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刺客

白门刺客

黄啾啾挥爪,胡稚鱼闪身从飘窗里钻进去,后面跟着的是柳十七和白十一。

白十一最小,虽然灵活,但这股灵活中,始终透露着些许的勉强,尤其是爬上飘窗时,圆短身子的费力,努力向右荡了好几下,才用细小的脚搭在边缘,费力爬了进去。

等黄啾啾也进了里面。

谈鹿才带着男鬼也从飘窗一角飘了进去。

没了符咒,实体物质是很难拦住鬼神的。

谈鹿拽着男鬼进去的时候,心里还恍惚了下。

着实没见过,此等让人眼界大开的解救方法……她过往做事果然还是太保守了。

这里也就是有男鬼这种不大知情的鬼在,但凡有个吃阴间饭的在,都要忍不住说上几句:“…………阿弥陀佛。”

这些实在不太像是人类能想出来的主意。

只是微一晃神的功夫,他们已经彻底进了居民楼。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谈鹿左右看了眼,发现这应当是个两居室,他们进来的方向正是侧卧,靠窗一侧摆着张老旧的木板床,横七竖八睡着两名成年男子,身量挺高,看起来都有一米七五以上,身体壮实,粗略扫一眼,大概一百五十斤以上的体重。

两人靠在一起睡着,床边摆着几个铁制狼牙棒,还有几根打折了的木棍菜刀,零散地堆叠在一起。

男鬼本来鼓起的勇气,见到菜刀时,目光忍不住移开,大约想起了什么事。

他躲向谈鹿的背后,但他比谈鹿还高一个头,哪里躲的下,不过在场的除了他们,也没人注意这。

白十一作为先前探路的,四个爪子在地上倒腾得飞快,带着黄啾啾它们去了隔壁屋子。

隔壁屋子关的才是他们用尽方法从全国各处骗来的受害者。

至于两居室里的最后一间屋子,也就是紧挨着进出门的客厅,住的则是另外看守的两个同伙。

还有一个,睡在小卧室前的过道,防着里面的人夜半逃走。

五个人占了侧卧和最大的客厅,剩下的小二十人挤在不到三十平的卧室里,睡觉都人挤着人,翻个身的地方都没有。

白十一带剩下的去找它们提前定好的目标去。

刚进来带飘窗的卧室只剩下谈鹿和男鬼。

谈鹿看着夜里也是寒光熠熠的菜刀,若有所思。

这菜刀凶性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凶气的来源是煞,染了人命的血煞。

这些人手上沾过人命。

谈鹿目光扫向躺着的二人身上,发现他们的磁场都很是扭曲黑暗,仿佛无形的鬼手覆盖在其上,将他们原本的气运拉扯到变形。

只有造了大孽的人,才会有直接摧折的气运走势。

谈鹿看了下,移开目光,问男鬼道:“你被他们的刀伤过?”

男鬼缓慢挪动了下身体,脑袋从谈鹿左边探出,小心跨过身下的男人们,完全忘了自己死了,现在是无形魂体的状态。

他咕哝着:“上次我是和他们去接人的路上逃走的。”

车走的都是处在监控死角的偏僻小路。

他心里越跳越快,这是唯一能逃走的机会,但车速并不低,他等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看接到人,车子向来时的方向开回去,他也没别的办法,凭借记忆,在距离某公路较近的路口咬牙跳车。

跳下去,幸运的是,没死。

不幸的是,跑了没多久,他就感觉一阵缺氧,之前被打过砍过的地方散发出无法忍受的剧痛,让他意识模糊。

他跳车,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车上剩下的几个受害者也想学,也是这些人,给了他向前跑的时间差。

只是意识模糊下,他大脑迟钝得厉害,呼吸都是肺部涌出的血沫。

“然后,我就因为反应太迟钝,潜意识也顾不得前面的红绿灯,一个没注意,被路过的货车给……给碾死了。”

男鬼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属于乐极生悲的典型了。

那边道上,过往来去的都是重型货车。

他猜测,现在传销窝点还没被警察给捣毁,就是货车碾压下,他的尸骨已然辨不出任何信息了,不然他也没见家里人来祭祀。

七七日捎给他的黄白纸钱,还是撞死他的司机和家人在出事地的十字路口给捎来的。

虽然念叨的是“对不起,来世做牛做马补偿你,这辈子先别找我了,我一家妻儿老小的,日子过得不容易。”

谈鹿心里念叨。

还是个善鬼,不怪死后身上的伤都复原了,魂体是干净完整的状态。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被骗来传销窝点的受害人,没有丝毫人权,都是动辄打骂的存在。

说来,鬼怪害怕刀具的原因,一部分是煞气使然,一部分也是源于对于“我”的执念,认为自己死后还存在着身体。

两人没耽搁,说完这些,很快飘去了隔壁卧室。

里面就是男鬼弟弟所处地方。

这里都是男人,起码谈鹿打眼粗粗一瞧,没瞧见女性面孔。

她家的四个正围在男鬼弟弟身边,嘀嘀咕咕,听起来不是在说好话。

男鬼忍不住踮脚,隐约听见它们在说什么阳气太重不好近身。

然后就见白十一蹲在他弟弟头上,手中捏着反衬着无数冷洌寒光的钢针般尖锐长刺,对着他弟的人中就扎了下去。

弟弟瞬间从梦中惊醒。

下一秒,胡稚鱼伸手,在他眼角一抹,短暂开了他的眼窍,让他有了可视阴物的能力。

再将他生生带起,让他睁眼去瞧面前!

柳十七化作人形,其实也说不上是人。

准确的说是半人半蛇,最开始是下半身是蛇,头顶不耐烦的人头,后来似乎觉得威慑力不够,又换成下半身是人,头顶个蛇头。

蛇瞳是鲜艳的红色,好似一抹流淌的璀璨宝石。

他本来长得就凶,现在不耐烦得一瞥,凶上加凶。

弟弟:“…………”

他觉得自己好像凉了。

他原本只觉得脸上一痛,这股痛直入灵魂,让他彻底从睡梦中惊醒,还以为是什么虫子,没想到睁眼,见到的就是此等诡谲的画面。

几乎是瞬间,不止他的睡意被吓没了,就连他的三魂七魄,都差点随着一同吓飞。

尤其是毫无温度的森冷蛇瞳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时。

原本正盛的阳火,啪的一下,灭个干净。

黄啾啾顺间借位上身,生生将他即将出口的尖叫堵在嗓子里。

他成年男子,阳火太弱,尤其是此处全是男性,本就旺到极致的阳气再添三分,想要不打扰其他人的前提下成功借位上身……

反正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这招都撑得上歹毒。

黄啾啾成功借位起身,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动静悉索,很快将门口看门的人给惊醒。

他大喝怒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赶紧给我趟回去!”

黄啾啾撅嘴,眼睛转了转,随口回道:“就不睡就不睡!就不躺就不躺!”

虽说是男人的身体,声音却实打实是黄啾啾自己的,彪形大汉的身体发出娇俏少女的声音,响在只余蝉鸣声不停的夏夜。

顿时,寒气在空中激荡轰鸣。

它一声,让在场所有清醒的人都抖了下,惊异不定地看着站起的男人。

黄啾啾向前一步跨,到底是成了气候的仙家,气势瞬时勃.起,大喝一声:“今天,本仙姑要从这里一拳一拳地打出去。”

守们人的第一反应是这胖子中邪了,刚想去找其他人,没想到刚起身,全身上下就被寒意给浸透了。

只见胡稚鱼借来谈鹿的官帽和勾魂锁,用链子勾着男鬼穿行在守门人身体。

这些人双手不干净,做了许多祸事孽事,本就不得冥冥中的护佑。

现在惊疑不定下,阳气愈弱。

鬼属阴,这种情境下的阴阳对冲,远比平日里的撞鬼要来得厉害。

男鬼从男人身上穿过的瞬间,男人就感觉自己从内至外被冰水浸透了。

冷到他不得动弹。

黄啾啾冲上去,直接给人一拳揍翻。

男人仰面摔在地上,发出声咕咚的闷响。

此时,另外两边的四个男人听见声响,从睡梦中惊醒,忙拿着铁棒刀具匆匆赶来支援。

黄啾啾举起的爪子捏紧,再向前一放,这就表示提前商定的某个环节要开始了。

胡稚鱼扔下勾魂锁,让男鬼自己找人冲上去,它则掏出提前从白十一身上拿来的刺,身体一晃,直接显出了身形。

一只毛发鲜亮的红狐貍出现,双瞳金黄,里面带着瑰丽的绚烂符文。

所有人的目光不受控看过去。

胡黄二门最善幻术,顷刻间,所有人都被迷了去,大脑产生瞬间的晕眩。

就在此时,柳十七和白十一显出本体,向最前方的两人胯下冲去,二人手中寒光熠熠,分明是经历过檀妙寺香火加持,还有自己平日静心淬炼的白门棘刺!

白十一身高不够,小小的一个,柳十七就延展身体,用尾巴举着它送到男人身前。

白十一举着刺,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按照黄啾啾交代的“斩鸡计划”冲了,闭眼刹那,生生有了极限一换一的刺客神韵。

刺足够尖锐,之前它们还试过,普通的陶瓷碗都能给扎碎了,别说小小的肉.身。

两个男人:“……”

他们表情有瞬间的痛苦,但是很快,痛苦就没了。

两人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生生给痛到昏过去。

阴阳二界看似可以互相干扰,其实里面的规矩也不少,比如柳十七与白十一用真身完成“斩鸡计划”,造成的变算是实际伤害,若是用精怪的虚拟状态完成,效果与现在就差别极大了。

谈鹿在旁边看着,却不能出手的原因也在此。

阴间有阴间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凡事不能越界。

谈鹿若是以活人身,便是阳间自己的事,不算违规,但她现在是以无常的身份站在这,无常属于阴神,她若动手,就是乱了因果法则,要出大麻烦的。

一个照面,五人被放倒了三个。

剩下两个见此情况,心脏转瞬凉了下去,尤其是他们看见面前男人垂在地上的暗色剪影。

明明是人,月光照射下,反衬到地上的影子,却多出了一条毛茸茸的蓬松尾巴,在他们的注视下,微微摆动。

其中一个瞬间明白,自己这是着道了。

他不禁想起,自己曾在某地花大价钱强从他人手里买来的镇宅符和高僧加持后的法器,后退了两步,转身去取。

四个也没管,专心对付面前这个。

黄啾啾显摆够了,胡稚鱼也上来玩,跳着打了男人几拳,又被柳十七给挤了下去。

面前的男的,几拳过后就倒在地上,痛苦闭眼了。

此时,距离黄啾啾借位,还没到一分钟。

刚睡醒的其他受害人,还睡眼惺忪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愣一愣地看着,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惊喜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小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之前不还是一个也打不过吗?

他们皆从地上站起,有几个被打的厉害的,仅仅是站起来的动作,都痛苦的哼哼了两声。

去拿法器和符咒的男人也赶了回来,脸上心里都焦得厉害。

因为他发现,自己贴在飘窗上的符……不见了!!

他们手上沾过血的,总有胆小晚上睡不踏实的,但自从请了这张符,再没人感到过心焦,这张符对他来讲,就像是混乱波流里的定海神针。

但是这根针,竟然、竟然没了!?

男人看见空空如也的飘窗时,大脑懵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还是听到隔壁不断传来的闷哼时,才拿着藏在枕头下的法器走过去。

法器乃高僧加持,阳人窥不得全貌,鬼神却能见得。

法器并不长,也不大,通身由黄铜制成,上下是两个镂空的圆球,中由股状带花纹的铜饰构成。

赫然是密宗里最常见的加持法器,金刚杵。

金刚杵,在藏传佛教,也就是密宗中,表示着无坚不摧的智慧,更能破除内外诸魔杖,现在常有佩戴用做护身者。

金刚杵从现实世界里看黑蒙蒙的毫不起眼,还有铜锈,从阴灵世界看,却是恰恰相反,其上金光闪闪,周围无数经文密咒环绕其上。

男人手持金刚杵,似觉得暖流在身上攒动,驱散了刺骨的寒。

他拿着金刚杵,就像站在面前的柳十七冲来。

柳十七蹙眉一躲,烦躁得厉害。

金刚杵是密宗喇嘛加持过的法宝,它确实不能直接碰的,但它有炉灰啊!

柳十七在自己的香炉碗里一掏,这是它平日吃香后攒下的香灰。

因为香灰也可算作是炉药,所以谈鹿都交给它们自己保管了。

也不单是自己的香灰,还有真武观马道长给它们的中庭大殿前香火,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烧在神灵前的头炉香,药效非凡。

柳十七双手在炉灰里一蘸,登时,浓郁的檀香味传遍屋内,还有若有似无的檀板声及经文念咒声。

香有檀妙寺的,也有真武观的,直接抵消了降魔杵带来的威慑力。

柳十七一脚踹翻男人手中所拿降魔杵,在男人瞪大眼睛里,满脸不耐地走过来,单手拎起他后脖颈,将人生生给拎了起来,向边上的墙砸过去。

哐哐哐的沉闷敲击声不停。

男人毫无反抗力,最开始还会喊疼,最后干脆连声都没了。

柳十七敲了约莫有七八下,扒拉下人的脑袋,见彻底没挣扎动静,将人随手一丢,觉得没什么意思,从男鬼弟弟身上退了下来。

此时在场的四大门里,只有白十一没上身了。

黄啾啾盯着刺团儿看。

白十一缓缓挪动身子,背对着它们,“不……不了吧。”

它对借位上身不感兴趣的,白门都不玩这个。

此时,居民楼外。

湘省的警察收到消息,已经在楼下展开了布控。

消息传到他们这时,经了好几手,不是很准确,只说已经有人协助展开救助工作了。

但具体是谁,怎么做的,他们一无所知。

他们在密监控的屋子就亮起了灯。

不是微亮,而是大亮,里面灯火通明,应当是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

接着,一个彪形大汉嚼着从门口伸爪子偷来的酥糖从里面走出。

他刚从老式步梯上走下来,露出半截身子,就嘿嘿一笑,大声吹牛说道:“我厉害啵?”

这嗓门又高又亮,大夏天的燥热晚上,让人听得心里无端发寒,就像躲藏在山林里,随时准备将人魂魄给勾了去的山妖。

周围的谈鹿:“……黄啾啾,你这是在做什么?”

都要下楼梯了,怎么也不低头看路。

黄啾啾胡乱应道:“我在扬起我高傲的头。”

它已经在等着明天的百罐旺仔了。

谈鹿:“…………”

她心里咕哝,“这鬼精鬼精的样子,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男鬼忍不住道:“难道不是物似主人形么?”

谈鹿:“…………”

黄啾啾想到旺仔,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接着想到自己现在是人身,还是从传销窝点一拳拳打出来的明日英雄,学着电视剧里看来的绿林好汉的声音,大笑起来。

谈鹿:“……你收一收,等下嘴角口水留下来了。”

黄啾啾匆匆擦了下牙。

正逢此时,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外面,在外面来看,他们一行人里只有被黄啾啾借位上身的弟弟。

至于其他的,为了避免麻烦,还处在隐身状态,都是瞧不见的。

外面的警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平日冲在生死一线,什么奇诡的场景都见了不少。

但今日见到此等情景,还是忍不住愣了愣,下意识喃喃道:“我从业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如此冷洌又大笑的男子。”

谈鹿:“…………”

废话。

谁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