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十二)
吴大人墓xue被盗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据说里面的随葬品被洗劫一空,就连吴大人的尸体都被人从棺材中拽出来丢在地上,临死前那盗墓贼还嚣张得放了一把火。
“吴大人历经三代皇帝,得每一任君王器重,可谓是风光无限,没想到死后居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惨。”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太阳依旧穿着自己的那一身乞丐装扮,坐在茶馆窗外的台阶上,正好可以将整个茶馆中的谈话听个清楚明白。
“吴大人生前有个小妾,被吴家人安排着给殉葬了,听吴家仆人说她至今下落不明,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此话为时尚早,我可听说了,那小妾年岁不过双十,正好大好年华。下落不明?我看八成是躲起来了,那盗墓的是她的情郎也说不准。”
几个人谈论得绘声绘色的,方才说的内容好似不是他们随口听来的,而是他们亲眼目睹的一样。
太阳端着别人施舍的茶水,喝了一口,“呸”,嫌弃地吐出一口茶末。
她将碗放下,起身,慢慢悠悠地挪到旁边的包子铺,在老板嫌弃的目光下掏出铜板数了数,确定没有多拿,才递过去,揣着包子缓缓向医馆所在走去。
虽说九湘能凭空变金山,可她还是舍不得放开手脚。
云微在这几日的调理下终于可以下床了,城中关于她的猜测层出不绝,吴家也派了人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再待下去对几人没有好处。
等云微手上的包子吃完,太阳拍板决定,今日就离开青阳。
太阳的行李就是几块金子,时时刻刻都揣在身上,无需收拾。
云微孑然一身被抢入吴家,离开墓室时身无长物,也不打算去一趟吴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要跟过去的经历彻底告别。
临出医馆,当初驱赶云微和太阳的药童拿着算盘,将几天的费用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多算出几两,他苦着脸,“十两。”
“这么贵?”太阳咋舌。
在她的认知里,看病是需要很多钱,但也不能需要这么多钱。
“我师父给你用的都是上好的药,什么补气的人参啊活血的蜈蚣啊,如果不是这些药材,这位姑娘也不会这么快就能行走。”
药童吸了吸鼻子,说话有些底气不足。
这分明是坑她!
太阳想好好算算账,撸起袖子的瞬间她想起身后的云微,临到嘴边的怒骂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她咬牙道:“行,给你。”
此处人来人往的,难保有吴家的人认出云微,不宜多做纠缠。
太阳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药童眼睛一亮,伸出手就去接,“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慢着。”太阳制止。
当着药童的面,太阳将金子咬了一大块下来,用手掂了掂,又在边角上咬了一小块,这才满意地递给药童,“你称称,看对不对。”
药童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他不甘不愿地接过去,称了称,“正好。”
太阳将方才咬下来的碎金子收好,拉着云微离开这里,几人刚一出城,一队衙役直直冲向他们,最前面的人赫然就是药童。
他指着太阳,“就是她们,我亲耳听见那个乞丐说盗了吴大人的墓,她旁边的人就是吴大人的小妾!”
太阳向来谨慎,每次说话前都会观察四周的动向,不可能被偷听。而这几日云微的画像被张贴在了各个街巷,药童八成是认出了云微,才编造太阳是盗墓的人。
不管药童是如何想的,但真相的确如他所说。
衙役头领用刀打掉云微头上的草帽,对比着画像,确定了云微正是吴家要找的小妾。
视线落在太阳身上时,他犹豫起来,墓中的几具尸体和里面乱糟糟的场面他是亲眼目睹的,实在不像是女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太阳身为乞丐,察言观色最擅长不过,她稳了稳心神,看向药童,“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莫不是因为我结账时候没有多给你钱,你怀恨在心,故意编排我?”
“你胡……胡说!”药童反驳完,心虚地看了衙役头领一眼,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你若没有盗吴大人的墓,他墓室中殉葬的小妾怎么跟你在一起?就算不是你亲自盗的,八成也跟你有关系!”
果然如此!
太阳冷笑,“你个小小药童,居然如此恶毒,为了报复污蔑我们。”
太阳转向衙役头领,睁眼说瞎话是她除过盗墓外的另一个本事,“大人,你听见了吗?这个药童分明是报复我们才捏造出这么一个说辞,我妹妹跟着我流浪多年,怎么也不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小妾,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药童说谎的年头还是太浅,很轻易就被衙役看穿,两相对比之下才,他轻易地信了太阳说的话。
命人将药童抓起来后,他对着太阳和云微挥了挥手,没有放二人走的打算,“二位还是得跟我们走一趟,由吴家确认此人是否是他们正在找的人。”
太阳没想到此男信了她们的话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县衙是万万不能去的,于是给云微递了个眼神。
“跑!”
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跑到了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被绑住的药童挣扎起来,“官爷官爷,她们两个一个是盗墓贼,一个是吴大人的小妾,我没胡说!”
衙役头领再迟钝反应过来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女人戏耍,还是一个低贱的乞丐,他磨了磨牙,恼羞成怒,“追!”
“王捕头王捕头,等一等。”
一个衙役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衙役头领道,“大人……大人让我叫你回去,说是吴大人墓xue被盗一事有眉目了,需要你派人去查。”
王捕头身边的一个衙役道,“王捕头,那这两个女人怎么办?还追不追?”
王捕头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手指头点着几个人,“你,还有你们三个,赶紧去追、,她们肯定跟吴大人墓xue被盗一案就关系,剩下的人跟我回县衙。”
被点到的四个人赶紧追了上去,绕过一棵大树后,他们愣在了原地,明明是宽广的官道,可那两个人却没了踪影,连片衣角都看不见。
“我们还追吗?”
“再往前看看吧,她们两个女人跑不了多远,八成是藏在哪个角落里了,我们好好找找。”
县衙内,一身乞丐打扮的人战战兢兢道,“大人,不是我主动想去的,是那个叫太阳的女人威胁小人,我刚刚说的句句是真,大人明察啊。”
若是太阳和九湘在这里,定能认出此人就是先前在吴大人墓外接应的小乞丐。
县令沉吟片刻,“你说的太阳,长什么样子?”
“她跟我一样,都是乞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着黑泥,具体长什么样我也没有看清楚。她跟我一样高,不不,还是比我高一点的,真的只高一寸,大人,我身高七尺六,如假包换的七尺六。”
县令斥道,“本官在问那个盗墓贼的事情,没问你的,至于你身高几尺几寸,一会儿自有人帮你测量。”
“她身上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有一颗痣!”乞丐道,“在她耳边靠近头发的地方,很明显,而且她力气很大,能把大理石做的墓顶砸开!”
“一颗痣……”
县令皱了皱眉,他问身边的师爷,“前些日子平溪县县令命人传过来的嫌犯画像里,是不是有个女乞丐,她耳前刚好有一颗痣?”
大约在三天前,平溪县那边递来画像,说画像上的女人盗了他祖坟,得手后逃往青阳城方向,让他多多注意一下。
师爷也记起了这一茬,他摸了摸嘴边的胡子,“下官记得,那个女人好像也是乞丐出身,她的名字好像也是太阳?”
正说话间,师爷已经翻出了那张通缉令,“大人英明,正是此人!”
县令命人将画像拿到跪着的乞丐面前,“你好好认一认,你口中说的太阳是否是此人?”
画像上的太阳五官模糊,发型奇特,唯独耳前的痣十分清楚。
“回大人,她的痣就在这里!”
乞丐和盗墓还算常见,加上女人一下就缩小了范围,又有耳前的痣为证,多半就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盗了平溪县令的祖坟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盗当朝官员的墓,她是不知道吴家在朝中还有人吗?
县令对着匆匆赶回来的王捕头道,“吴大人墓xue被盗、尸体被毁一案中,幕后人正是画像上的乞丐,你快派人,全城捉拿!”
王捕头道,“是!”
当看到画像时,王捕头脸色一变,这不就是方才他在城外拦住的那个乞丐吗?!
他信誓旦旦道,“大人,我知道她,已经安排手下人去捉拿了。”
县令惊讶过后脸上绽出喜色,“好、好、好。”
他拍了拍王捕头的肩膀,对着一边的师爷道,“你帮我拟一封信,将事情来龙去脉写清楚,命人送去京城交到吴大人手上。吴大人是陛得帮我们说说好话吧。”
县令满面红光,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官道上那几个衙役面面厮觑,他们居然把这二人跟丢了,回去该怎么跟王捕头交差?一时间有些头疼。
他们哪里知道,跟丢的二人此刻在几公里开外的官道上大大咧咧地走着。
九湘不是第一次带着云微突然出现在新的地方,但却是云微第一次清醒的感受九湘能力的神奇之处。
惊讶之下,她居然还能温声细语,“九湘姑娘居然有这般通天的本事,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真想亲眼看一看。”
太阳安慰,“也没什么特别的样子,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我一样,看了说不定会后悔。”
云微叹息,面露遗憾。
“也是,能遇见便是缘分,不能强求。”
云微话音未尽,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云雾,随着云雾颜色的加深,一个身影显现在她眼前。
在她惊讶的视线中,人影擡头,与她四目相对。
“九湘?”
成功了?
九湘觉得羞愧。
她看着王清莞打破束缚在女子头上的一张网,看着谢红叶不看轻自己卑贱的出身成为枭雌,看着姜去寒为了自由而挣脱枷锁。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她却一直乖顺地待在“认知”里,直到现在才开始挣扎。
比起她们,她的挣扎不值一提,连对比的资格都没有,只是看她愿不愿意去“想”,而她连“想”都很少想。
九湘自嘲地笑了笑,再擡头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
“我也很想让你看到我,就试了试,意料之外的成功了。”
“我是九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