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蝴蝶
道法自然看着抖抖平台上应接不暇的弹幕，心里生出些许很少见的茫然。
【道长你们给人做事前不会问问祖师爷，此行顺不顺利吗？】
【我刚才去道长的抖抖平台界面看了眼，发现他的ip地址已经显示成了云省……要是下车前没反应过来，真的有点危险啊】
【道长你现在在哪啊？要是在昆市的话估计还好，坐大客到陇市，最少也要十个小时，千万不是到了陇市再去坐车，这样真的太危险了】
【现在隔壁为了赚钱都如此不择手段了吗，什么人都骗】
【插个话，弱弱问一句，七八十岁的腰子真的能用吗？？年纪大了，器官不是都开始衰老了吗？】
【可能想从道长这里骗点钱，或者将道长骗去给受害者下蛊下咒？听说那里完全没利用价值的人最后的归宿都是公海医疗船被活割器官……】
道法自然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忍不住在身上摸了摸，感觉寒意在身体中不断流动。
他实在是没想到，现在的人骗起人来，套路竟然如此多。
又心惊，现在人的恶念贪欲。
道法自然好久都没有回神，愣愣看着一条又一条的弹幕在自己眼前走马观花般划过。
谈鹿将牌卡放在镜头前，喝了口杯里的茶，顺路看眼镜头，确保不会录到自己手的时候，把胡稚鱼伸上来掏刺猬的爪子给打下去。
胡稚鱼：“哎呦我去——”
谈鹿忍笑，看着弹幕，帮道法自然解释了下弹幕里热度最高的问题“难道你们出去给人办事前不会给自己打卦算算”的问题。
谈鹿：“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应该会打破很多人对佛家道家的梦幻想象，因为根本不是所有的道长都会给人算命的，也不是所有的佛家师父都有观未来过去的神通，还有说多少钱就能给人送到上三道乃止二十八重天和极乐世界的，都是骗子。”
“道长们日常学习的最多的是斋蘸科仪，有的道长对其它术数感兴趣时，也会当作兴趣研究。”
斋蘸科仪，最直白的简称就是道场，也叫道家的祭祷仪式，基本分为两类，一个是用于禳灾祈福的清蘸，一个是用作超度亡魂的幽蘸。
其中最盛大的，也被称为罗天大蘸，里面的罗天一有网罗诸天诸地之意，二则是代表了道教认为的最高天界。*
谈鹿：“我前些年听说过有民间的术士教人做幽祭的，我没见过，但应当也是道家幽蘸的一种延伸变形。”
“所以给人看事前是不是要打卦，是绝对没有固定标准的，有些道长确实不精于此道，而且我们这行。”谈鹿想了想：“反正我是没见过太多出门前打卦上香的。”
道法自然听见谈鹿说话，人从微微走神里打起精神，大庭广众下发现自己被骗，说心里不别扭是假的，甚至还有点小羞耻。
不过仔细看弹幕，好像也没太多嘲笑他的，不少还是在关心他当下在哪，也就释怀了。
道法自然解释道：“道观里会解卦的有，但也不是谁都会的，也不是谁都能视妖鬼，驱邪魅这种本事的。”
“关于网上那些……其实不少都是谣传，道教学院毕业的毕业要求也不是能看见。”
道法自然说到最后，自己也有了点无奈。
“我们真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和人斗法引雷劈死对方，还有什么出行骑狐貍精的，都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我们挺讲究科学的。”道法自然摸了摸鼻头，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引雷劈死对方】
【你们记得前两年突然来个场全国性的大雨，突然网上爆出一张气象雷达扫描出的圆形雨水运动轨迹吗？那天晚上狂风大作，中心区的雷都将天空照亮了，第二天传来消息，说是全国的道长共同引雷劈隔壁借气运的风水阵法，一位老宗师还不幸亡故了】
【我看过这个！！！最后好多道长亲自辟谣，说根本没这回事，不要轻易相信，也没人不幸牺牲】
【那个图也有气象人士出来辟谣，说根本不是八卦图的形状，是仪器的什么部位失灵，图像失真了，但是没人信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见屏幕的道法自然嘴唇动了动，最后实在没忍住：“我我我我我我…………福……福生无量天尊。”
暗中观察的黄啾啾大声赞叹：“诶？老道长还挺有素质的嘛！”
这都没骂人。
谈鹿：“…………”
她给黄啾啾探出的头一点点锤下去。
老道长是你能评论的吗！！
黄啾啾咬着爪子身形萧瑟，无言以对地颠儿走了，想了想，还是想看，又自己拿着手机缩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点进直播间开始玩了。
管理员“沙漠孤狼”的黄标顿时亮起。
谈鹿：“。”
她略一分神，对面的道法自然开始说下去了，忙将注意力挪开。
道法自然：“我年纪大了，基本就在道观里深居简出了，也不大给人解签看卦，但真要说术数上，我最精通的还是风水堪舆，所以我师兄一找我，我也没多想，直接来了。”
谈鹿想说怎么不视频或者语音聊一下，转念想到，道长的年纪，这么大的老道士，能用智能手机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老道长长久潜修，社恐些，似乎也正常，比如白十一就喜欢网聊，不高兴了还能断连……
但黄门胡门就爱出去玩，还相约着去别人家吃香去。
谈鹿问了下道法自然大客现在开到哪了。
道法自然看了眼，“再开三四个小时，绕过几座盘山公路，就到陇市了。”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但距离陇市，只相隔了一座小县城，跨过小县城到了陇市，就真的是危险了。
谈鹿见时间还够，车子正好也行驶到了盘山公路中段，前后没有下车点，给道法自然和直播前的粉丝们解了下牌卡。
她拿出第一张，也是本次牌阵的核心卡位：玄奘西游。
“玄奘法师无论在民间还是宗教界，都是最为人知晓的一位高僧大得，四大名著西游记里的唐三藏就是取自玄奘法师羁旅二十四年，带得三藏正法回东土大唐的故事。”
“这张牌卡没有单独指是真实的玄奘西游，还是西游记里的唐僧师徒四人历经艰险求得真经的故事。”
谈鹿想了想：“暂且把它当作二者的融合，因为过程和结果都是类似的。”
“它分为过程和结果，但是很不妙的是，我在这张牌卡上并没有读到代表收获的结果，我只感知到了过程的能量。”
话音落地，道法自然的心里就咯噔一瞬，同时猜到了一些东西。
谈鹿抽到这张牌，人也愣了瞬，发觉事情有点不妙，这才另抽了两张牌卡作补充。
“玄奘西游作为结果牌，就是玄奘法师写下的题尼莲河中所写到的：自此更谁登彼岸，西看佛树几千秋。但若是只表示过程——”
谈鹿深吸一口气：“那就是前方道路茫茫，前不见亲朋，后不见老友，随路而行的全部是妖魔鬼怪，深陷绝境无法脱身。”
“可是作为修行人，他们的命很多都是算不准的，所以我又再抽了两张做补充，一是确定玄奘西游的真实度，二是想弄清，有缘人本次的出行会发生什么。”
“答案告诉我的是鹊桥和幽冥蝴蝶。”
谈鹿把两张牌卡拿出来，凑到镜头前：“鹊桥是一张老生常谈的牌了，表示虚拟和现实、阴界和阳界、异国和本国等信息差值，同时也有联络的意思。”
“至于第二张幽冥蝴蝶。”
谈鹿一顿，“这张牌有些接近十天干里位于最末的癸水能量，但是属于极端化的加强，幽冥蝴蝶，强调的同样是阴阳二界的链接，死门大开，风雨如晦。。”
“这组牌卡，总体来说，表示的是有缘人此行会遭到无数的妖魔鬼怪，而有缘人的结局，是献祭，对方会以他为媒介，将无数人带到死亡的深渊。”
【所以kk园区打的不是噶腰子，而是用道长来害人？抓去布置招财风水？还是让自己杀的人不能化成厉鬼来复仇，再不就是不让他们给自己家人托梦】
谈鹿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他们打的主意，应该是看中了道长们身上的客户资源。”
“有缘人先前也说了，自己很擅长风水堪舆，现代社会，风水一词基本都听过，但真请人来家中布置，倒是很少了，很多师父出去一次报价不菲，舍得花这些钱的，最少也会是小康水平，而且对鬼神之说异常的相信。”
“只要能控制住一位，掌握他的通讯录和朋友圈，再加以些攻击心里的话术，他们打钱，比诈骗来的还要轻松。”
不提道长，就是她的抖抖平台要是被人给盗号了，诈骗金额都会是天文数字。
“道长只要在朋友圈随便发，或者私聊某位有缘人，说你今年有血光之灾，你要破财，你需要还阴债，你想想再给看过风水，这是位久不出山的大师，你家底又挺丰厚，你是不是很快就转过去几万块的法事钱了。”
观众们：？？？？
观众们：！！！！
【……我不懂道长，但我代成谈鹿，她要是给我私聊，我肯定当场把钱转过去了】
【这不是比诈骗来得容易，这是直接天上掉钱，一个道长能骗几十上百万，多拉去几个，每个月的纯利润不就是上千万了】
【谁想出的主意，连道长都不放过了……不怕遭报应吗】
【这群人已经丧尽天良了，连活人解剖割器官的事都做得出来，虚无缥缈的报应哪里能束缚住他们，我感觉不只是道士，说不定连主播都是他们的目标】
【老婆你小心点，我还想看你的直播看到天荒地老呢QAQ】
谈鹿：“…………我觉得不能。”
她可是堂堂的无常大老爷！！！！
世上听说过找阎王，找神灵的，就是没听过找无常老爷的。
弹幕聊着聊着，又聊到了道法自然师兄的事情上。
【师兄是被盗号了，还是自己不小心被骗过去了】
【有缘人已经这么大了，他师兄岂不是要八十多了，就是被迷晕了偷渡过去估计也是不成的吧，万一半路噶了】
【只要带去一个有威望的老道长，就是鸡生蛋，蛋生鸡，无穷无尽的永动机……对道长信服的香客们，他修行过程里遇见的徒子徒孙和好友们，年纪小的还能警惕起来，年纪大的，岂不是直接落入圈套里了】
谈鹿给道法自然的师兄抽了张牌卡，翻出一看：狐假虎威。
谈鹿眉梢一挑，哼哼笑了两声：“没什么事，估计是手机被偷了，或者被人给盗号了。”
甚至连诈骗消息，说不定都是群发的，谁上当回复了，再接着去聊。
【？？盗号不应该发个通知什么的吗？】
谈鹿：“……可能那位老道长现在也没发现吧。”
道法自然闻言点头：“估计是，我们年纪大了，哪有心思总是抱着手机看，就像我，手机基本都是放在边上，除了几个师门里的，微信里什么人都不加的，经常一个月都没个响。”
观众们：“…………”
他们真是狭隘了。
原来老道长们的生活如此枯燥无趣，还以为每天都在棒喝徒子徒孙。
第八期录制结束后，谈鹿拉着在门口半死不活的黑袍鬼回酒店。
道法自然的事倒是提醒她了，现在不少中流砥柱都是老道长们，得知会声，免得又被诈骗了。
谈鹿坐导演组的车，里面都是熟人，也没太避讳着，和身边的家仙们说话闲聊。
柳十七甩甩尾巴，收起玩着的手机，没让谈鹿看见自己的小甜文界面，蛇头扭了快一百八十度问道：“后天能回到京市吗？”
谈鹿被吓一跳：“？干嘛？”
柳十七还没说话，黄啾啾就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后天听说是尖叫文学城作者大会的日子！！！它想去看看它喜欢的太太们。”
谈鹿：“？你有门票吗你就去？”
她虽然对尖叫文学城不是特别的了解，但听作者大会四个字，就能猜到肯定是个类似微博之夜的东西，没有邀请函是绝对进不去的。
柳十七大言不惭：“本龙又不走正门，需要什么门票。”
再说，只要他不显形，谁能看得见他。
谈鹿：“……”
那你去的意义是什么，单看，不要签名啊！
谈鹿：“算了算了，去吧去吧，晚上咱们送黑袍鬼去了阴司，咱们就回京市。”
柳十七又将头转了九十度，身体擡高，对黑袍鬼大怒：“就你事多！！”
黑袍鬼：？？
又骂我。
罢了罢了。
骂吧骂吧，反正他也还不了嘴，遇上谈鹿的小动物们，算他倒霉。
柳十七自从被黄啾啾演了遍仙侠文女主角是驴精的故事后，已经连着快两周没看仙侠小甜饼了，中间因为无聊，跑去看了几个改编版仙侠小甜剧，和谈鹿无能狂怒了好几个晚上，说一点也不甜。
谈鹿认同，同时有些敷衍地说道：“我觉得你自己投资个剧也不错，不过就是花销大了点，一部剧能看的剧起码要上亿投资。”
有些打着s+的剧，基础投资就要三四亿了，还不提大制作电影，单成本就要达到八个亿。
她也很怀念以前的煤老板时代，只负责花钱向距离送帅哥美女，从不会对剧本和拍摄指手划脚。
柳十七大张的嘴缓缓合上。
别说一个亿，他连一百块都没有。
但是谈光意好像就是学这个的吧。
柳十七大脑转动起来。
谈鹿带着黑袍鬼和家仙们回了酒店，接着就闪身离魂，拉着黑袍鬼要去阴司报道了。
没想到刚从飘窗闪出去，就见到吐着舌头，手提红灯笼的白袍无常寸寸飘了上来。
“你是京市的活无常谈鹿对吧？”
谈鹿没懂，怎么云省的无常也认识自己啊。
不过都是同事，可能地府有什么渠道能分辨出来吧，谈鹿心里想着。
没想到她刚应下，白无常上前一步，抱着谈鹿的腿半滑跪了下去：“湘省的鬼神都说您是为鬼伸张正义的好无常，任何有需要的人或事求到你这，都是能给妥善处理的。”
比如湘省的传销窝点，就是谈鹿青天大老爷家的小动物们，以四打二十五，一拳一拳打出去的。
鬼神的世界和阳人不同，比如阴司，已然超越了时间空间的维度，不管从什么口进去，其实到的都是一个地儿。
谈鹿刚出门就被戴了顶高帽子，心里美滋滋的，“您有什么事，都是同门，好商量。”
白袍无常抱着谈鹿腿理不直气也不壮道：“老爷，给点钱花花。”
现在鬼神式微，各处的日子都难过，阳间还总是不让烧纸，阴间贫富差距可太大了，他们出门在外，连油水都不像以往了。
阴间通货膨胀还高，每次分到的几张黄纸转眼就没了。
谈鹿一猜也是这件事，好脾气地道：“等我办事回来就捎给你。”
白袍无常见她好说话，心下一松，转头想到谈鹿的影响力，很快正色道：“还有一事，就是最近云省的镇物被动，好多人中招……”
谈鹿：“。”
她冷静地想了几秒，觉得这事太复杂，不太想管。
镇物被动，想恢复，起码也要熬两个通宵。
“？你不公职人员吗。”白袍无常疑惑问道。
阳人不是最有道德了，总是能被他们道德绑架。
谈鹿：“……你不懂，我合同工，属于民兵。”她拽了拽袍子：“你松手。”
“……就不！”
谈鹿心想，这是你逼我的。
她心中略一思索，很快想到点子上，清了清喉咙，果断道：“带他进门！！放黄啾啾！！”
白袍无常：“？”
都是同门。
你怎能如此害我！？
黄啾啾叉腰，神气道：谈鹿果然最爱我。
其它三门：……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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