阿芙勉强笑笑,从善如流:“是要请你回去坐一坐。”

至于买狗,别说以后了,能不能买成还另说。

对方人多势众,且有备而来,阿芙没有选择正面应对,也尽量不将话题往其余三人身上引。

她缓缓钻出车厢,视线落在姬珩伸出的手上。

不多犹豫,阿芙直接扶着他的手,跳下马车。

姬珩并未松开她,而是顺势握住她的手,向崔宅方向而去。

阿芙扭头看一眼马车。

姬珩看在眼里,淡淡地道:“我没说要动他们。”

阿芙扯一扯嘴角,感觉攥着他手心的手仿佛更用力了一些。

记得当初在宫里,他软禁他们三人时,确实也没伤害他们。

严征上前一步,冲邹澎等人笑笑:“三位,请吧。”

邹澎拧紧了眉,本想动手,但看一眼身后的崔颖与兴德,只得愤愤地先压下斗志。他同另外两人交换了眼神,调转马头,慢悠悠往回走。

阿芙偏头看向身侧的姬珩,见他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只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移开视线,心内竟有种诡异的平静。

仰头看了看天空,冬日的天空,阳光不算明媚,天看上去也没那么蓝。她被姬珩牵着手,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感觉时光似乎在迅速的倒流,这四个月的生活仿佛是个美好的梦。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可能。

从这里到崔宅没多远。

姬珩显然认得路,堪堪在崔宅门口停下。

阿芙丝毫不意外,只低头摸出钥匙,同他商量:“哥哥,你先松手一下,我要开门。”

“嗯。”姬珩倒没为难他,直接松开她的手。

阿芙上前两步,用钥匙开锁。

平时很容易就能打开的锁,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的手轻轻颤抖,钥匙怎么也捅不进锁芯里。

“怎么了?”姬珩的声音响起,他自她身后伸出手臂,环握住她的手,直接去开锁。

两人离得很近,他这个动作像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阿芙动也不敢动,总觉得自己的脊背仿佛碰触到了他的胸膛。

心脏砰砰砰的跳,旧事倏地浮上心头。

其实在皇宫时,他们也有过比这更亲密的动作,但是分别半年后,如此亲密的举止还是让她心脏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紧张陡然加剧。

“啪嗒”一声,锁被打开。

阿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擡手推开门。

明明刚离开此地才一刻钟,却有种物是人非感。

姬珩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处宅院,收拾得倒是干净整洁,颇觉温馨。

走过天井,阿芙带他去了厅堂。

身后隐约能听到响动,阿芙知道,崔颖他们三个也回来了。

这个二进的宅院里此刻高手如云,局势紧张。

“哥哥要喝茶吗?”阿芙歉然一笑,“早上出门前烧的,现在温度正好,只是这里没有好茶叶。”

“你平时喝什么就给我倒什么吧。”姬珩长眉一挑,极好说话的样子。

阿芙点一点头,踱至桌边,斟茶之际,细细思索。

他看上去太平静了。

然而他越是平静,她就越忐忑。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不该这样平静的。

阿芙小心给他奉茶,柔声道:“哥哥,你尝一尝,味道有些淡,不能和宫里比。”

姬珩伸手接过茶,低头缓缓刮去茶上浮沫,却并未饮下。

“哥哥不喜欢?”阿芙出声询问。

姬珩放下茶盏,微擡起头,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喜不喜欢倒在其次,我是怕你在里面下药。”

“我……”阿芙讪讪一笑,尴尬又难堪。

“阿芙,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姬珩微眯起眼,沉声问道。

早先心内的愤怒逐渐消散,余下的更多是酸涩和不甘。

这两日,他了解了她离开皇宫后的生活,知道她在这里很快乐,但依然为她蓄意离开一事耿耿于怀意难平。

那时他正要承诺她身无二色,她却在计划着逃离。

她心里,可有他一丝一毫?

阿芙垂下头,想解释旧事,但又觉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能找什么样的借口呢?不管怎样,她哄他出宫,随后迷晕他逃走是不争的事实。她非但不能说自己是被迫离开,还得把责任一力担下。

思来想去,她没讲旧事,只轻声问出心里的疑惑:“哥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姬珩轻笑,才又说道:“阿芙,天下虽大,真要找人,总有办法的。尤其是你们四人,待在一处。”

说到“你们四人”时,声音咬得有点重。

阿芙哑然,确实,四个人目标肯定比一个人大一些。

“说说吧,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姬珩眼皮微擡,静静地看向她。

“哥哥不是都知道了吗?”阿芙柔柔一笑,不想细谈。

因为她隐约觉得,谈及当日细节,会勾起他的不快。

姬珩一字一字道:“阿芙,我想听你说。”

见他执意要听,阿芙只得道:“其实也没什么,是我不想待在宫里,就去了杏花巷。崔颖姑姑和兴德,还有邹澎都是听我的命令行事。两个陪我一起,一个在外面接应。一路走走停停,就到了永州。”

她觑着他神色,诚恳道:“哥哥,这是我的主意,他们三个只是奉命行事……”

“阿芙,你对他们倒是情深义重,以前为了他们违心求我,到现在还极力帮他们撇清关系,怕我为难他们是不是?”姬珩擡起头来,薄唇牵起一丝笑意,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他目光幽深晦涩,刚压下去的酸楚与不甘重新翻涌上来。

相识八年,但在她心里,那几个人都比他重要得多。

阿芙抿起唇,见他神情不对,忙道:“哥哥,我不是撇清关系,是,是不想瞒着你。”

姬珩双目微阖,遮住眸中情绪。他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阿芙知道现在说这话有点假了,她疾行数步,走至他跟前,轻声问:“哥哥,你还在生气吗?”

姬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为什么不想待在宫里?”

“我……”阿芙心想,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还没等她从头回答,就听他语速极缓,继续问道:“是不想待在宫里?还是不想待在我身边?”

他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一点一点敲在阿芙心上。

阿芙眨一眨眼,一些杂乱的思绪浮上来。她将心一横,忽然问:“哥哥心悦我吗?”

“什么?”姬珩皱眉。

心悦她么?

毋庸置疑,他自然心悦于她。两人从小相识,她在他生命中占有极重的分量。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可以断定的是,他从未想过要和除她之外的人共同度过这漫漫余生。

然而,此时面对阿芙的询问,姬珩并未立刻承认。

他清楚自己的心思,却不清楚她的。

先时她口口声声说会一直陪着他,和他一起,可她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于是,姬珩挑眉,神色冷淡,反问:“那你呢?你心悦我吗?”

“我自然是心悦哥哥的。”阿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还在他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脸上柔软的触感一闪而逝,姬珩面色几不可察地一僵,瞳孔骤然一缩。

尽管早知道她一向会哄人,但此时此刻,因为她这句直白热烈的话语,他心中的气闷还是倏地消失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