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姬珩吩咐过后,严征便要下令。
然而,还不等他做手势,六公主那边就突发变故。
严征迟疑了一下。
就这迟疑的短短数息光景,几人清楚地看到了阿芙的反击。
不知名的粉末瞬间击退了一半的敌手。
严征不由暗自叫绝,六公主看起来美貌文雅,出手倒是异常果决。
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陛下。
主子凤眸幽深,双眉紧蹙,脸上看不出喜怒。
严征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姬珩情绪复杂,一方面他恼恨这些歹徒,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另一方面,他对阿芙爱怜又不满。
爱她的镇定自若临危不乱,不满她的执意离宫。
若是还在他身边,又岂会有今日之事?
阿芙那边的局势瞬息万变。短暂的对峙过后,双方便正式交手。
看上去,阿芙似乎会些功夫,但武功平平,又怎敌得过对方人多?
姬珩使个眼色,严征会意,立刻向隐在暗处的自己人打手势。
暗卫甫一出手,胜负立分。
眼见几个歹徒被制服,当前的困厄立时解决。
崔颖心中大定,轻轻扯一扯主子的衣袖,福身冲恩人道谢:“多谢恩公大恩大德,我二人感激不尽。”
阿芙抿一抿唇,也跟着施礼道谢。
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避开了她的施礼。
阿芙心里一咯噔,先时的不安更浓烈了一些。
“两位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必道谢。我等习武之人,自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方拱一拱手,又指向被控制的歹人,甚是客气,“这些宵小该如何处置?”
——严统领交代过,不可在六公主面前暴露身份。方才虽情况紧急,事出有因,但他们也不能立刻重新隐匿起来,那只会更令人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装作是普通侠义之士,先打消她们的疑心。
不远处的姬珩皱一皱眉。
严征勉强一笑,轻声解释:“总不能直接跑掉,留个烂摊子给六公主。”
姬珩拂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芙打量着这突然跳出来帮忙的三个义士,俱都年纪不大,衣着朴素。若是路上偶然遇见,她不会刻意去看第二眼。
但是他们身手极好,行事有度,与他们普通的衣着打扮极为不同。
而且其中一人,她还在街上偶遇过。
“是不是该送到官府?方才他们说是受人之托,必须得审出幕后主使吧?不然说不定以后还会再来。”崔颖不敢做主,扭头看向主子。
阿芙心知有理,轻轻点一点头。
“说,谁指使你们的?”年轻义士也不废话,行事干脆利落,直接将匕首对准其中一个歹人的脖颈,低声恐吓,“不如实交代的话,别怪我下手无情。”
几个歹徒吭吭哧哧,小声呻.吟,却不肯如实交代,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
年轻义士冷笑一声,手上匕首向前稍微推进一点。
须臾间,歹人脖颈便有血丝渗出。
年轻义士再次推进匕首。
血流如注。
“啊啊啊啊,是于富,是于富让我们来的啊。”歹徒吃痛,惊恐万分,面色惨白,杀猪般惨叫起来。
阿芙与崔颖对视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异色。
于富,不就是那位于二公子吗?
仅仅只是从他手上买了个布庄而已,竟招致这样大的麻烦吗?
年轻义士低声喝问:“当真?”
“千真万确。于富赌钱输了还不上,上次又和崔掌柜打官司吃败,就让我们哥几个把这俩女的掳去讨要赎金,说到时候赎金分我们一半儿……”
其他歹人也纷纷附和:“和我们没关系,都是于二,是于二让我们这么做的。他后悔卖布庄了,明明是他们于家的产业,于家经营时,赔得要关门。姓崔的接手以后,生意红火。他不服气,告状还被打板子,所以他才要绑架崔家的女眷。他说,到时候交了赎金就放人,赎金分我们一半,我们也是清清白白,被他教唆的啊……”
几个歹人还在哭嚎,语无伦次,涕泗横流。
年轻义士“唰”的一声自他身上撕下一块布,分作几团,分别塞进几人嘴里。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年轻义士扭头看向阿芙:“还要继续审吗?”
阿芙心思转了几转,摇一摇头,试探着问:“劳烦各位,能帮忙把他们送到官府吗?”
“可以。”对方一口应下,并取出一截绳索,三下五除二将那几个歹徒捆成一串,包括被迷了眼睛的那三人。
阿芙看在眼里,目瞪口呆,心脏怦怦直跳,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骤然出现、武功高强、随身携带绳索……真的是路见不平的侠士吗?
那上次怎么会在他们家门口遇见呢?
这三位义士目前看上去是友非敌,事实真的如此吗?
阿芙有些不确定。
崔颖也被这一手给惊住了,一脸震惊,下意识看一眼主子。
阿芙尽量神色如常,问向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还不知道恩公怎么称呼呢?”
“敝姓李,素爱行侠仗义。我们之前见过么?不记得了。永州就这么一丁点大,兴许见过吧?”
李姓年轻人丝毫不慌,随口回答几句,就和同伴一起去拽串成一串的歹徒。
阿芙又问:“各位义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看这里挺偏僻的。”
“哦,这个啊。我们刚从早市回来,见这几人行为古怪,就躲藏起来,暗中观察。见势不对,出来相助。还望小姐莫怪我等出手得迟。”李义士极其客气。
“哪里哪里?”阿芙连忙笑笑,心想,早市回来空着手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先放在了其他地方,毕竟事发突然,拿着东西打架不方便。
说也奇怪,她所有的疑点对方都有应对的解释之词,可她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若真要指出具体是哪里,她又指不出来,只感觉一切太过巧合。
阿芙有心想和崔颖一起离去,但是另外两个年轻义士就在她身后,距离极近,她并无悄悄离开的时机,只得捡起菜篮,和这一串人前往府衙。
这一串人形容狼狈、打扮怪异,刚一到人多的地方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来到府衙时,石大人刚审理完一桩案子,看到这一群人,顿时双眉紧蹙。他视线一转,落在李义士等人身上,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石大人起身,正要从桌案后走出,就听李义士高声道:“石大人,这里有一桩大案。这几人自称受一个叫于富的人指使,欲绑架这两名女子,被我兄弟三人看见,出手阻止,特意带到府衙。还望大人秉公办理,还百姓一个公道。”
“啊?”石大人一眼认出这是京城来的那几个大内高手,有点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还望大人秉公办理,还百姓一个公道。”李义士又高声重复一遍。
石大人回过神来,细看同行的女子,感觉依稀和画像对上了。他心里暗自一惊,不清楚事情原委,但为官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各位放心,本官受朝廷俸禄,自当为民做主,秉公办理。”
随即命人撤去那几个歹徒口中布条,重重一拍惊堂木,面容严肃,审理此案。
几个歹徒早被吓得魂都没了,还没怎么受刑,就老老实实招了。
石大人怒不可遏,即刻命人去传于二。
于二上次挨的板子还没好利索,就被丢进了狱中,听候发落。
此案暂时告一段落。
阿芙还是第一次见到审案如此迅速,在府衙外面,她重新冲李义士等人施礼道谢,又问:“义士们和石大人有旧?”
她不傻,隐约能看出双方交涉时的古怪。
石大人面对这三个义士,有些尊敬,不像是寻常的官员对百姓。
李义士含糊道:“算不上有旧,只是帮他过几次。”
一旁的崔颖惊叹:“是帮忙缉拿凶手吗?”
“差不多。”李义士道,继而又面露为难之色,“具体的不能说。”
崔颖听闻此言,不再追问。
再三道谢后,阿芙同崔颖一起回家。
路上,崔颖忍不住痛骂于二:“人心不古,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那布庄,他不舍得就不卖,卖出去了又眼红别人算怎么一回事?我们又没偷没抢,正经买来的,他们欺人太甚……”
崔颖隐约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阻拦兴德,死活不让他买布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但她与兴德关系亲厚,不愿意开口指责,便只埋怨自己:“都怪我,非要去早市。要是在附近集市买肉买菜,也不会这样。”
“怎么能怪姑姑呢?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而且我们今天不是有惊无险、没受到伤害吗?”阿芙柔声安慰,“揪出了暗处的敌人,以后也能安全一些。”
崔颖叹一口气,又感叹:“也是,还好今天运气不错,居然能遇上三位义士。那句话怎么说,真人不露相。看他们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功夫那么厉害。不知道比邹澎怎么样……”
阿芙轻声道:“姑姑,我之前见过那位李义士。”
“什么?主子见过?什么时候?在哪里?”
“前两天,就在我从咱们家去杨家的路上。”阿芙也不瞒她。
崔颖愣了愣:“这么巧吗?难道那位李义士住咱们家附近?不对,他不是咱们街坊。会不会是碰巧经过?”
阿芙摇头,声音极轻:“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隐约有另外一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若这三人真是那个人派来的,又岂会任由她在此好好生活?
可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