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七 作品

酸楚

酸楚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

那辆乘坐着四人的马车驶进了一个小镇。

赶了一夜马车,邹澎打个哈欠,一双眼睛湛然有神:“要先休息一下吗?”

“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换身衣裳。”阿芙掀开车帘,“然后我替你驾车。”

“你会驾车?”邹澎眉梢一挑,有些意外。

阿芙摇头:“没驾过车,不过我会骑马,应该差不太多吧?主要是你该休息一下了。”

邹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怎么差不多?差远了。”

“我可以啊,我能驾车。”兴德自告奋勇,“我小时候在乡下赶过驴车。”

而且,昨晚在车厢内,他已经眯了一会儿,现下不困。

邹澎道:“马车和驴车,这两个应该才算差不多。”

崔颖抿唇而笑。

几人带的有干粮,在汤饼店简单吃一些后,继续上路。

这一回,果真换成兴德驾车。

邹澎则回车厢里小憩一会儿。

途中,一行人先后数次改装,驾车的人也换过数次。

兴德有时粘胡子,有时不粘。阿芙有时穿男装,有时穿女装。崔颖有时心血来潮,也会换身男装,或者干脆扮老几岁。而邹澎那一把大胡子,则一直牢牢粘在脸上。

他们虽说决定要去永州,但也不是一条路直奔目的地,偶尔会改道去其他地方。出京时用的路引已然弃之不用,又做了新的假路引。

毕竟王朝新立,天下刚定,流民不少。他们一行四人,一路混在行人中,并不太引人注意。

邹澎做了多年暗卫,在隐藏行迹方面,很有一手。

对他的这个本事,他很自得,阿芙也很欣喜。

这样一来,就更方便他们从此隐姓埋名潇洒一生了。

远在京城的皇宫内,这几天气氛不大好。

自从七夕过后,年轻的皇帝陛下脸上就没再露出过笑容。

他派出不少好手寻找,先是在京中,后是在京城附近。然而,接连多日的搜寻,直到月中,都不见那几人的身影。

卫邵复命时,不敢看主上的脸,他能猜出其脸色有多难看。

其实数年前,六公主也被当时朝廷的人带走过一次。当时公子虽然怒极,但脸色还好。不像是这次,仿佛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臣等无能,没发现六公主,也还没找到可用的线索。臣以为,他们可能早不在京城了。”卫邵忖度着道。

姬珩微微眯了眯眼睛,尽量心平气和:“那就继续找。朕会下发文书,令各地帮忙寻找。”

“是。”卫邵施礼后退下。

姬珩的视线则落在桌案上的一对陶瓷娃娃上。

这是那天他们在街上闲逛时,她买的。

看见它们,姬珩不由地想起七月初七那天的情形,憋闷一点点从心底冒出来,越看那陶瓷娃娃越觉得刺眼。

姬珩视线微动,拂袖便要将其挥落在地。

然而临到跟前,不知怎么,偏又下不了手。

他扶着额角,看了又看,终是拿起它们,面无表情胡乱收了起来。

不管怎样,那天买的时候,她都是喜欢的。若她回来,看到陶瓷娃娃碎了,只怕会心中不快。

想到她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姬珩胸口又是一刺。

他素来心高气傲,但却一次又一次被她舍弃。

那年在卫氏庄园,他能自我安慰,或许她没认出他,所以才会跟她弟弟的人离开。然而这一次,他连找借口都找不出。她明知道是他,甚至他许以皇后之位,她依然要从他身边逃走。

姬珩努力平稳心神,让自己投入到公务中去。

突然,近侍来报。

“陛下,安乐公求见。”

姬珩按一按眉心:“让他进来。”

“是。”

过得片刻,安乐公萧廷睿大步走了进来,郑重施礼。

姬珩擡眸看他一眼:“你有什么事?”

“陛下,我能不能见一见阿芙?”萧廷睿觑着他的神色,小声问。

姬珩脸色几不可察地一僵:“什么?”

“我,臣想见一见六姐姐。”萧廷睿认真重复一遍,“她现在在宫里吧?”

数日前,有人到他府上转了一圈,并未说明缘由。他当时没多想,后来才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听说陛下在满京城地找人,他有些不安。

母亲姐妹皆在身边,唯一不在的就是六姐姐阿芙。至少得亲自看一眼,确定她无事,他才放心。

姬珩深吸了一口气:“萧廷睿!”

“是这样,陛下,下个月不是阿芙生辰吗?臣想见一见她,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萧廷睿自忖这话说的并无毛病,理由也合适。

姬珩黑眸沉了沉。

他自然知道下个月是她的生辰。据她所说,她出生的时候,木芙蓉开的好,她生父就随口给她取了个乳名叫“阿芙”。

原本他还想着,朝臣催促他选秀,她稍稍求一求他,他就下一道封后诏书,作为她的生辰贺礼。

她还在孝期,大婚可以推后,先把她未来皇后的身份定下来,再继续培养感情。

可她竟然觉得,做他的皇后委屈。

见皇帝表哥目光沉沉不说话,萧廷睿有点慌了:“陛下,不能见吗?她可是我亲姐姐,也还不是后宫妃嫔呢……”

宫中有规矩,内命妇不可轻易见外男。但阿芙应该不算吧?

“她现在不在宫里,你见不着她。”姬珩面无表情打断了他的话。

“不在宫里?那她在哪儿?”萧廷睿脱口而出。

姬珩脸色越发难看,咬牙道:“我不知道,我也见不到她。”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不知道?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萧廷睿不自觉上前几步,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会见不到她?”

尽管知道这是皇帝,但毕竟幼时一起长大,他情绪激动之下,没留意忽略了身份差别。

他的话语好似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捅向姬珩的心窝,一刀更比一刀狠。

姬珩阖了阖眼睛,沉声道:“她没和我一起。”

“不是,怎么会没和你一起呢?她明明……”

“初七那晚,她给我下了迷药,自己走了。”姬珩面色黑沉,额上青筋几乎可见。

他不愿意提这些,每提一次,心里的憋闷都要浓几分。

萧廷睿闻言,瞬间瞪大眼睛:“什?什么?”

皇帝表哥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怎么凑到一块儿后,他反而听不明白呢?

姬珩一开始也不愿相信,甚至直到现在,他仍不能接受。

他想找到她,亲口问一问,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她的话究竟有几分真。

他看一眼萧廷睿,毫无情绪地说道:“你姐姐,在我酒里下了药,带着自己的宫女、太监、侍卫逃走了。”

萧廷睿表情一滞,好一会儿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她,她不是和你一起……逃,逃走了?你,你怎么她了?”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有点语无伦次。

姬珩不说话,他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她了。

这段时日,他细细回想两人重逢后的点点滴滴,自忖并无太多过分之举。他所做的,也不过是强行留下她,扣下她的人,并以此为理由,诱使她同他亲近罢了。

他的目的原本也不是为难她,只是想让她真正对他一往情深。

明明是她说的,要和他一直在一起,怎么能不作数?

“逃哪里了?”萧廷睿还在问着,话一问出口,他自觉失言,定一定神,“那赶紧去找啊,找人还不容易吗?那年她被西南……”

他本想说,那年阿芙在和亲路上被西南叛军的人劫走,他派张颂去找,不也找到了吗?

但是刚一说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陛下表哥不就是西南义军的人吗?旧事不能提,提了伤感情。

萧廷睿赶紧改口:“那赶紧找啊,早点把她找回来……不,不对,不对,要不还是别找了吧。”

他想看见阿芙,怕她在外面孤苦无依,但转念一想,她既然非要逃出去,肯定有她这么做的理由。

当年阿芙就想留在宫外的,可惜阴差阳错被父皇给找了回来。

短短数息间,萧廷睿心里转过许多念头:“陛下,阿芙她离开时,带的侍卫是哪个?”

姬珩拂他一眼,没搭理他。

萧廷睿讪讪一笑,心想,如果是邹澎,那安全方面不必担心的。

阿芙也真是,想走为什么不和他说一声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写信联系他。

“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对外声张。找到她后,朕会通知你。”姬珩心情不佳,也没心思和萧廷睿废话,挥一挥手,令其退下。

“陛下,既然她不想待在这里,那何不如她所愿?”萧廷睿犹自说道。

姬珩眼眸低垂,心想,如她所愿?任她远离?绝无可能。

萧廷睿还欲再说几句,就被“请”了出去。

他重重叹一口气,一时希望阿芙平安如愿,一时又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姬珩感觉脑袋隐隐有些作痛。

七夕过后,他已数日不曾好眠。

一闭上眼,就是那晚在杏花巷的民居里,她满含期待向他递酒。

萧廷睿走后,姬珩也没了继续处理公务的心思。

他本是要出去走走,然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静心苑。

在宫中多年,姬珩来静心苑的次数特别少。

小时候只来过一次,后来再回宫,他有心想让阿芙主动找他。所以,他尽量不来此地。

但是,对于静心苑的景物他并不陌生。

剑兰正在修剪树木枝干,一看到他,立刻躬身行礼:“陛下。”

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

六公主不见后,他们这一群被派到静心苑的人处境也变得尴尬起来。

姬珩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院中摆设并无变化,只是少了主人的身影。

姬珩站在石桌边,不受控制地便想起前几次来这里的场景。

记得就是在此地,她主动亲了他三下。其中只有一次是为了求他还回兴德。

想到旧事,姬珩双唇紧抿,目光幽深晦涩。

忽然,鞋面上一沉。

姬珩垂眸看去,见是一只圆滚滚的貍花猫卧在他脚上。

这只猫已经七八岁了,属于高龄,懒洋洋的,酷爱睡觉。

看见这只老猫,姬珩不由地回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说起来,这还是那年他们在上苑,她房间闹老鼠,他送给她的。

那会儿她缠着与他同睡,他不胜其烦,干脆选了一只猫。

当年还只是小奶猫,现在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看来阿芙走的时候,也把这只她口中的爱猫给留下了。

跟他一样。

剑兰见猫卧在主子脚上,忙上前两步,试图驱赶。

姬珩却摆一摆手,一向喜洁的他弯腰将猫抱了起来。

“陛下,这猫是公主她……”剑兰有些无措。

姬珩面无表情:“朕想把它带回去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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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较倒霉,用云文档,关闭的时候,一时脑抽点了“不保存”,然后就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