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七 作品

求娶

求娶

阿芙以为他在说笑,顺口问:“那你说,我要是选夫婿,该选个什么样的?”

她这么一问,二皇子顿时来了精神,认真同她分析:“首先,身份上,不能太差吧?身份太差怎么能护得住你?”

“对,你说的很是。”

得到她的肯定,二皇子更起劲了,略一思忖,继续道:“相貌不能太丑。你长的好看,要是嫁个丑八怪,那太亏了。年纪不能比你大太多吧?最多只能大五岁。个子不能太矮,不能太黑。最好得文武双全。”

阿芙边听边点头,出言附和:“对对对。”

说到夫婿的话题,她倒没觉得尴尬害羞,只感觉好玩。

“性格也要好,不能欺负你吧?不能花心吧?要是在外面偷偷养外室……”说到这里,二皇子脸色微变,不由地想到大皇兄,停顿一下,才又道,“要是天天逛青楼,要他有什么用?”

“说的很好。”阿芙极其配合地轻击了一下掌,继而面露苦恼之色,“那像你说的样样都符合的夫婿,要去哪里找呢?”

二皇子有点犯难,他摸着下巴想了一忽儿,忽然一拍大腿:“我身边不就是吗?我那几个伴读,可以随你挑。”

他与长兄幼弟年纪相差太远,读书之际,皇帝一口气给他找了四个伴读。

除了时常跟随的张颂,另外三个,俱都是年纪相仿的大家子弟。

“陆寅订过亲了,不行。赵焱十四岁就有丫鬟暖床,不行。方昭比我还小一岁,才十二,太小了……”二皇子低声念叨,“张颂,张颂本人倒是可以,家里不行。他爹没战胜,被撸了爵位……”

阿芙在一旁听着,双目圆睁。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说着玩,倒是在认真分析。

她小声道:“咱们说着玩就行了,你别太当真。陛下还在,哪会允我自选?要选也是前面三个姐姐先。”

对于自己的处境,她一向很清楚。

二皇子摆了摆手:“你先不要想那么多,选了再说。”

等她选定之后,他再去同父皇谈。

他知道父皇不喜欢阿芙,甚至可以说厌恶。但父皇近来看重他,也许他的话会比以前有分量呢。

见二皇子坚持,阿芙只轻轻摇一摇头,没再说话,任他去琢磨了。

数日后,二皇子邀请阿芙去御花园赏花。

与平日不同,这次竟是专程下了帖子。

阿芙盯着帖子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弟弟是闹哪一出。

但她还是去了。

初秋的御花园里,奇花异草,鲜艳夺目。

阿芙一靠近就察觉到了异样。

前方八角玲珑亭里有好几个年轻男子,衣衫华贵,气质不俗,正或站或坐。

二皇子眼尖,一眼瞧见了她,眼睛一亮,冲她大力招手:“阿,姐姐,快过来。”

他难得叫她一次姐姐,在一群青年才俊面前,想给她更多的尊重。

其他人也跟着向阿芙看去。

阿芙心知今日躲不过,便理了理心情,大大方方走过去:“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在办赛诗会。”二皇子挤了挤眼睛,一本正经,“姐姐怎么在这儿?是来赏花吗?如此,倒是我等扰了姐姐清净。”

阿芙心想:我怎么在这儿?明知故问。还不是你特意让我来的?

但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她只笑一笑,十分配合:“你又在说笑了,御花园这么大,你们忙你们的,打扰不到我的。”

青年才俊们除了几个伴读,并不认得皇六女,见她气质不俗,又有二皇子称她为姐姐,只当是哪位公主。众人当即行礼不叠,又有人问二皇子:“不知是哪位公主?”

二皇子含含糊糊,避而不答。

阿芙则微微一笑,坦诚道:“我排行第六,还不是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便有些异样。

二皇子看在眼里,脸色倏地一沉。

阿芙不以为意,笑了笑:“各位继续,我去那边看看。”

她擡手指了指远方,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傍晚,二皇子耷拉着脸走进静心苑,喝了一盏茶后,重重放下茶盏:“气死我了。一个两个的,变脸可真快。”

阿芙轻声安慰他:“别生气,他们可能也就是太惊讶了。毕竟陛下所有女儿中,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公主封号。任谁也会多想一些,震惊一下,未必是真的瞧不起我。”

她劝说一会儿,二皇子的火气稍微降了一些,嘟囔一句:“行吧。”

在他心里,对这个姐姐同情之余,还又生出几分佩服。

他仅仅只是看别人当场变脸就觉得难受,她竟能一直泰然处之。

大约是早就习惯了吧?

“选驸马的事,我谢你好意,但你别着急。前面三个姐姐没有定下,陛下是不会考虑我的。”阿芙笑笑,“只怕也不会允许咱们私下去定。”

民间百姓为女儿选夫君,尚且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是天家?

二皇子胡乱答应一声,不再提及,却打定主意要暗自留心。

不过接下来一段时日,萧廷睿是真的忙。

皇帝拒绝了派公主去北戎和亲的提议,重新启用张英父子,前去协助一直镇守北疆的老将郭兴,对抗北戎。

张氏父子平叛内乱不行,在郭兴手下守边,倒没出大差错。

西南那边换了新将领后,依然连番丢城失地。

听说西南叛军一边占据城池,一边收拢其他义军。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气势渐大。

皇帝整日双眉紧锁,二皇子日子也不好过。

他往日吊儿郎当,不求上进,如今被逼着每日看奏章,参与政事。

皇帝已连续数日没进后宫。

前几日听说冯氏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也没让他欢喜半分。

内监放轻脚步,行至皇帝身边,低声回禀:“陛下,楚氏难产。”

“谁?”皇帝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太子在宫外的那个女人,已经发动了,有难产之兆。”

皇帝眼皮微擡:“保孩子。”

这还用来特意禀报他么?

又过得两个多时辰,内监再次来禀:“陛下,楚氏生了。”

“是男是女?”皇帝擡眸。

算算时候也该差不多出生了。

内监迟疑了一下,倏地下跪:“陛下……”

“是女儿?”皇帝看他神色不对。

内监战战兢兢,不敢去看皇帝神色:“是有个女婴,也有个男婴,但是生下来就是死胎,连同母亲,三人俱亡。”

“三人俱亡?!”皇帝神情一震。

“陛下,妇人生产本就艰难,何况楚氏怀的是双胎,而且又一直被囚禁,身体太差……”

皇帝摆一摆手:“别说了,死便死了,你也退下吧。”

“是。”

内监小心翼翼退下。

皇帝阖上眼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倦意。

太子薨逝后,王贤妃颓废许久,后来得知楚氏有孕,才强行打起精神。

她每日使人给楚氏送去各种补品,又虔诚祈祷希望楚氏生下男婴。

二皇子不上进,三皇子身体差,或许皇孙有出息呢。

骤然得知楚氏生下龙凤胎,却不幸三人俱亡后,王贤妃顿感绝望,一病不起。

皇帝忙于政事,焦头烂额,探视过一次后,就丢开不管了,只叮嘱身边人细心照料。

这年冬天,叛军基本掌控了整个西南地区。

除了西南,其余各地也陆续有叛军打着各种旗号作乱。

王朝初建十余年,还未真正做到天下归心,前朝残余势力一直时不时地冒头,但都是小打小闹,很快被镇压下去。今年不知何故,格外严重。

朝堂上,众臣争论不休。

“陛下,臣以为可以招安。”主和派以李大人为首,“听闻西南叛军对百姓秋毫无犯,行事也算磊落,不妨授予官职,收为己用。”

“招安?招个屁的安?他们打的是前朝旗号,哪是为了当官来的?人家是来抢天下的!”主战派的孙将军当即反驳。

“行,孙将军既然说要打,那派谁去打?从去年到现在,朝廷派了多少将士过去?打赢的有几场?前前后后,折进去多少人?耗费了多少军饷?朝廷还有多少人马、有多少粮草可用?征收的赋税越多,各地的流民和叛军就越多。”李大人毫不退让,“孙将军一意要打,不如立下军令状,看多久能剿灭叛军。”

“立就立,有什么不敢?”

皇帝捏了捏眉心。

去年西南刚有动乱时,他沉浸于阿令去世的悲痛中,只当和以往的动乱没什么不同,并未意识到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陛下,臣有一言。”忽有一老臣出列,朗声回禀。

皇帝一看,见是太傅范朋。

他先前教导太子读书,太子遇刺身亡后,又奉命教导二皇子。

“讲。”

“臣以为当下,不如采用和亲之计。”

一旁听政的二皇子听到“和亲”二字,便眼皮突突直跳。这老头上了年纪,越来越胆小怕事。一遇到事,第一反应就是和亲。

北戎犯境是这样,西南叛乱也是这样。

不等二皇子开口,便有大臣站出来反对:“范大人糊涂了?哪有对叛军实施和亲的?只怕陛下愿意,叛军也不愿意。”

“不是对叛军,是对位于西南方向的蛮国许以公主,邀他们出兵相助,联合朝廷军队,形成包拢之势,夹击西南叛军。”

范大人话音落地,原本热闹的朝堂安静了一瞬,有人出声附和:“陛下,此法或许可行。”

蛮国地方虽小,但也有些兵马,骁勇善战。数年前,蛮国新君继位,自称久慕中原文化,上国书表示愿同大盛交好,并请求大盛赐嫁公主。

当时年岁符合的只有皇帝的长女富阳公主。

皇帝疼爱长女,自然没有应允,只赠了大量的金银瓷器、绸缎布匹,但拒婚了蛮国联姻的请求。

“蛮国王后新丧,陛下既有尚待字闺中的公主,何不许以婚事,再邀他相助?”范大人慢悠悠道。

孙将军立刻反驳:“我中原上国,怎么能求助蛮夷?”

“孙将军此言差矣,不是求助。只嫁一个公主,便能获得蛮国支持。陛下还是蛮国国君的岳父,岳父让女婿帮忙平叛,怎么能算求助呢?”

皇帝沉默了。

若在早年,对于和亲这样的计策,他定然认为奇耻大辱,一口否决。但这一年多来,接连受挫,再一听到,竟然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不过是牺牲一个女儿而已,反正他女儿最多。

众朝臣争论不止,皇帝只皱眉说了一句:“退朝,范爱卿留下,与朕详谈。”

“臣谨遵圣谕。”

听到皇帝留下范朋单独谈话,二皇子心里一咯噔,暗说不好,看这形势,父皇显然是在考虑范朋的建议了。

还详谈?详谈和亲的事情?

西南叛军势力渐大,他无计可施,想来父皇也是如此。

对于做大事的人来讲,不会计较小小个人的喜乐得失。

二皇子走出朝堂,本欲直接去静心苑找阿芙,转念一想,暂时打消了这念头。

现下还没好主意,说给她听,除了平白增添她的烦恼,有什么益处吗?

他先将自己的亲信聚在一处:“你们以为如何?”

方昭年纪最小,还不满十三岁,闻言第一个开口:“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陆寅在他头上不轻不重打了一下:“慎言。”

方昭摸了摸脑袋,不再说话。

“估计陛下也是没法子了。”赵焱沉吟,“西南叛军势力渐大,且有向北扩张之势。而且他们不是土匪作风,纪律严命,所到之处,秋毫无范,有的地方甚至百姓望风响应,对朝廷很不利。殿下是不是有其他退敌之计?”

“没有。”二皇子摇头,心烦意乱。

沉默许久的张颂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殿下是在担心皇六女?”

二皇子对朝政一向不大上心,平时朝臣们的各种建议,他一般都只是“好”、“行”,“你们说了算”。

还是第一次见到二皇子有这样大的反应。

二皇子也不瞒他,点一点头:“对,如果真的要和亲,父皇肯定会让她去的。”

“可皇六女还不到及笄之龄。”张颂皱眉,不太确定地问,“陛下应该不会选她吧?”

“十四岁和十五岁差得很多吗?你觉得我父皇会在乎这一岁的差距?”二皇子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些嘲讽。

张颂心中一凛,不得不承认二皇子的担忧很有道理。

陛下对女儿们的态度几乎是摆在明面上,若是寻常和亲,或许还可以用女官代替,但现下是有求于蛮国,只怕不太可能用假公主代替。

在一众真正的金枝玉叶中,唯有皇六女最不得皇帝喜欢。

“那,殿下的意思是?”

二皇子愁眉苦脸:“我就是想让你们出个主意,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别人我也管不了,自有人家亲娘发愁,主要是阿芙她没人护着。”

众人一阵沉默。

“平日里,公主的好处享受不到,要牺牲了,把她给推出来,没这样的道理,这不公平。”二皇子仍在念叨。

赵焱叹一口气,心想,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也许不是她呢,也许蛮国那边不同意呢?”方昭小声道。

张颂忽道:“殿下,我想求娶皇六女,还请殿下相助。”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什么?”二皇子疑心自己听错了。

张颂本是一时口快,话一出口,却感觉似乎早在心里盘桓了很久。他定一定神,心内渐渐有了具体的主意:“殿下,家父上个月在北疆斩杀北戎大将莫哥,陛下恢复了他的爵位,又当众嘉奖。不知道能否由家父上书,请陛下允婚?”

“我也不知道是否可行,不过应该可以一试。”二皇子想了想,眼睛微微眯起,“你真想娶阿芙?”

张颂后退一步,垂首行礼,一字一字道:“颂对皇六女,倾慕已久。”

或许到不了情根深种的地步,但是每每见到她,都会勾起他的怜惜,目光会不受控制地转向她。

他想,如果不是和亲之事,或许他会带着怜惜之意,静静地等她长大。同时等自己有了官身地位,再求娶她,守护她。但眼下情况紧急,顾不上其他了。

二皇子一脸惊愕之色:“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心思。”停顿了一下,他轻声道:“行,咱们尽力一试。”

他还想再问问阿芙的想法。

阿芙这一年来,时常做梦。

有时是疆场的厮杀,有时是永安公主。

今日内学堂休息,不必上学。

中午才小憩一小会儿,阿芙就又做梦了。

梦里一片喧嚣,兴德满面灰尘,声音尖利:“小主子,亡国啦。”

阿芙一个激灵,瞬间惊醒过来。

冬日的阳光洒过透明的窗纸上,白蒙蒙一片。

阿芙眨了眨眼睛,有点轻微的心悸。

近年来,天下不大太平,阿芙经常听二皇子提起,尤其是西南方面,叛军势力极大。还有各地一些打着各种旗号的起义军。

每每想到这些,阿芙总会一阵心虚,会想起自己深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秘密。

她告诉自己,西南开始动乱时,贵妃娘娘还未下葬,应该和他关系不大,不要胡思乱想。

“小主子醒了吗?”崔颖姑姑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小主子,二殿下来了。”

“好,我知道了,这就来。”阿芙定一定神,起身整理好衣衫,快步走出卧房。

二皇子正在院中焦急等待,看到她后,眼睛一亮,劈头就问:“阿芙,如果张颂要娶你,你愿不愿意?”

哇,今天很早。如果没意外,今晚还会再有一更。

每天多更点,男主早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