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同悲

万艳同悲

柳十七狂暴扭动身体,快要被这刺猬给气疯了。

“你陷害本龙!”

柳十七大张嘴巴,给了个猜测,就开始定罪。

白十一弱弱解释,委屈着:“我没有。”

他也不知道大尊家会在这个时候来,正好撞见了柳十七作势吃它的场面。

但说来说去,就不能和平相处么!

在大户人家做家仙,真的是太难了,尤其是给尊家。

柳十七见它这幅表情:“?”

“你还说没有!!”柳十七恨恨,“你怎么不姓绿去,姓什么白!!!你当绿门老大去啊!!”

“什么绿门?”白十一糊涂了,没听懂柳十七的内涵。

最常见的精怪也不过是两种四大门,即胡黄常蟒和胡黄白柳,不过现在也有了六大家族的说法,胡黄白柳灰外加个蛇。

再要说的话,还有生在塞外的外五行,也就是豺狼虎豹鹰。

至于再向外的,就是除它们外所有水陆空里修出本事的仙家了,统称为花三教,也叫花三仙,林林总总,不知凡几,鱼游游就是水族的花三仙。

但不管怎么说,据白十一所知道的,还没有哪家是姓绿的。

也不知道柳十七说的到底是哪户仙家的来路。

它鼓足勇气问道:“您难道说的是象门么。”

这是它唯一想到能和绿贴边的仙家物种了,它曾听祖辈的白家太爷说过,象门就是姓窦的。

绿豆绿窦,虽然豆的不太一样,但它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柳十七:“…………你有病吧!”

白十一眼眶登时红了:“你又骂我。”

还是黄啾啾此时凑过来,黄门脑子转得多快,当即就猜到柳十七在说什么,嘻嘻解释:“它的意思是,你不姓绿的话,也可以姓茶。”

胡稚鱼插嘴:“姓白也不是不可以,白侑和,白又荷嘛,白莲花也是白,而且它后面还占了个荷,荷和莲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侑和,也就是白十一的本名了。

天下苦白门久矣,纷纷落井下石。

不说黄啾啾和白十一的宿仇,单说胡稚鱼,它明明是胡门,四大门里怎么算也该居长,输给柳十七和黄啾啾就罢了,本事差不多,要分个先来后到。

可输给白门算什么事,尤其它们来的日子根本没差!!

它才不要排老四!

白十一:“…………可名姓是出生自带的。”它眼神飘忽地解释。

柳十七恨恨:“你还敢委屈!!”

白十一:“…………”

谈钧白:“…………”

他之前被谈鹿说过,不要总是拉偏架,不然另外三个更排挤白十一了,白门本来就是闷葫芦,白十一年纪又小,地位本事都排不上前位,等下更不敢吱声了。

谈钧白冷静地起身,准备让谈鹿来。

“尊家!!它绿茶!!!”

谈鹿刚下来,就听见柳十七大喇叭一般嘚嘚嘚。

柳门善武,反正天下习武的多数文科都不怎么好,俗称愣头青,再说不好听的,就是脑子不好使,转不过弯儿,喜欢直来直去,谈鹿也习惯了。

谈鹿听见绿茶两字,下意识就去看黄啾啾。

之前黄啾啾刚来家的时候,柳十七也是这么说它的。

黄啾啾傲然,大声反驳:“不是我!!”

谈鹿再看胡稚鱼。

胡门脑子最灵光,茶的都很不动声色,柳十七基本反应不过来,所以谈鹿一般不怀疑到它头上。

胡稚鱼:“……也不是我!”

它同样大声。

但两个被怀疑,尽皆斜着眼睛去看白十一。

白十一:“……”

谈鹿见两个都这么坦荡,也觉得不是,胡黄虽闹,却也是敢作敢当的。

谈鹿大脑划过什么,目光终于转到白十一身上。

柳十七把经过说出来,“它还不茶么!!”

谈鹿听完全程,看着激动的柳十七,觉得这事最开始还真赖不到白十一头上,毕竟是柳十七先偷窥,还对白十一的工作指手画脚的。

但后面的绿豆一事……柳十七的生气也不是无道理的。

现在事情就卡在了这,不管说哪个,都会伤了另一个的心,尤其是罚柳十七,柳十七绝对要大闹说不服。

但也不能罚白十一,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柳十七还想到什么,眯眼道:“尊家当时说给你买平板是给你工作的,但你拿来画漫画!还画什么无cp,一点儿也不甜。”

是了,当时给白十一买平板的理由是它要给自己写的中药书籍里画插图,而不是支援它的漫画事业。

谈鹿心说,不甜才是全剧的关键吧。

事情总要有个解决办法。

谈鹿心说,既然中间也有谈钧白一份,就推给他吧。

谈鹿先教育了下都是一家的家仙,相处起来要团结友爱,最后才把解决办法说了出来。

谈鹿:“就罚他给你们三个再买个平板吧,你们轮流着用。”

本来就说要减少它们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肯定不能一人一个了,不然玩起来没完没了,早晚玩的眼下两个大乌青。

黄啾啾要闹了,不依起来:“为什么刺团儿就是自己单独一个。”

谈鹿想了想,老实答道:“……它能给家里赚钱啊。”

黄啾啾:“…………”

它给谈鹿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颠儿来颠儿去的摇摇木马。

尊家实在是太伤它心了。

它不活了。

第二日,平板送到了。

谈鹿激活后,给柳十七它们送去了,同时严禁每人每天只能玩一小时。

谈鹿:“我设置了定时息屏,反正每天只有三小时,你们自己分配去,有一个玩多了,另外两个就没得玩,到时候没玩到的就一起去揍玩多了的那个。”

“这是合理斗争,发生了我不管的,到时候谁告状我罚谁。”

柳十七:“……”

黄啾啾:“……”

胡稚鱼:“……”

它们悻悻,自己协商去了。

柳十七想仗着自己老大的身份,每天多玩半小时,另外两个坚决不同意,最后三个决定每天晚上打把斗地主,赢得可以多玩半小时,输的只能玩四十五分钟。

当然,打斗地主时会不会因为输牌打架,就不得而知了。

谈鹿接下来的几日都在忙工作室的事情。

工作室的装修到了尾声,谈鹿亲自去了不少地方,淘来一堆老物件儿摆了上去,还专门找真武观,请了套最高规格的法坛法器。

她想着工作室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用,还可以对外借给楚澄和秦青他们。

毕竟京市现在管得还是蛮严的,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用来做法坛。

而且这还是商圈的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周围多是各公司的写字楼,少有在一楼的上铺开个人工作室的,还是做玄学的。

营业要用的手续,谈鹿已经跑的差不多。

至于工作室的名字,在毕五代表了阴司来谈话,发挥了自己非常不要脸的说客精神,硬是把阴司的地府驻人间办事处加了进去。

谈鹿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小聊天室,还有留下做道场的地方:“……”

毕五言之凿凿,“你看,地府驻人间办事处,地府在前嘛,以后来的都是你同事。”

他死人脸上露出一抹美滋滋的喜意,“死人又不在你们阳间占位置,我们都飘着来,实在人多,和你们阳人重叠着站也不是不行。”

阴间的维度高于阳间,阳人看不见鬼神,鬼神却能视人,同时,他们在阳间还能给显现些神通法力。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们能穿人身而过,人却看不见,最多感受到一股阴冷的能量在身体里透了过去。

毕五完成了上司交给自己的任务,整个人高兴的向上飘了好几寸,情绪饱满地道:“那个,晚上去你那吃香啊,顺道给我捎点钱呗。”

谈鹿忍不住幽幽道:“当官儿的不都讳言钱字么。”

毕五满头问号,不懂谈鹿怎么问这个:“我们阴间又不抓贪污。”

“你们阳间不也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我要点钱花花怎么了。”

谈鹿:“…………”

她无言以对。

毕五挠了挠头,“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阴司各处都紧巴巴的,我虽是无常,各处走动也是要花银子的。”

这倒是实话,而且现代人祭祀观点淡薄,不少人家的祖辈来闹,都是说家里不给烧钱花的。

阳间有阳间的集市,阴间也有,买东西走关系也要花不少银子,尤其是阴间通货膨胀,钱不禁花。

不止阳人有信仰,阴人更甚,每年的神佛成道日,毕五也都向庙里观里送东西,更是花钱如流水,不止他,其他的阴差也是这样。

所以阳人给阴魂烧纸的时候,都会向外面扔几张,给的就是阴差和路过的孤魂野鬼们,免得他们干扰。

谈鹿:“……最近没时间叠,我给你买现成的捎两袋吧。”

之前用的都是自己叠的,她叠的时候能给念上两句,所以焚化到阴间,质量都比外面的要好上不少,不过最近都忙,也没什么时间弄,先前的存货都烧没了。

毕五也不在意,只问:“足数么?”

每袋里的金元宝都是有固定数目的,现在常用的就是一千五规格,毕五问的也是这个。

谈鹿说的给他捎两包,落到实处,就是捎去三千个手叠金元宝。

谈鹿:“?你管足不足,反正就两包。”

给钱的是大爷,毕五听谈鹿这么说了,也就不问了,因为手里还有公务在身,约了来吃香的时间,就一步步走远了。

常人都以为阴差走路是直接可以闪现的,其实不然,他们也是靠走的。

谈鹿把京市剩下的事情处理完,再把简卿卿之前给自己的小程序链接发到小群里,小群里基本包含了第四季的大半选手,至于剩下的选手,她还没问。

楚澄点开小程序,就看见上面的名,纵然知道了很多次,还是忍不住恍惚。

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工作室起名叫无常办事工作处……

秦青也没忍住吐槽:【知道你是活无常,但也不要这么昭告天下吧】

简卿卿:【复议】

谈鹿:“……”

【…………你们都不懂】

她也觉得土,但是这是毕五代表阴司强烈要求的,毕五说这个名一看就很阴间。

确实挺阴间的,光是看,就让他们不是很想活。

晚上,小程序里的照片的简介都挂了上去,到时工作室开放,他们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开放自己的预约时间。

因为谈鹿的定价,工作室统一标准都是500/人/次。

从第一季开始,《灵异事件薄》的录制周期就是每季九期。

谈鹿先前已经录了八期,本期也算是收官之战。

不少观众们都表示不舍,跪求节目组再加九期。

【从没有任何一部综艺能让我等的如此抓心挠肝,看了害怕,不看还好奇,再加几期吧,我再也不说夏天抱着被子看是折磨了】

【第五季已经开始录制了吧,第五季马上就要播出了吧,第五季绝对是原班人马吧】

【有没有投资商爸爸来看看,把选手们全部打包送到新综艺里,最好明天就能播】

【救命,这就结束了?我还没看够】

【还没当上任何一个直播间的有缘人,也不知道错过现在,下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灵异事件薄v:“…………”

也不用这样。

我们还要录特别版呢。

谈鹿周五天不亮就飞去了录制场地,很奇怪,还有周四晚上就坐飞机飞去了的,但是据导演组解释,本期要去的地方比较特殊,录制要从周五晚就开始。

因为本期录制地选在了一个离市区颇远的山村里,就算是从机场马不停蹄的赶去也要足足七个小时的车程。

很多航班都来不及,不少选手都是周四晚上就飞去了。

本期录制地在我国西南部位的一个边陲小城,名叫天城,他们去的地方则是坤水村,原因是村子里有条坤向开口的绕村之河。

录到最后一期,选手们脸上都是带笑的。

简卿卿:“嘿嘿,导演组要结尾款了。”

一期十万,他们到现在为止只拿了十万,剩下的八十万导演组要一次性结清。

简卿卿说完,其他人也跟着嘿嘿笑了声。

好在还没开始录制,不然怕是所有粉丝们都要恍惚。

这这这这就是他们想象中的大师么。

车子沿着路向前方行驶,这次谈鹿怕小动物们在家里闹事,还是全部给带来了,就是她不带,它们也会要求跟去的。

毕竟是正式版最后一期了,肯定是要来露个面的嘛,虽然摄像机也拍不到。

因为山路太远,跟来的人并不多,除了正副三个导演外加三个全景摄影师加司机外,再没有人跟来,这么几个摄影师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每个选手身上都配备了可夜视版微型摄像头,加上导演组给的备用电池,大概够用两天一夜。

从周五晚上六点开始计算,可以勉强称到周日的早六点。

《灵异事件薄》之前的几次录制不管是什么事,大多一天就能看出前因后果,很少有挨到次日的,更何况是整整两天两夜了,导演组倒没怎么考虑电量的问题,想着怎么也够用了。

谈鹿、楚澄、秦青和王导坐在同一辆车里,原本还互相开着玩笑。

没想到车子开至半路,谈鹿三人的脸都慢慢沉了下来。

谈鹿眉头紧锁,看着王导脸上逐渐蔓延至眼珠的黑色死气,心脏无端沉了沉,她让导演组在前面的休息站停一下。

王导还以为谈鹿是累了想歇歇,正开玩笑呢,察觉到整个车子的死寂氛围,心脏就跟被冰攥了下似的,也不多说了,让前面停车。

谈鹿下车,发现其它车的选手脸色同样难看。

谈鹿目光扫向其它车里的摄影师和导演,同样看见了仿佛附骨之疽的黑红煞气!

煞气都似冲天,死死缠绕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漆黑如墨,内里又像有无数只手在翻滚,逐渐的形成了风卷儿。

说是黑,也不是完全的纯黑。

因为里面有很多深红如血、似发丝般的东西在飘,黑红交织的强大煞气里,隐约形成了一副门的样子。

阳人不知门是什么含义。

在他们这行,此门却有极特殊的另层含义,这叫地府之门。

门似开非开,就这么悬在所有人身后。

他们原本并无异样,是自从坐车向坤水村行进,才显示出了横死大凶之兆,而且死状会……极惨。

谈鹿眉心蹙起,半晌,在一片沉默里开了口:“这次,我们自己去吧,你们尽快回去。”

导演组和摄像组还没反应过来:“……哈?”

王导乐呵呵的:“难道你们还护不住——”

我字还没开口,王导的声音就如卡住,见面前选手们脸色都很难看,瞬间冷静下来,脸色难看到极致,全身上下跟被冷风吹透了般,脸色青了下去。

他在裤兜里搓了搓,掏出根烟点起,吧嗒着连抽了好几口,才勉强缓过来。

谈鹿开口,其他所有选手都没说话,这表示的是什么,王导没敢向下深想。

烟烧到半截,王导没抽几口,一个荒诞的猜测在脑中显形,“我们要是去了……会怎么样?”

谈鹿沉默两秒:“不亚于五马分尸的惨死结局。”

烧成白灰的烟火被风一吹,打在了手上,烫的他微微发抖,好半晌才重新恢复说话的能力:“那我们就不去了,你们……”

谈鹿笑了笑。

“他们想把我留在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有什么关于这个村子的资料吗?”

谈鹿问导演组道。

晚上临近六点的时候,谈鹿才按照导航开车到村子边缘。

还没进村,遥遥看去,就能看见整座村子被一团黑红色的浓雾包裹住。

谈鹿:“给节目组发邮件的不是求助人,是这省里一个很出名的风水传承世家,他们的独女前些日子进了坤水村,再没出来。”

“这个风水世家姓顾,他们给孩子占卜,结果全部是大凶,都是鱼困遭网,暴毙他乡的横亡之兆。”

“他们试图联系很多人,可结果分毫未变,甚至还有了五阳欺一阴的下下卦。”

他们给的是女儿起卦,女表坤表阴。

五阳欺一阴的卦象出现,顾家老人当时就不行了。

“顾家唯一得的一线生机之卦,就是某次家里人刷到我们综艺,他无意中打翻了签筒,掉出的第83签。”

“此签名叫李渊登位:譬若初三四五缺,半无半有未圆全;等待十五良宵夜,到处光明到处圆。”

月缺未圆之意正对应家里子嗣不全。

“顾家的女儿名叫顾晚,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孕晚期了,而她消失的时日,正巧是农历的八月初四。”

谈鹿擡眼,看见隐匿在云层里的皎月:“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十五了。”

也叫中秋节。

这些都是顾家给王导说的。

谈鹿:“去看看吧。”

这期暂时没有直播,王导心里也胆颤,准备延迟十八小时播放。

谈鹿到了村前,看着被阴气包裹的好似浓茧的山村,低头给于溪亭发了条消息,这才给打开微型摄像头,和众人向村口走去。

路上,马大师说不行就抽个卦吧,等下进去还不知道有没有信号。

马大师搓了搓手,直接在软件里点了个摇卦,只等着时间到了,自己抽出,没想到刚看见卦象,手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麻,手机直接倒扣在地上。

众人:“…………”

马大师挠挠头:“可能上天有什么指示吧。”

在他们这行,起卦过程被打断,都是凶兆,但刚要进去,就出现这种状况,明显说出来也不合适,好在马大师手机掉落之际,已经看到了卦,真要论起长短,还不能说是在起卦过程中被打断的。

马大师一疑:“怎么还是天姤卦。”

秦青也一愣神。

当时顾家和节目组说的,家里抽出的五阳欺一阴之卦,就是天姤卦。

姤者:“女壮,勿用取女。”

同时此卦干上巽下,一阴五阳,巽受干克,最不利长女,丢失的顾晚,正是顾家长女。

干又为天,巽为风,巽居干下,正是天下生风之意,风吹之地,暴露其间隐藏的诸多细辛。

马大师说完,再看地面的手机,手机呈翻转之态,扣在地面。

马大师想了想,猜测不定地说:“难道表示的是姤卦的反卦?”

上下颠倒的卦也叫卦,而起卦的颠倒过来而成的卦,叫综卦,天姤卦的综卦为泽天夬。

泽天夬上兑下干,兑为泽为水,干为地,就成了雨施大地之像,需除去孤立的一阴,方为始终。

此卦的解语又是:“大运将过,困难将至,始吉终凶。”

马大师糊涂了。

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解救顾晚,也就是卦里孤立的一阴,现在却是要他们除阴方能破局?

马大师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古怪的卦象。

不过他们没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只把这事当作了一件小插曲,绝地生阴,这里阴气的浓郁程度,在他们生平所见所闻里,简直要排在第一。

但这里并不排斥外人进来,他们就算到了进村的小路道口,笼罩在村子上空的黑红煞气也并无异动。

村口荒凉破败,擡眼望向里面,雾影憧憧,里面看不见丝毫的灯,但从弥漫到笼罩了整座大山的浓雾里,却能瞧见来往的无数人影。

他们的共同点,全部都是看不清脸,浑身黑黢黢的,在浓雾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村子透露出的全部是浓浓的不详。

入口边还有辆变形的宝马,车头炸裂,深陷在一颗足有两人合抱般的树干里,树干都被撞击的向里深凹,边缘全部都是细小的车身碎片,一簇血花从内里飞溅开来,洒在边缘。

明明车子上满是灰尘,但周围的痕迹和崭新发生的无二区别,车胎在泥土里留下的深痕,溅落在地面的鲜红血渍。

到处充满了诡异与不详。

坤水村就像一个缓缓睁眼的巨兽,静静张开嘴,等待他们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村子如同被寂静吞噬般,夏夜的山里,听不见任何鸟叫声,也没有蝉鸣声,连风拂草浪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们仿佛进入了与正常阳世隔绝的另一世界。

这里阴暗、潮湿、布满煞气怨气。

谈鹿不禁想起了王导说的话,“都是这是个鬼村,全村上下百余口,不知道为什么,一夜间被屠了满门,死的一个比一个惨,而且啊,没有人能逃的出去。”

“有几个从坤水村逃走的,在村子死光了后,不出一个月,也全没了,听说死的一个比一个凄惨,跟被食肉动物生撕了一样。”

胡稚鱼嗅着空中的气味,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担忧地看着谈鹿,同时戒备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柳十七也探头,蛇瞳盯着前方,散发出冰冷光泽,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感。

柳十七忍不住甩了甩蛇尾,受不住空气中近乎凝结到实体的阴气带来的黏腻感。

“这个村子很不对劲儿。”柳十七提醒,全身的鳞片微微掀开,进入面对强敌时才有的戒备状态。

黄啾啾感受了番里面的阴气数量,不安说道:“这怕不是已经自成小轮回的鬼域吧。”

自成小轮回的鬼域,就像无数个地缚灵组成在一起般,但地缚灵上演的是自己生前那天的故事,表演嘉宾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鬼怪,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理会外界,也不伤人。

但自成小轮回的鬼域则是不然。

鬼域里的众生,不管是形成前就在,还是鬼域形成后进入的,只要迈进鬼域里,都会被困在同一天——

也就是鬼域形成的当晚。

进去的人若是解不开靠阴气和冲天怨气、煞气形成的一方天地,就会被困在里面,成为内里新的轮回众生之一。

谈鹿表情未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谈鹿既然开了口,不管前面是什么路,纵使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走。

四大门也不再多言,护在谈鹿周围,跟着她向村里走去。

后面的选手们也一个个紧随而入。

踏进的瞬间,视线骤然一黑,世界在眼前开始颠倒,漆黑无光的小路出现一盏盏竖起的小灯泡,虽然不是大亮,却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了。

破败倒塌的房子重立而起,满是尘垢的窗户重新变得明亮干净,烟囱向外透出缕缕的白色炊烟。

就连原本早已沉入地平线上的夕阳都开始被不断拉起,将坠不坠地挂在天边,堪堪留了个尾巴出来。

浓重的雾气也消褪干净,空无一人的村间小路出现了不少披着衬衫说话的大爷,还有在树荫下摘菜的大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着话。

这就是坤水村变成鬼村的当晚了。

胡稚鱼拍了拍谈鹿,小声喊:“尊家。”

她怕谈鹿醒不过来。

常人进了虚拟而成的小世界,神识都会被影响,但也分轻重,有的是直接被幻境惑了去,有的还能在里保持清醒,拥有独立的记忆。

谈鹿回应:“嗯?”

胡稚鱼大松一口气,这才和谈鹿讲起观察到的事,“这条小路上只有我们,尊家一进来,我们就会雾气给裹了进去,只是也不知,这里如今是回到了过去的哪年哪日。”

“还有那些选手们,我能嗅到他们都在这里,但暂时还辨不出味道到底来自哪处。”

阴气太过浓郁,已经到了能影响胡门嗅觉的地步。

柳十七:“它们不会全沉浸在场景重现里了吧。”

这个幻境的逼真度,已经和魅鬼当日施展有一拼的程度了,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因为这里的景象都是在历史上真实发生的,真实到让人连错处都挑不出。

谈鹿沉吟了下,“应该不至于全军覆没。”

他们来的时间定在了十四,是双数,本身就占了阳位,还是占了天乙贵人的吉祥神日,无形中占了分运道。

谈鹿走到说话的几个大娘身边,大娘一见她来,下意识擡头,看见谈鹿的脸时,脸色微微一变,“呀!姑娘长的可真是俊!结婚了没呀!”

对面看得见自己。

谈鹿弯弯眼睛:“没呢。”

大娘们恍然,脸上溢出了喜欢之意,这份喜欢太真实,沉甸甸到骗不了人,“姑娘怎么来这了?”

谈鹿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撞到变形的车子恢复了原样,这是辆早期的3系宝马,发售时间在90年代末,停售的时间约在05年。

那辆车停在村口,明显是新车,再加上整个村子的布局和人们穿着,谈鹿大概有了猜测。

现在的年份应当是00年上下。

谈鹿笑了下:“我陪雇我的老板来看风水的。”

她明显看见大娘们的表情微微一凝,脸上有片刻的僵硬,半晌才恢复如常。

谈鹿没有错过她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说不清是什么。

有点像害怕、恐惧、还有点浅浅的怨恨和茫然。

谈鹿轻轻蹙了下眉。

这个村子,显然很有故事啊。

大娘手里摘着菜,动作麻利,同时和谈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你说世上真有鬼神么?”

谈鹿:“信则有。”

“那报应呢?”

谈鹿擡头看着她的脸,没说话。

大娘也没在意,依旧摘菜,等盆里的够数了,就和谈鹿说声,掉头回了门,还有两个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目光很深。

谈鹿则是心里微沉。

刚才坐在这处的有三个人,年纪都在四十到五十之间。

她们有的是嫁到这个村子里来的,有的是本村的,她们无论外貌如何,家境如何,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子女宫的孽债极重。

最多的一个谈鹿甚至在她脸上看见了八条子女线,但七条血债滔天,明显是月份极大时候生生被落了胎。

这里的人物是真实的,但却非人,场景重建的本质还是被困在这里的无数阴魂,每天重复地演绎死前最后一晚的经历。

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出生前部分经历走向,但想细推,却不成。

他们是鬼,非人。

谈鹿拿出手机看了眼,现在是19:27。

距离全村灭亡不过只有四个半小时,但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太过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更大的风暴在平静里酝酿。

这里是阴阳颠倒的存在,自成的小世界,很多东西在这里都是无用的,包括起卦测算。

谈鹿选定了一个方位,走过去,中途忽然有人喊自己,谈鹿扭头,发现是楚临晚。

楚临晚看见谈鹿,大松了口气,忙快步走过来。

谈鹿问他从哪来的,楚临晚指了指方向,发现是村子南边的一处树林,树木长势繁茂,看起来都有两层小楼那么高,看得出种下时间不短了。

楚临晚把自己发现的讲给谈鹿听,中间觉得凉飕飕的,忍不住挽上谈鹿胳膊,然后被兜子里缩成一团的白十一扎了下,缓缓后退,拉开距离。

“那片树林里有好多坟,有的是有碑的,有的就是单纯的小土包。”

想到刚睁眼时的阴森森场景,楚临晚还是忍不住搓搓胳膊。

谈鹿:“……你不是活无常么?”

怎么还能怕鬼。

楚临晚:“……你不懂,我现在的状态可是正常的阳人。”

他只有在用无常的身体做事时才不怕坟地,因为鬼魂都是飘着走的,不用着地。

楚临晚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怕的是虫子,你也知道,坟地的地方有阴气,不仅常有精怪在里修行,还有各种各样的虫子。”

谈鹿想到腐尸,忍不住也抖了抖,觉得恶心。

两人边恶心边说话。

楚临晚咕哝:“既然埋了怎么可能不设碑,总不能是时间不够吧,我瞧着最老的几个也有十来年的历史了。”

谈鹿忽然想到什么:“你见到的土包是不是都不太大,反正比常见的小上不少。”

楚临晚:“?你知道里面的是什么?”

“八.九不离十是未足月生堕下的胎儿。”谈鹿想到自己沿路走过来,看见的大娘们面相,各个的子女宫都是煞气冲天。

楚临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真的假的,那片的小土包没有几百也有一两百,密密麻麻的都要看不见头了。”

这得堕多少胎儿才能埋这么多坑。

谈鹿想了想:“我倒是希望是假的。”

这么多堕胎的孩子,要是真结成了煞,已然是堪比魃的程度了。

不过若真是此种厉害鬼物复仇,倒能解释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屠杀全村。

不过这种事还是要去亲眼见下,谈鹿让楚临晚带着自己去,路上把自己看见的也说了出来。

楚临晚听得心里发毛:“月份大生堕,这不怕命跟着一起没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碰了碰谈鹿,问:“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还挺富的。”

这是个偏僻的山村,和外界的沟通不算紧密,相对来说,肯定比不过拎着城镇市里的村子富。

但面前的坤水村,生活条件明显很好。

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是二层的小洋楼,门口还停着小轿车,剩下的房子看起来也是精装修的,里面的彩电一应俱全。

这种生活条件,别说是在二十一实际初,就算是在现在的农村,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

楚临晚满肚子疑惑:“这里的山势陡峭,没有平原也没有梯田,不是能耕地制富的条件,我刚才过来的一路也没看见能带动经济发展的企业,就连牛羊都没看见,他们到底是怎么富起来的?”

谈鹿脑中下意识想起了大娘脸上的子女宫血债。

不只她想到了,楚临晚也想到了。

楚临晚:“……不能是港台那边有些人爱吃的婴胎尸体吧。”

二十世纪,那边还真流行过吃婴胎尸体可以美白养肤的传言,听说还和东南亚那边的术法结合在了一起,用尸体炼油来抹脸,可以祛斑养肤。

谈鹿:“……怎么可能!”

她好笑道:“婴胎的骨头没成型,要吃是混了肉剁在一起吃的,连尸骨都没有,哪里会单独立坟。”

楚临晚一想,也是。

他们朝着树林的方向走,中间不知道是不是点子不好,一个选手都没遇到。

谈鹿朝里走,耳边忽然传来哭声,还有娇俏的笑声。

楚临晚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拉着谈鹿快走两步。

忽然,他脚步一停,身子犹如僵硬的石膏像,还开始微不可查地抖了下。

楚临晚感受脚底的异物,一点点低头,僵直地把脚挪开,只见脚下,一搓团起来的乱七八糟的毛发,被他给彻底踩扁了。

楚临晚:“。”

他扭头,冷静地喊谈鹿。

他保证,他刚才走路的时候,前面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谈鹿低头瞧看,发现是纸扎铺子里售卖的仿真物件撕下来的,轻轻咦了声:“怎么是这东西??好像是鸡的毛发啊。”

楚临晚崩溃:“这不是碰瓷么!!”

谈鹿:“那我给你找找肇事嫌疑鸡吧。”

她让黄啾啾去闻闻味道,能不能在附近找出装神弄鬼的鬼怪。

这里自成小世界,对他们阳人的能力克制得厉害,但四大门属于阴物,在这里如鱼得水得多。

黄啾啾流下了一点眼泪。

它是顶天立地的黄门啊!!

凭什么去闻肇事嫌疑鸡啊!!!!

天姤卦和泽天夬部分资料来源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