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雄起

白门雄起

她连日住院,很少再回家了,也没想起床头摆着从谈鹿这里请来的刺猬玩偶。

现在听谈鹿起来,后知后觉地回忆起。

……好像她每次从医院出来,回到家里短暂住两日时,精神状态和身体都会比住在医院时好上一些。

她最开始并没在意这件事,还以为是医院住久了,每天都在不停的扎针吃药心里压抑,回家后得了休息,身体缓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玩偶的事。

这个玩偶还是家里听到白门善医的消息,特意去买来的,谈鹿发在抖抖平台不到两分钟,家里人就付了款。

清瞰想到父母为了她的病,心力交瘁的两个月,只觉得什么东西碎了,震得她头晕目眩。

买命钱?

三个字和尖刀无异,死死扎在她的胸口,让她的心脏跳动不停,震的胸腔都在疼,比化疗还要疼一万倍。

“她用八万八……买我的命?”

清瞰说得艰涩,身体不受控得抖动不停。

她这辈子最好的闺蜜,从高中玩到现在的好朋友,在她乔迁新居的当日,送来了不治之症?

清瞰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这种荒谬,脸色生生由白憋到红,再因为疾病的疼痛,转瞬惨白来了下去,汗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在额间,病房里每日都在闻的药味,让她几欲作呕。

【??好闺蜜做出这种事?这是杀人未遂吧,能不能判刑啊】

【你报警不,你去她公司投诉不,你和她绝交报复回去不,你不的话,我现在就跪在屏幕前,我比她可对你诚心多了】

【……有缘人你看看我前面那位跪着的菩萨吧】

【这种人,简直侮辱了朋友这个词,八万八,就想买条命来?????】

【买命钱,我好像听过这个事,就像马路上用红封包着的钱不能随便捡一样,是给人挡灾的】

谈鹿:“买命钱,也叫借命钱,这种钱数额通常来说不会太小,几千几万的,用红封或者红布红纸包着,里面放有施了咒法的身体部位,最常见的是头发。”

“一个人如果收了这个红包,又把里面的钱给用了,就表示自己接受了施咒人定下的交换条件。”

谈鹿看着清瞰,“你把自己的命,换了出去,你现在活的,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时光。”

清瞰嘴唇抖动,眼睛渐渐增大,心里全然崩溃。

她被病痛折磨到生不如死的两个月算什么?

谈鹿:“这是很损阴德的术法,基本上是一命换一命,就连邪师,也不大愿意接手,因为从誓约起效到完成全套术法,最少需要数月的时间,一旦中途被人发现,请了人来破法,施术者和换命人,承受的反噬会强千百倍。”

“而这套东西,都是给生了重病,已经到了药石无医地步的人用的。”

她问清瞰:“你口中的闺蜜,身边有什么得了白血病的亲人朋友吗?”

清瞰逐渐反应过来了,想到了拆红包时,自己鼻尖若有似无地闻到了幻觉般的铁锈味。

那股味,有些像血,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白日累到了,鼻里有点干燥出血。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就有些不对劲儿,她却从没想过是被被人给下了换命咒术。

清瞰心里先是乱,后面又冷静下来。

还真想到了什么。

她刚检查出白血病的时候,给自己所谓的好闺蜜打了电话,人慌乱无措,对面听见后,短暂的没出声,那个时候,她好像听见对面有细微的男声,还有她闺蜜隐约间长吁的一口气。

只是她当时心太乱了,根本没注意,可能注意到了,却没放在心上。

“我去年一直在忙新专和线下巡演的申请,和她相处的时间没有以前多了,我今年上半年隐隐察觉到她的情绪不是太对劲儿。”

“我们之间很少有隐瞒的事,谈恋爱了或是什么的,都会主动和对方分享,她一直压着不说,我猜可能是想独自消化,所以生生止住了,就说了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清瞰越说心越凉,脸也越白。

很多之前被下意识忽略的珠子,都被无形的线给串起。

“我刚检查出病的时候,医生叹惜着说了嘴,怎么又来个这么年轻的。”

“我住院治疗的时候,她来看我,好像和里面的医生挺熟络,后面我病情恶化得非常快,医生会诊后,我听见了他们的闲聊。”

清瞰憋了又憋,才忍住酸胀的情绪。

“他们说,隔壁床的重症恢复速度跟奇迹一样,简直闻所未闻,我的恶化程度也是如此,没见过短短一个多月,就从初期变成了最重症。”

“大师。”她擡头,问谈鹿:“和我换命的这个人……”

谈鹿手中正好拿着牌卡,知道她想问什么,重新链接能量给她抽了一张。

谈鹿举起牌卡:「梁山伯与祝英台」

“生病的应当是你这位好闺蜜的男朋友,梁山伯与祝英台里,早死的就是梁山伯。”

谈鹿感应里面的能量,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奇异地抚平清瞰所有不安:“故事的最后两人化成蝴蝶,双双飞去。”

蝴蝶,在玄学里,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个指代物。

“蝴蝶本就代表阴阳二界的能量交换,如庄子的庄周梦蝶,到了今年,本身癸卯就有黑暗幽深的联系,它既然出现,就有生死互换,梁山伯与祝英台里,二人虽然全部化蝶,代表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对已经埋在灵柩里的梁山伯来说,他是由死入生。但对祝英台来说,却是由生变死。”

“现在的你,就是由生变死的祝英台,通过媒介,让对面的梁山伯由死变生。”

清瞰心脏沉进了谷底,被死水包裹严实。

她最好的朋友,为了男朋友活,所以让她去填命?

清瞰没敢细想,愣愣地看着布满针头痕迹的双手,生病以来,她扎的针,和治疗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生不如死,结果现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她好朋友为了男朋友一手促成的?

她在这一刻,茫然了,浑身都如脱离般,被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大脑麻木的如同生锈多年。

施法想要成功率高,要有替死者的详细信息加贴身物品,但能狠对最好朋友下手的,也是少见。

可能有些人嫉妒心强到,见不得身边任何人好。

“大师,咒术能破吗?”

不知多久,清瞰才抖着问出这句。

谈鹿:“当然可以。”

因为世界上永远都是,邪不胜正。

“……他们会怎么样?”清瞰轻轻问道。

“加在你身上的病会沿着因果线返回,同时孽缘回馈,对方恶化的速度会比原先增加十倍,估计活不过三日。”

“施法者不得善终,生死薄上也会记他一笔。”

“至于你的好朋友,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的。”这位朋友也是载体之一,法术破了,她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阳间律法只是其一,她的运势会在迅速下降,这辈子再难有运了。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爱情,再美好再想留住的感情,在一落千丈的阳世生活搓磨下,很快也会消失殆尽。

这比让她死去痛苦得多。

清瞰半晌后强撑起一个笑,轻声说:“好。”

【对面太侮辱闺蜜这个词了,八万八啊,还是乔迁之喜当日以红包形式送出去的,这就是妥妥的杀人未遂,象征着好意的红包,没有人会不收吧】

【这恋爱脑,僵尸遇见了都不吃】

【她为了男朋友害别人,我最多是骂她一句,她为了男朋友害对她完全不设防的朋友,我就要骂她一句猪狗不如的畜生了】

【但是这种没什么根据的事,报警会有警察来受理吗?】

谈鹿见官方暂时没公布灵调局的事,自己也就没提,只说了句,会管的。

她问清瞰,现在是不是在京市。

清瞰点头,她病情发展得太快,半个多月前就转了过来,找了最权威的专家进行化疗干预,效果始终不理想,谁也没想到,真正的问题出在这。

谈鹿:“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私发给我,晚点有人联系你,我让人写了道裱文替你烧在城隍庙告状去,至于你身上的咒术……”

谈鹿现在赶不回去,这东西,有缘人不在自己面前,不太好弄,但也不是不能给套在身上的枷锁硬拽下来。

“我托人给你寄去一张符,你先戴在身上,我下午或者晚上联系你。”

做隔空法事,需要用到黄白纸钱和符笔,她等下去买。

至于符咒,是她留在家做备用的平安符。

直播间有近千万的观众,消息传得飞快,没有符纸护着,她怕清瞰的这位闺蜜会找施咒的师傅做极端事。

谈鹿给清瞰低声念了几句咒,提起她身上的阳气,接着和直播间的观众们挥手说拜拜。

谈鹿:“拜拜,我下播了。”

说着,关掉自己的摄像头。

王导纳闷地说:“谈鹿,你不是说要公布消息给节目加热度的吗?”

谈鹿:“……”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只是播着播着,就给忘了,满脑子就想着收工下班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王导见谈鹿一直没声,问了嘴。

谈鹿:“因为我在重新打开直播间。”

谈鹿去而复返,“我们来说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这件事呢,下午我再说,应该会简单开个播。”

王导:“……”

粉丝们:“……”

感觉被重视了,又感觉被敷衍了。

王导期待地搓手道:“既然这样,本着关爱选手们的人文主意情怀,能授权给个免费转播权吗?”

节目主打的就是个没有距离感,官方账号玩梗玩得飞起,因为薪资低,生怕选手们跑了,也不防爆,选手们自己私下直播有好玩的事,也都转在抖抖平台的账号下,账号做的风生水起。

谈鹿:“?想的美。”

她直播时,想和粉丝多聊两句都不行。

王导:“……………”

不是吧。

这么……小气?

好吧,他也不大气,王导摸了摸头,嘿嘿着同样收工了。

谈鹿给谈家的司机发了消息,让他给住院的清瞰送去张护身符,接着回到住的酒店去找谈钧白。

她的房间是普通的大床房,谈钧白住在顶层的总统套,昨天晚上,谈鹿就是带着黄啾啾几个在顶楼睡的,总统套里好几个房间,够他们睡的。

没想到,刚出电梯,就见谈钧白和一个中年男性向外走,身后还跟着化成人形的白十一。

谈鹿:“哥,你出去啊?”

说着,她目光落在白十一身上。

白门多自闭,是四大门里最不争不抢的一个。

不过谈鹿总觉得,白十一说话很懂语言的艺术,总是刺的黄啾啾在房间里颠来颠去。

刺猬的刺,可能扎的就是其它门的心吧。

白十一还是之前的打扮,人很白,透着清瘦,比很多演艺界的男明星还好看,就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像很紧张一样。

谈鹿看着他,他就把眼神挪开,假装在看上面。

谈鹿:“……你带十一出去啊。”

她问谈钧白。

谈钧白:“你去吗?他银行卡首次用,交易太频繁了,成了风险账户,要本人亲自去一趟说明情况。”

谈鹿这才想起白十一办身份证的原因,是他连载在网上的漫画小红出圈,被好几个出版社看中,开的价还都不低,听说首批出版费已经破了五十万了。

谈鹿没什么事,也就跟着去看看。

路上谈钧白给她介绍身边的中年男性,是国内一家很出名的上市娱乐公司老总,这次的发布会就是他们公司负责,后续的舆论监控也交给了他们。

老总姓傅,总是笑着,人很随和,知道这件事后,也没说要公关费,只问能不能自己去,晚上和谈鹿见一面。

父辈有交情在,谈钧白就成了中间的联系网。

傅总直说抱歉。

谈鹿不好约,他们的留言全部石沉大海了。

谈鹿:“傅叔,您这话就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直说就好。”

傅总:“嗨,也不是太大事,就是我们的当家花旦虽然人火,但发挥总是不太稳定,所以想问问大师,有没有能稳固气运的方法。”

现在影视寒冬,行业紧俏,他们家的当红花旦是年轻一代里实绩最高的,只是发挥得不稳定,明明演技发挥得都不错,本子也好,就是有的红有的不红。

让人很摸不着头脑。

谈鹿大概理解了。

因为是临时收到的银行信息,到银行的时候,还有十几个号才轮到自己,三人就去了隔壁的茶室喝茶。

谈鹿给傅总看了他们公司的当家花旦,又搜了下她参演的几部影视剧,半晌,若有所思道:“其实,你们家艺人走的运还不错,从三年前,到四十四岁前的大运,都是好运,只有个别年头要注意舆论是非。”

“黑红的热度你们应该不太在意,更在意的是剧播出后有没有火花,对吧?”

傅总笑着,也不避讳:“黑红才是长盛不衰的根本,一个明星没有了黑粉,也就没了讨论度,只要作品跟得上,这些都不是问题。”

作为演员,实力才是硬道理。

他们之前也请了大师,但说的东西,他不是很信服,他问怎么才能持续不断地出好作品,对方说红不红的是命。

他很久前和其他大师聊过命理学的东西,命运只是大体框架,有人说他是小康,赚五万也是,赚八千也是,他要的就是命运里最高的上限。

所以谈家找上来时,特意自己飞来了湘省,想和谈鹿见上一面。

谈鹿:“娱乐圈属于传媒的风口,本来就属火,现在走的也是离火运,离火运利中女,也就是大女主自立自强的戏。”

“你们家的艺人本身命里官杀就重,官杀在感情里也表正缘偏缘,在偶像剧当道的现在,我若是猜错的对的话,她火的剧,应该都是被男主男配争得死去活来,为了她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类型吧。”

傅总一愣,迅速过了遍公司近来上的戏,还有她爆红出圈的几部剧,发现细节都奇异到全部对上!?

“大师,您这一说,还真是,您算的真是太神了。”

谈鹿给他解释深层的原因:“拍戏时剧中主角们谈恋爱,也算是主演们真实世界的露水情缘,是占了自身的桃花位的,她的官杀太重,一对一的小甜饼根本压不住,这种剧不管播出效果怎么样,只要拍了,后续的运马上就下滑。”

“你说她近一年半的剧播出后反响平平,一年半前,她的上星剧是不是一对一的小甜饼?”谈鹿反问。

傅总想过谈鹿会看出不一样的,没想过会这么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情不自禁道:“大师真是厉害,这种细节都能给瞧出来。”

谈鹿:“她想要运气一直上升,最低的选择是男主男二都爱她,再加个男三男四也不是不成,就是不要让她演痴男怨女的类型。”

“最好是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反目成仇,要多激烈有多激烈才好,这样才克的动命里的多重官杀。”

“当然女尊题材也能尝试,或者一个人在剧里和不同的人谈多次恋爱。”

“投资剧的话,也可以像这方面靠拢,菟丝花在以后,不是很有市场了。”

两人说了快两个小时,谈鹿又给傅总简单看了下其他几位公司的台柱子,大部分都挺正常的,格局普通,大火的机会并不高,属于各剧里的万金油。

只有一位,好运走完了,开始走平运。

谈鹿:“这个人命里本来该做文曲星玩笔杆子的,他以后接戏,尽量接读书人的题材,朝堂上的股肱之臣,不动声色的幕后反派,科研人员都行。”

“玩笔杆子的讲究的就是个清贵,可以坏,但不能市侩,商人和武职的角色都不要碰,不然运势下跌,再难升起了。”

说的差不多,银行也排到了白十一的号,谈鹿和谈钧白都跟着去。

傅总也不知道白十一到底是谁,毕竟谈钧白没介绍,还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他也不好开口。

看样子,可能是什么受宠的表弟吧。

白十一是银行卡在短期内多次转入账款,直接成了风险账户,要带着身份证去银行说明情况。

谈鹿和谈钧白跟在白十一身后,进了银行。

银行里人不算多,可是说明情况,要和工作人员面对面沟通,虽然隔着玻璃,但毕竟能看见脸,也不知道白十一能不能坚持下来。

谈鹿感慨:“十一要是能坚持下来,估计就是震撼白门十大现场吧。”

白十一刚进银行,就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

谈鹿伸出一根手指,顶住他后背,不让他退。

白十一:“…………”

谈鹿吐槽:“白十一你行不行啊,说好的给黄啾啾看看,要光耀白门呢。”

白十一喃喃:“摊上这样的尊家,要努力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谈鹿:“…………”

白十一鼓足勇气,向前大步走了过去。

谈鹿:算了算了,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就是好的。

银行引导的工作人员见到白十一,过来迎了上去。

白十一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没注意到来人,发现时对方已经凑了过来。

白十一吓了一跳,露出恐惧神色,忙退了几步转身,背对着来人,装作不在意地向旁边的辞职墙上靠。

随即又想到尊家和大尊家还看着,白十一即将扶上墙的手缓缓离开,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红着眼转身,看准方向,再斜着一跨,或者说蹿,以不符合刺猬的灵敏速度,在工作人员迎上来的前一秒,痛苦地擦着边走了。

工作人员茫然:“?”

谈鹿:“……”

谈钧白:“……”

可能去银行说明情况这件事,对白门来说,还是太难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