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七 作品

和亲

和亲

阿芙愕然:“谁?张公子?”

“对,他如果求娶,你愿不愿意嫁?”二皇子神情严肃,又重复了一遍。

阿芙极少见他这般模样:“是出事了吗?”

“你别问那么多,只说愿不愿意就行。”二皇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两人相交数年,看他这态度,阿芙心下明白几分,大概是出事了,还是不小的事情。

她也不与他绕圈子,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自己的终身大事,阿芙自然也考虑过,但要说具体的人选,那还真没想过。

“我……”二皇子双手负后,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一脸犹豫又发愁的模样,轻声道,“阿芙,我希望你愿意。”

阿芙双眸圆睁,先按下疑惑,声音温和:“先别着急,能和我说说出什么事了吗?要不,你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好。”

喝了一盏热茶,二皇子稍稍平静一些:“范大人建议父皇采取和亲之计,将公主嫁到蛮国,来换取蛮国兵力支持。父皇答应了,现在在拟定使者名单。”

阿芙脑袋嗡的一下,心脏砰砰直跳:和亲?

她竭力保持镇定,抿了抿唇:“所以,是要选我嫁过去吗?”

“还没选定,得先等蛮国那边点头。不过蛮国那边想联姻很久了,拒绝的可能性不大。”二皇子眼帘低垂,“至于和亲公主的人选,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人。”

说这话时,他语气格外认真,一点也不像是阿芙以前认识的二皇子。

阿芙明白了:“所以,你希望我嫁给张颂?”

“对,我想在和亲之前,先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二皇子拿起茶盏,本想再喝一口,见已经空了,只好又愤愤放下,“那个蛮国的君王,比你大了十多岁,是个丧妻的鳏夫。他们那边又是没人伦的,你到那里还不被作践死?”

阿芙帮他将茶水添满:“张公子愿意吗?”

“他愿意,他说他对你倾慕已久。能娶你为妻,他求之不得呢。”

阿芙不太相信,感觉弟弟过于夸张了。她又不是不认识张颂,她怎么没看出张颂倾慕已久?略一思忖,她又问:“那陛下呢?陛下会同意吗?”

如果父皇决定派她和亲,那又怎会允许她嫁别人?

“我不知道。”二皇子有些头疼,抓了抓头皮,继而又道,“总得试一试吧,连试都不试,他肯定不会同意啊。”

阿芙笑了笑:“你说的也是。”

二皇子目光灼灼:“所以呢?说了半天,你愿意嫁给张颂吗?”

“我愿意啊。”阿芙轻轻点一头。

不管最终事情是否能成,对方一片好心,她不想辜负。

只是她心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是不信任弟弟和张颂,而是对自己的生父,她实在没太大的信心。她从不认为他对她会有一丝的慈父情怀。

“行,有你这句愿意就行。”二皇子将新倒的一盏茶喝完,“啪”的放下茶盏,“我去了,等我好消息吧。”

阿芙起身,送二皇子出门。

他刚一转弯,阿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小主子……”崔颖忧心忡忡。她方才上茶之际,隐约听到了几句。

阿芙擡手扶住她,低声道:“姑姑,我有一点头晕。”

她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脑袋也有点晕眩。她对自己说,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先别紧张。

“小主子莫慌,二皇子会有办法的。”崔颖干巴巴安慰。

阿芙勉强笑笑:“嗯,我知道。”

和二皇子商量过后,张颂连夜修书,派人骑快马送至北疆父亲手中。

四天后的傍晚,他终于收到了父亲的回信。

南平侯在回信中将儿子痛骂一顿,但还是依照儿子请求,请求皇帝允婚。

然而张英的奏章呈到皇帝跟前,皇帝只瞧了一眼,就放下了:“张英真是老糊涂了,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一点都不分轻重缓急的吗?

不过这封奏章倒是提醒了他。皇帝略一沉吟,冷声吩咐:“给静心苑再加派一些守卫,皇六女若有异动,及时禀报。”

从决定采纳范朋的建议起,他心里就有了合适的人选:皇六女。

怕出事端,他已经让人在静心苑外日夜守候了。不过为了更放心一点,还是再加派一些人手吧。

“是。”

皇帝按了按微微发痛的眉心。

前几日,他派遣使者前往蛮国,要求他们一路疾行,也不知几时能到。

南平侯的奏章递上去后几天没动静,二皇子等人就知道大约是不成了。

他实在是不甘心,只能继续和四个伴读商量:“怎么办?父皇果真不同意。”

年纪最小的方昭最先开口:“那极有可能陛下心里和亲的人选就是皇六女。”

“也有可能陛下这几日太忙,没看到南平侯的奏章?”陆寅忖度着问。

“你觉得可能吗?北疆的奏章,父皇连看都不看?”二皇子瞪了伴读一眼。

陆寅摸了摸鼻尖,不说话了。

“其实有一种情况,不由得陛下不同意。”赵焱眼神闪烁,缓缓说道。

二皇子精神一震:“什么情况?你快说。”

赵焱神色尴尬,支支吾吾:“如果皇六女不是清白之身……”

“滚!”二皇子脸上一红,低斥,“要真那样,父皇动怒,说不定会杀了她的。”

外人不知道倒也罢了,他可是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有苏贵妃母女和他先后照顾,她只怕活不到这么大。他还记得第一回见她时,她又瘦又小,身上穿着永安公主的旧衣。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赵焱更加尴尬了。

二皇子胡乱摆一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张颂。

张颂平时就不爱说话,这会儿双眉紧蹙,神情格外凝重。

他愿意,她同意,父亲也同意了,可是陛下不允许。

二皇子不愿就此放弃:“咱们再想办法。”

阿芙近来感觉不太对劲儿。

不止是她,崔颖姑姑也发现了:“小主子,静心苑外面经常有侍卫来来往往。”

“我知道,别声张。”阿芙低声说道。

从那天二皇子问她愿不愿意嫁张颂起,她就注意到了,只是这几天人数明显增多了。

以前还遮遮掩掩,似是怕被她发现。

现下有点肆无忌惮了。

清晨,阿芙前往内学堂,行走几步,就发觉有人在身后跟着。

她猛地回头看去,对方不躲不闪,甚至还冲她拱手施礼。

阿芙扯了扯嘴角,心里倏地一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多半是陛下派来监视她的。

她的父亲在害怕什么?害怕她想不开寻短见?还是怕她逃走?

阿芙收回视线,突然觉得心里酸得厉害。

在内学堂读书数年,她从来没像今日这般走神这样厉害。

连夫子提问,她都没反应过来,在座位上静静站着。

郭夫子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一句:“好了,你坐下吧。”

阿芙依言坐下。

休息的时候,郭夫子将阿芙叫了出去。

阿芙稳了稳心神,态度恭谨:“不知夫子有何指教?”

“你,你一向勤勉,今日怎么……”郭夫子双眉紧蹙,本欲批评几句,想到近来听到的传言,终是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吧,等会儿不要再走神了。”

“是。”阿芙行了一礼。

王贤妃病后,二公主告假,在跟前侍疾。

四公主与五公主每日仍结伴到内学堂读书。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看到对方脸上的为难之色。

皇六女走过来时,四公主用手肘捅了五公主一下。

五公主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扭头求助般看向姐姐。

四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妹妹。

姐妹二人打眉眼官司之际,二皇子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内学堂外:“阿芙,你出来一下。”

阿芙刚回到位置前,闻言擡头答应一声:“来了。”

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神色如常,甚至还冲二皇子微微一笑:“怎么了?”

二皇子从小话多,语速又快,这会儿望着面前的姐姐,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和张颂的事情,父皇没同意。”

“……没关系的。”阿芙声音极轻,轻得几乎听不到。

其实她早就想到了。

她一点都不难过,真的。

“蛮国那边同意了父皇的提议。”二皇子移开视线,不与姐姐目光相对,“这次派去的使者乘快马而去,绕过西南叛军的封锁,险些丧命。人还没回来,先把信儿送回来了。”

“哦。”阿芙胡乱点一点头,“那挺不容易的。”

她的平静让二皇子心如刀绞。

他一把拽住姐姐胳膊,大步往外走,边行边低声道:“父皇准备封为你公主,将你许嫁给蛮国国主。”

阿芙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脑海还是空白了一瞬。

“册封的圣旨还没下来。”二皇子在一个无人处站定,“阿芙,你逃吧。我把我攒的私房钱都给你,你先逃出去,等过几年再回来。等会儿你换身衣服,我想法子带你出去……”

阿芙笑了,擡手指一指不远处的树丛。

树丛后有身影一闪而过。

“看到没有?”

二皇子没看清:“那是什么?”

“陛下派来看守我的人,好几天了,你真以为我能逃出去?”

“什么时候开始的?”二皇子神情一震。

“那天你走后就有了。”阿芙笑笑,“谢谢你,也谢谢张公子。不过你们不用费力气了,陛下主意已定,不会轻易更改了。”

“不行!”二皇子红着眼睛,“我去找父皇。”

随后,他丢下阿芙,一溜烟跑走了。

阿芙叹一口气,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想过,等她长大后,如果运气不好,可能要去和亲。

没想到等待她的,真的是这样的结果。

阿芙对自己说,没饿死没病死,平平安安在深宫长大,还能代表朝廷以公主的身份去和亲,她不应该难过的。

可是一想到远嫁异国,终身不能再回中土,她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生出丝丝畏惧和茫然。

深吸一口气,阿芙擦掉眼泪。

没事,别沮丧,当年差点病死不也活过来了?或许她能很快适应蛮国,并在蛮国混得风生水起呢。

二皇子急匆匆去找皇帝时,皇帝已经拟定了皇六女的封号。

听说次子求见,皇帝大手一挥,直接令其进来。

“父皇……”

“睿儿,皇六女的公主封号定为‘安远’如何?”得到蛮国的回复,皇帝心下甚喜,眉眼间浮上些许笑意。

“不如何。”二皇子硬邦邦道。

皇帝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父皇,儿臣知道,你想要阿芙去和亲。可为什么一定要是她?”二皇子稳住心神。

“为什么不能是她?”皇帝面色沉沉,“她是天家血脉,必要时候,为国牺牲,是她的责任。”

二皇子“哈”的笑了一声:“我也是天家血脉,比她的待遇好多了,怎么不让我牺牲?适龄的公主又不止她一个。平时想不起这个女儿,让她自生自灭,等到和亲了,想起她来了,是不是?”

来之前,他自我告诫,一定要平心静气,好好和父皇商量。可真到了父皇跟前,一见到父皇理所当然的态度,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蹭蹭蹭直往上涨。

“放肆!”皇帝盛怒,霍地站起,拿起桌上玉石镇纸便朝儿子砸去,“谁教你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镇纸裹挟着风声袭来,二皇子下意识躲闪了一下,镇纸擦着他面颊飞过,“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二皇子白净的面颊登时露出一条血痕。他攥紧拳头,紧抿着唇。

他自小不爱政务,不求上进,只贪玩好动。但他对于自己的父亲,是打心眼里崇拜的。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父亲是个大英雄。

可现在,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的坍塌了。

皇帝怒火未消,胸膛仍剧烈起伏:“滚出去!”

二皇子拱了拱手,掉头就走。

皇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深呼吸平复情绪,扶着桌角缓缓坐下。

这个时候,他不免又想起已逝长子的好来。

长子再不成器,也不敢当面同他大呼小叫。这个儿子,真是被他惯坏了。

太监在外面守着,等到里面动静,心下大惊,不敢入内。

此刻见二皇子顶着血痕出来,内监忙不叠问:“二殿下,您这是?”

“我没事。”

二皇子也不让人包扎,就这般大喇喇往前走。

天阴沉沉的,刮了一阵北风,天越发黑得厉害,看样子像是要下雪了。

内学堂里,郭夫子正在讲书,冷不防一瞥眼见二皇子站在外面,脸上隐有血迹。

郭夫子吓了一跳。

二皇子咧嘴一笑,指向阿芙:“夫子,我找她有点事。”

郭夫子神情复杂,冲阿芙道:“你出去吧,快去快回。”

阿芙眉心突突直跳,她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情,强逼着自己平静,怎么一转头,二皇子又变成这样了?

她快步走出去,拉着二皇子去了隔壁茶房:“你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嗷”的一声,嚎啕大哭。

他上次哭这样惨,还是得知大皇兄遇刺身亡时。

阿芙原本不想哭的,被他这么一感染,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掉。

“你别哭啊……”她抽抽噎噎,不忘提醒他,“伤口沾了水,不容易好。”

二皇子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偏偏止不住。

两人对坐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各自饮了一盏热茶。

阿芙知道弟弟哭泣的原因,反过来安慰他:“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是不是?你往好处想,至少我马上就要当公主了,我盼了很多年的。”

二皇子泪眼汪汪看着她,小声嘟囔:“有什么稀奇?别人出生三天就是了。”

“离开京城,我能看到很多风景,还能见识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阿芙努力寻找优点,“听说那个南蛮国主也是英雄人物。”

“一个快三十岁的老头子而已。”

“三十岁也不是很老吧?不能算老头子。大有大的好处,说不定我熬死他,将来做太后。”

阿芙随口胡诌,一半是鼓励自己,一半是宽慰这个弟弟。

一开始,她觉得二皇子话多,每次都要耐心和他打交道。可是时间久了,发现他身上有宫里不多见的真心。

二皇子擦拭了一下眼泪,将到嘴边的那句“做太后有点难,听说那边有收继婚的习俗”给强行压了下去。

阿芙笑了一笑:“你帮我找一个会说蛮语的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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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男主快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