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
深夜,阿芙还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走水啦!走水啦!”
“来人啊,快来救火啊!”
外边不知道是谁在叫喊,甚是杂乱。
阿芙猛地睁开眼睛,惊见原本白蒙蒙的窗子通红一片。
她努力保持镇定,匆忙穿上衣裳鞋子。
房门被人大力撞开,剑兰提着剑,站在门口,脸上是罕见的惊色:“失火了,公主快随我来!”
火最先是在柴房燃起来的,冬季干燥,柴房里干柴又多,蔓延开来,伴随着夜里的西北风,火势越来越大。
阿芙住着的院子,离柴房不远,虽目前还未被波及,但是已见冲天火光。
哔哔剥剥的声响如在耳畔,浓烟滚滚,大火映红了天空,火势极大。
庄园里人影憧憧,众人正用各种器具打水,试图灭火。
一盆又一盆的水浇上去,收效甚微。
阿芙跟着剑兰,要转去安全的地方。
两人冲出院落,又行得数步,前方迎面撞上几个侍卫装扮的人。
这几人衣衫被火撩的不成样子,脸上也黑一道、灰一道,脏兮兮的,遮住了面容。
他们手上或拎着水桶、或端着水盆,看样子像是要去救火。
一看到剑兰,对方便率先发问:“公主呢?”
“放心,公主在这里。”剑兰没认出对方是谁,“火势太大了,我要先把公主带到安全的地方。”
对面的侍卫突然开口:“多谢你了。”
剑兰懵了一瞬,硬邦邦问:“守着公主是我的职责,为什么要道谢?”
话音刚落,只见侍卫倏地转至她身后,以手为刀,直接砍其后颈。
剑兰眼睛翻了一下,软软倒在地上。
阿芙一惊,后退一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救……”
“奉二殿下之令,迎安远公主回京。”侍卫忽的擡手亮出一块腰牌。
阿芙一眼认出,这是宫中令牌,那句“救命”戛然而止。
“二殿下,萧廷睿?你们是萧廷睿的人?”阿芙心思一动,“这火是你们放的?”
火势还在蔓延,不远处还有各种救火的声音。
“公主,你问的有点多,得罪了。”侍卫无暇细谈,直接如法炮制,在公主后颈也砍了一记手刀,随后将昏迷的公主负于背上,转身便往外跑。
没跑多远,就碰上邢威鸣。
侍卫下意识身体绷紧,右腿后撤半步,蓄势待发。
邢威鸣双眉紧蹙,声音浑厚,极其不满:“你们干什么吃的?火这么大,不去救火,往反方向跑是要干什么去?”
回答他的是一个略显慌乱的声音:“公主好像被迷烟呛昏了,先把她带到透风的地方去醒醒神。”
邢威鸣双眉紧蹙,极不耐烦:“麻烦,累赘。”
他早说过,这个朝廷公主没用。
现在看来,不但没用,还不祥。
虽然不满,但邢威鸣并未再多说什么,提着水桶便往火场跑。
侍卫松一口气,背负着公主继续前行。
也不从大门走,直接将人背到一个背风的院子后,他纵跃而出。
阿芙若是还清醒着,必要感叹,此人轻功,犹在卫邵之上。
外面早有人接应。
接应者身披黑色大氅,帽兜盖头,见几人出来,匆忙上前几步,询问:“公主呢?救出来了吗?”
侍卫指一指自己背上:“幸不辱命,已把公主成功带出。”
公主趴在侍卫背上,双目紧闭,一声不吭。
接应者不由地皱眉,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公主受伤了?”
“没受伤。”侍卫瓮声瓮气,“晕过去了而已。我怕她太吵坏事,就打晕了,等会儿就醒了。”
接应者目瞪口呆,掀掉头上帽兜。
不远处卫氏庄园的火光映得附近都亮堂堂的。
这人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露无遗:赫然正是南平侯次子张颂。
正是他,详尽地策划了这一次的救人。
邢威鸣拎着水桶,急匆匆就往火势最严重的地方赶。
才行几步,看见剑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邢威鸣暗骂一声:“小兔崽子,只知道讨好狗屁公主,自己人昏迷了就这般扔在地上,也不怕人被呛死。”
眼看有其他救火人急匆匆过来,邢威鸣随便拽了一个年轻侍卫:“她好像被呛昏迷了,把她也送到通风的地方清醒一下。很多人在火灾里不是被烧死,是被浓烟呛死的。这点道理都不懂!”
说完伸手抓过这人手上的水桶,大步往前走。
还未到火场,就能感觉到明显的灼烫之意。
卫邵正在现场忙碌。
他年纪不大,行事倒还沉稳,发现大火,短暂的慌乱过后,吩咐众人听令行事。
有人负责去照顾公主,有人负责转移马匹,有人负责撤退。而他则亲自带领人灭火。
好在庄园里有井,也有从山间引来的山泉水,虽然引水慢一点,但水源不愁。
是以,一通忙碌下来,尽管大火没有被立刻扑灭,好在也没有继续蔓延。
“小子,哥哥来助你啦。”邢威鸣怪叫一声,满满一桶水泼了上去。
卫邵顾不上打招呼,略一点头,继续忙碌。
邢威鸣擦一把额头的汗:“好好的怎么会起火?里面人出来没有?”
“天干物燥,柴房失火。里面没人,我已经命大家都撤出去了。除了妇孺,其余人都留下来灭火。”
“那群人真不像话,那个什么公主和咱们的人都被迷烟呛晕了,只知道背公主去清醒,也不管自己人,就直接把那个叫什么、啊,叫剑兰的丢在地上。”邢威鸣重新接过一桶水,口中抱怨。
他说话粗鲁,时常不经思索,有时还会有夸张之语。
卫邵胡乱“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突然,他心念猛地一动,厉声喝问:“你刚才说什么?邢大哥你说什么?”
“什么?”邢威鸣吓了一跳,“什么?”
“你说,有人背走了公主,把剑兰仍在地上?”
邢威鸣点头:“是啊。”
火光映照下,卫邵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人在火场,燥热无比,可他的后背竟然生出一层冷汗:“糟了!”
邢威鸣看他神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
“邢大哥,你先在这边看着救火,我去去就回。”卫邵丢下一句话,大步便走。
“诶,诶。”邢威鸣追了几步,待要问个明白,但见火势凶猛,只得先按下心头疑惑,专心灭火。
卫邵一路疾行,逢人便问:“见着公主和剑兰没有?”
众人尽皆摇头,表示不知。
问到第四个人时,有人回答:“剑兰我知道,昏迷了,被背到了门外。”
卫邵几步蹿过去。
果真瞧见剑兰,正靠在门外一块青石前,双目紧闭。
有人将凉水拂至她脸上。
她仍在昏迷。
掐了一下人中后,她惊醒过来,直接跳起:“公主呢?”
卫邵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但听见这句,还是不由地踉跄了一下:“你说什么?公主没跟你在一起?”
“本来是我护着公主,可是中途遇上几个人,穿着咱们人的衣服,直接把我打晕了。”剑兰后颈犹有疼痛,“他们是不是把公主抢走了?我去找!”
“我去!”卫邵抢道。
刚发现起火时,他就命人将马匹迁移出来,这会儿倒也方便。
卫邵翻身上马,又叫上几个兄弟随行。
卫氏庄园远离城镇,位于三地交汇处,四面八方都是路径,不知对方去往何处。卫邵只能命人分头行动。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回公主。”
卫邵心中满是懊悔,恼恨自己的大意。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今晚的失火也不单单是天干物燥的缘故,分明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他亲自带人去追。
——来劫走公主的,极有可能就是京城那边的人。他记得前不久查到的消息,二皇子派人来找公主。
原以为又是一群饭桶,没想到还真有点本事。
阿芙是被颠簸醒的。
她感觉自己身体一晃一晃,像是在马上。
后颈疼得厉害,嗓子也干得发疼。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觉果真是在马背上,有人在她身后松松揽着,似是怕她跌下马去。
昏倒前的一幕瞬间跃上心头,阿芙“啊呀”一声,挺直了脊背。
身后人注意到她的动静,惊喜出声:“公主醒了?”
阿芙听这声音耳熟,不是先前听到的那个,下意识回头看去。
夜色沉沉,又是在疾行途中,看得不甚分明。
她在记忆中搜寻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张公子吗?”
他不是远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脖颈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而且她活这么大,也从没在梦里见过他。
“吁——”张颂勒紧缰绳,肃然道,“张颂见过公主。营救来迟,望公主恕罪。”
他将缰绳放在公主手里,自己则翻身下马,郑重行礼。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他的声音竟然有一点点哽咽。
阿芙被软禁许久,乍逢故人,不由地眼睛一酸,惊喜道:“真的是你,张公子!”
不是听错,果真是他!
除了张颂,其余人等也在马上齐齐行礼:“见过公主!营救来迟,望公主恕罪。”
众人异口同声,声音不大,但是在半夜听来,竟莫名的铿锵有力。
阿芙愣怔一瞬,她记得卫三公子讲过,朝廷那边已放弃了对她的寻找。
对了,先时那个假扮叛军侍卫的人自称是二皇子派来的。
所以,是萧廷睿不愿放弃,命人来这里营救她吗?
想到离京时,二皇子骑马送行的场景,阿芙鼻腔一阵酸涩。
朝廷放弃了她,但还是有人顾念她的。
她认真冲众人抱拳:“不必多礼,我反而要多谢你们……”
“不知公主现在是否能骑马?”张颂轻声询问。
阿芙定一定神,点头:“可以骑。”
“那就好。”
这次营救公主,他们多带了一匹马,就是为了出逃顺利,不耽搁行程。
既然公主可以单独骑马,张颂便不再与公主同骑。他直接翻身上了另一匹骏马,语速急切:“叛军随时可能追过来,闲言少叙,咱们先离开再说。”
“是。”
众人策马疾行。
阿芙也跟着驱马前行。
夜风极寒,阿芙是惊惶中离开房间的,衣裳并不厚重。
但此刻他并不觉得寒冷,因为她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为她挡住了凛冽的寒风。
后颈痛得厉害,脑袋也隐隐作痛,阿芙骑在马上,心绪杂乱。
她心里有太多的疑团。可众人急于奔走,恐被西南叛军追上,她无法细问。
卫氏庄园的那场大火是这些人放的?目的是为了带她离开?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卫氏庄园的人怎么样了?他们要逃往哪里去?
此时此刻,先前困扰她的卫三公子究竟是谁,是不是真是故人不愿与她相认,已经不重要了。
一边是不能完全确定身份的卫三公子,一边是不顾朝廷决定尽力营救的二皇子。
而且她刚一清醒就是在逃亡的路上,身边俱是二皇子的亲信,上天已然替她做出了选择。
深吸一口气,阿芙只问了一句:“今晚那个侍女会死吗?”
身份立场相对,但是剑兰照顾她一段时间,且今晚失火还不忘护着她。
若真死在今夜,阿芙心里定会感到不安。
众人正在骑马疾行,公主声音不大,在夜风中有些含糊不清。
左方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不会,来来往往救火的人那么多,早晚会发现她,所以咱们得逃得更快一点。”
认出是那个假侍卫的声音,阿芙悄然松一口气。
他是行事者,他应该最清楚。
却听另一人道:“你直接把人杀了,尸体丢火里不就好了?那样咱们也不必这么着急了。”
先时那人回道:“只说了让我救人,没说让我杀人。杀人破绽更多。”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
张颂冷声喝止:“别吵了,留着力气赶路吧。”
此次营救公主,以张颂为首。
他这话一出口,两人便不再说话,默默赶路。
阿芙也不再吭声,偶尔因为嗓子干痒而咳嗽一下。
张颂侧头询问:“公主还觉得冷吗?”
这个“还”字让阿芙心思一动,所以她身上这大氅原本是张颂的?
阿芙摇头:“我不冷,只是嗓子有点干。”
“马鞍旁有水囊,是干净的,公主若不嫌弃,可以喝一点。”
“好。”
急于赶路,阿芙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同他推让大氅,她摸到水囊,喝了几口,嗓子稍微舒服了一些。
今夜无月,但天上星光点点。
阿芙策马疾行,一时想到卫氏庄园的大火,一时想到落在房间的那枚青瓷哨子,一时想到戴着面具的卫三公子……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心中翻滚,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想,既然是二皇子私自使人来救她的,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同他们商量,不回宫去?
卫邵带着若干好手骑马去追,追出数里地后,忽然听到前方声如地动,气势如雷。
分明是骑马的声响!
“是不是在前面?”卫邵心中一喜,催促道,“快,快追!”
几人扬鞭,策马前行。
然而那马蹄声竟越来越近。
卫邵心说不好,大约不是。
果然,迎面奔来数骑,最前面的一匹马,赫然正是乌云盖雪。
马上的骑者也不陌生,不是卫三公子又是谁?
待看清来者,卫邵慌忙下马,踉跄着扑至跟前,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公子,公子!”
“何事这般惊慌?”卫三公子仍在马上,出声询问。
近来战事稍歇,他刚得闲,连夜赶回。不想还未到庄园,竟先见到了卫邵。
卫邵抹了一把脸:“是公主,公主她被劫走了。”
卫三公子闻言,瞳孔骤然一缩:“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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