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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安其实挺喜欢商商,只是这份喜欢在发现商商格外喜欢粘着姜若的时候,就有待商榷了。
主要是他也没见过这么“心机”的小孩子,瞧着对谁都是没心没肺地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只要娘亲不在他的身边,他的小嘴儿就开始瘪起来。水灵灵的眼睛里积着泪,四处张望却不会大声哭出来,看着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可只要转眼见到娘亲了,又会咧着嘴笑。
原本这些没什么,毕竟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有宠着的份。
可当小豆丁不肯让徐嬷嬷带着睡、并且成功混到主屋同爹娘在一起时,事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生活很受影响。,某些事情的次数骤然降低。
勉强几次,还要顾及着孩子的存在,草草开始又草草结束,姜若在这件事上甚至有一点敷衍。
还远远没有到激情退却的年纪,就已经不得不过上清心寡欲的生活,顾淮安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他这么大了,也该要学着独立生活了。”
屋子里炭火很足,穿一身单薄的中衣都不会觉得有多冷。
沐浴过之后,顾淮安斜靠在引枕上拽着商商的一条腿往回拖,阻止他爬到姜若那边去。商商以为在和自己玩,整个人兴奋地不得了,被拖回去之后又高高兴兴地冲着娘亲的方向爬。
姜若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豆丁,又看了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男人,委婉地提示道:“他现在还不到周岁。”
“不到周岁已经能看得出来了,你也不瞧瞧,身边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生怕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顾淮安最后将想要爬走的小豆丁一把抱在怀里,略有些嫌弃地用帕子擦擦小豆丁嘴边的口水。
“孩子不能养得太娇气。”
“商商才不是娇气的孩子呢。”姜若不满意他的说法,悄悄拧了拧他的腰,美目横斜,“他很聪明的,现在说什么话他都能听得懂,你要注意一点。”
她力道不重,男人又锻炼得极好,腰腹结实没有一丝赘肉,与其说是拧了一把,更不如说像是挠痒痒一般。
腰部本身就是敏感的部位,被这么一蹭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
顾淮安的眸光暗了暗,转过视线去看向商商,有些怀疑,“真的能听得懂?”
“自然啊。”姜若很肯定道。
小孩子只是不懂,又不是真正的笨蛋,现在都已经能察觉到大人的情绪,能分得清对自己的善恶。
“那你现在要不要睡了?”顾淮安倒是颇为好脾气地问道,生怕小豆丁听不懂,摇了摇他的手臂又重复问了两遍。
小豆丁“咯咯”笑起来,就是丝毫没有睡着的迹象。
“真是个蠢的。”
顾淮安这么说着,但是在小豆丁爬上来的时候还是陪着玩了一会。
好不容易等孩子睡着,他便将查看情况的姜若一把打横抱起,朝着旁边的耳房走去。
“你干什么!”姜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在他肩膀上轻锤两下,说完之后下意识去看孩子有没有被吵醒。
“自然是干爱干的事。”顾淮安大步朝着耳房的方向走去。
自从上次在浴室发生些不可描述的动作,他便察觉浴室也有浴室的好处。密闭的空间能够将人的感觉无限放大,丁点儿喘息声或者是水声萦绕在耳边,轻微的动作都会变得无比刺激。
姜若被抵在墙面上被迫分开时,她的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白嫩的手指掐入男人挺阔汗湿的背部,她压低了声音说:“轻些……”
男人一边咬着她的唇:“怎么轻些……真的喜欢轻些,嗯?”
灼热的气流顺着耳朵进去,一下下打在耳膜上,再替涌动的血液摇旗呐喊。
姜若觉得这时候的自己都开始变得不像自己,咬着唇被迫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顾淮安却觉得这般远远不够,寻着湿润的红唇亲了上去,“别忍着,你出声能快些。”
男人在这时候的话全都是不靠谱的。
可姜若不知道,被折腾很了便顺着他的意思轻声哼着,最后却迎来更疯狂的占有。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次数并不多,第一次结束地也比平时早很多。
顾淮安摸着手下如同绸缎般光滑细腻的肌肤,便准备要开始新的一轮。
“商商还在睡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醒。”姜若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因为刚刚出过汗,她整个人如同被润洗过一般带着湿气,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和风情。尤其是那双雾蒙蒙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着,如同一把钩子能够将人心底最不堪的谷欠望勾起来。
顾淮安没忍住亲了上去,嗓音模糊,“一会就成。”
“这可不是一会儿事。”女子伸出白嫩的手指,抵着他的额头,表示自己的不相信。
白嫩的手臂就环在男人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身体贴得十分紧密。她软声说着话,更像是在撒娇,“改天好不好,今日真的不成。”
“真不想?”
姜若已经能感觉到男人的蠢蠢欲动,可缓过来这个劲之后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改天好不好?”
顾淮安多多少少有些生气,却也没有勉强,狠狠地咬着她的唇,又含进去不断亲吻着。
“你没有发现,你这段时间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吗?”男人一贯清冷的脸有些黑。
她居然看出了“委屈”的表情来。
“那我呢?你都没有多想想我。”
“可是商商还小。”
“那你说是我老了?”男人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姜若脑袋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成了讨论他究竟老不老的问题,然后身体力行地再证明一把。
后来她实在没了任何力气,最后还是被男人抱了回去,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之前,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等过两日,我带你去别庄玩几日好不好?”
不过她实在是太累了,也没有听清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就已经抱着男人昏昏睡了过去。
结果等到两日之后,顾淮安真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回来说:“我们现在就走吧,免得到了别院天都已经黑了。”
“可是商商的东西还没有收拾。”
“嗯,所以就不带着他一起了。”顾淮安今日穿了件墨蓝色的直缀夹袄,坐在迎光的窗户边,越发显得丰神俊朗、矜贵清冷。
“别庄还没有完全修缮好,地方冷清,他去了之后说不准还要闹脾气。”
他侧过脸,轮廓越发分明,“而且我们都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一起出去过,在外面单独住几日也没什么关系。府里有这么多人,徐嬷嬷和马嬷嬷都不错眼地看着他,没什么问题。”
姜若想了想,可耻地心动了。
有了孩子之后,京城又乱七八糟发生很多事。尽管顾淮安不想引起过多的猜忌,手中的权力分出去很多,可需要亲力亲为去做的还是不少,因此留在府中的日子也不算多。
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还有个小豆丁牵绊着。
仔细算算的话,两个人好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单独相处过。
顾淮安看出她眼底的犹豫,又添了一把火,“你不是说从来没有见过温泉吗,别庄里正好有一座,修缮得还算是雅致。”
姜若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去里间换上了顾淮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同色衣裙。
可是怎么避开小豆丁的视线出去,又成了一件难事,毕竟小豆丁缠人得厉害。
顾淮安只好率先走了出去,在芜廊下等她。
姜若借着小豆丁同徐嬷嬷玩拨浪鼓,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贴着墙边偷偷溜出去。她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既兴奋又刺激,越走到外面脚步就越发轻盈。
由屋内往外面走时,光线又逐渐由昏暗转向明亮。
而在天光大盛的尽头,男人长身玉立站在台阶之下,眸光温柔地朝着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最后几步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瓷白的小脸都因为这几分奔跑而染上红晕,牵着他手时眼底亮晶晶的。
“好。”
姜若以为他们出去就会直接去别院,所谓的二人独处应当是……补上之前的空缺。
毕竟顾淮安的不满表现得很是明显。
她在这方面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心虚,所以就直接答应下来。
可他们出门之后,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先去听戏。两个人对戏曲实在是没多少兴趣,中途的时候便走了,索性时间还早,顾淮安就带着她去了赌坊长长见识。
顾淮安年少时也爱玩,纨绔子弟会的东西一个都没有落下,带着姜若在赌坊里大杀四方,从一开始的二两银子直接翻到二百两。
这瞧着不多,还是姜若克制下注的结果。看着原先的筹码逐渐由二两变成四两、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两百两,她紧张到脸都开始通红。
最后一把,顾淮安随手将两百两银子全部放在“买小”的位置上。
这其实是非常不理智的做法。
大多数的赌坊都是有猫腻的,让你赢一点小钱沉浸在乍然暴富的兴奋中时,说不定就在某一把让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两个人之前已经连赢了五把,再赢一把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不少人也围观过来,还有人跟着下注。有觉得他们运气好跟着买小的,也有觉得不可能那么凑巧和他们反着买大的。
买定离手之后,摇骰子的人拖着竹盅摇了起来。
姜若眼睛跟着竹盅上下晃动,最后随着竹盅一起落在了桌面上,心却跟着提了起来。若是最后开出来的点数为“大”,两个人之前赢的银子便会输得一干二净。
二百两银子,翻倍就是四百两,足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富裕的生活。
顾淮安私下里捏了捏她的手心,没当成是一回事,言简意赅道:“开。”
四个骰子,开出来的点数为“八”,十分小的点数,代表着他们手里的银钱足足翻了一倍。
跟着下注的人吱哇乱叫起来,有兴奋也有跟着一起苦恼的,叫嚷着“再来一把”“再来一把”。这样的氛围十分吸引人,大开大合的刺激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流窜涌动。
“还要再来一把吗?”顾淮安问道。
姜若抱着赢来的银票和一堆碎银子,激动到脸都是红的。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她还是摇了摇头,覆在他耳边说:“不了,赢了这么多就够了,我们先回去吧。”
顾淮安原本就是带着她出来玩,见她没有再玩下去的意思,也带着她干脆利落走人。
结果还没有走出去,就被赌坊的人“客客气气”地给拦了下来。
“爷,比两下?”赌坊东家身后站着一群肌肉遒劲的打手,可能是从他们所穿的衣物当中瞧出他们也不是一般人,说话还算客气。
“刚赢这么多就走,也不大合适,我们也就是小本生意。”
威胁人的意思怎么都挡不住。
姜若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两个人是偷溜出来玩,并没有带侍卫,万一真的打起来,可不占什么优势。
“输不起?”顾淮安将姜若挡在自己身后,看着他笑,眼神里却都是冷意,“从来没听过赌坊里还有这样的规矩。”
“自然不是,爷您误会了,就是想要请你留下来比试比试。”
东家说得客气,带着人堵住巷子口没有提前动手,却也不肯放他们直接离开。
玩得就是一个无赖。
“也成。”顾淮安心情还算不错,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两盅骰子比点数,第一局比大,第二局比小,第三局比花色。
东家派上场的是主持赌桌的老手,摇了这么多年骰子,据说是你想要几个点就能给你摇出几个点来。
可这明显就是来者不善,而姜若压根就没有见过顾淮安玩过骰子。
这可和买大小不一样,买大小纯粹靠耳力和一点运气,自己动手摇骰子还要加上一点技巧,没上过手的人比这个很是吃亏。
顾淮安也不像是玩过的人,坐下来之后先检查检查手中的骰子,学着对面老手的样子将骰子扔进竹盅里上下摇晃,开了几次都是杂色。
东家心里就有数了,可见今日这二位就是运气好。
“也别说我欺负您二位,三注三百两成么?就是输了你们也能带一百两走。”
“一起下吧。”
姜若原本还想说东家的提议没什么不好的。
真要是四百两全下了,赢了也不见得会让他们出去,输了可一下子就是四百两。
那可是整整四百两,怎么都不算是个小数目。
许是察觉到她的心思,顾淮安偏过头来说:“真要是输了也没关系,原本这四百两也是白得的。”
而后的压低了声音又开始补充一句,“我有办法脱身。”
出于对他信任,姜若的心诡异地开始平衡,最起码没有一开始的紧张。
顾淮安第一局开出三个三两个四一个六,统共二十三点,对面直接开出三十二点。
东家笑得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直线,似乎已经看到了将四百两赢回来的场面。
“承让,承让哈。”
顾淮安倒是没说什么,将骰子放进竹盅里,继续摇。
第二句是对面先开,两个两点四个一点,合计八个点已经是非常小的数字。今天就算是老手来了,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摇出八个点以下的数字。
东家就要动手搂桌面上的筹码,喜笑颜开道:“看来公子这两场的运气不怎么好啊。”
“那可说不准。”
顾淮安也没有做那种吊人胃口的事,伸出手指抵着竹盅的边缘直接开。
——一个二再加上五个一,刚刚好七个点。
东家搂银子的手顿住,笑容也逐渐开始变得僵硬。
“您说说……哎……这还差点闹了误会。”东家尴尬地笑了两声,“来,继续,继续。”
对面老手觉得不对劲,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没摇过骰子”的事是真是假。
姜若也吃惊,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可她又不敢出声,强行压着自己的激动,看着最后一把。
所谓的比花色,便是一个骰子有红、蓝两个色,其中一点和四点都是红色,其余则为蓝色。以最后的摇到红色面的花色多少分出胜负,多者胜,少者负。
两边竹盅齐齐落在桌面上。
对面的人谨慎地盯着面前男子,开口,“你先开。”
顾淮安也没有在意,直接将竹掀开,里面赫然是五个红色面和一个蓝色面。
东家开始笑了。
原因无他,摇花色有时候要比单纯比大小更加简单,老手摇出六个红色面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明明觉得顾淮安必输,却还是装模作样地道:“公子,好手气啊。”
“可是还是差了这么一点点。”他一边可惜,一边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将原本盖着的竹盅往起一拿。
“我们刚好是六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一时鸦雀无声东家脸都黑了。
居然只有四面红色。
这根本就不肯定,骰子落地时他听得清清楚楚,就应该是六面红色的!
东家顿时就翻脸了,将竹盅猛得往桌子上一摔,“你使诈!”
他身后的打手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压迫力十足。
姜若顿时紧张起来,在想顾淮安到底留了什么后手。该不会是早先就通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直接带着官兵将赌坊一锅端了。
“技不如人便说是技不如人。”顾淮安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好看的凤眼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啰嗦,直接将桌面上的银子一卷塞到姜若的怀中,趁着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他直接将桌子往外一掀。
姜若整个人呆住了,抱着一大包银子回不过神,稀里糊涂就被男人带往外面一个劲地跑。
救命啊,谁家好人脱身是用两条腿的。
她一肚子话想要骂出来,可等绕过好几个弯弯绕绕的胡同一举将身后的人甩开时,她靠在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么?”她气结。
“是啊,我不也是将他们都甩开了。”他跑过之后呼吸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有发丝比之前乱了点,完全没有了在朝堂上的稳重,眉间隐隐带着少年气。
他半靠在墙边上,一只腿曲起一只腿往前伸,身量越发挺拔。
让姜若靠在自己身上之后,他才笑了笑,“这附近我熟得很,年少时从宫里逃学,就跟着来赌了几把,这条都不知道跑了多少次。”
姜若原本还在生气,听他说起从前的事情,没忍住好奇问:“你之前玩这些。”
她认识顾淮安时,他便已经是手握权柄、不容小觑的人物,威仪稳重,手段森森,怎么都和“玩物丧志”这四个字沾不了边。
“嗯,十来岁的时候便会,摸清了之后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不常过来了。”
他微微侧过脸,金色的阳光在轮廓上涂抹上一层光晕,看着要比平日里容易接近很多,“要不要跟着去看看,我从前的生活。”
“还需要一直跑吗?”
“自然不是。”顾淮安哭笑不得,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姜若其实很好奇他以前的生活,便跟着一起穿过小巷,在路口的地方顺手买了两根烤番薯。两边的小摊贩很多,吃吃逛逛下来也花不完二两银子。
但是她玩了很多东西,比方说被带着在结冰的河面上滑行,坐了一会冰车,看着人打冰球,还在枯萎柳树下看着两个上了年的老者下棋。
等到了存善堂,他们顺手将赢来的八百两银子直接捐了出去,希望存善堂的孤苦老人和失孤孩童的生活能够得到一点改善。
那日他们就好像是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身份,如同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妇,走在冬日暖阳的街头。就是一下子去这么多地方,到最后她开始体力不支,还是由着顾淮安背上马车一同去了别院。
别院已经被收拾过了,两个人直接去泡了温泉。
等消除一身的疲惫之后,顾淮安用一件厚厚的大氅将她全身都裹了起来,带着她直接上了观星台看星星。
所谓的观星台是一座四层高的小平台,三面都用厚厚的帷幕遮挡起来,能通过最前面的一方平台看见很远很远的风景。
只见夜色辽阔,肃清萧条的丛林在夜色中成了巨形的水墨的画,流动的静谧中生出一股天远气清的旷达之感。
而他们坐在天地之间,如同两粒微小的尘埃,挨近彼此之后守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在席天慕地里简单地相爱。
姜若躲在温暖的大氅当中,伸出手在面前的炭盆上烤火。炭盆上还放置了铁架子,上面放了些新鲜的水果和番薯糍糕之类的。
滚烫的炭火将食物的香气很好地烘烤出来,能让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温暖”之类的词汇。
姜若喝着甜津津的梅子酒,一边吃烘烤过的食物,一边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白天发生的事。
在提到赌坊白赌坊那一幕,她好奇地问道:“当时你真的使诈了吗?”
“嗯,我会这些。虽然已经很多年都不玩了,但是基本上找找感觉的话,能想摇什么点数就摇什么点数。”顾淮安看了她一眼,带有暗示性地开口道:“都是有方法的,掌握了诀窍基本上都可以。”
“什么方法?”姜若开始好奇。
顾淮安从旁边低矮的木柜里找了找,找出一副全新的骰子和骰盅来,“你得要先学会听声,每个点数擦过的骰盅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他此刻变得极为耐心,摇动骰盅落到桌面上,再揭开,缓声说:“这是六个一的声音。”
果然骰盅下方,正是六个一。
姜若完完全全被惊到,感觉他的一双手便像是会法术一般,摇了六能够精准地给的她展示六个点数的声音分别是什么样的。
展示完之后,他低着头将骰子一个一个扔进骰盅里,又摇了几下落定在桌面上,问道:“现在你来猜一下,这里面的点数是多少。”
“六个二?”
骰盅被打开,里面是六个三。
她起了好胜的心思,眼睛盯着竹盅没有挪开,“你再来,我猜猜看。”
一连猜了很多次,有猜中的,也有没猜中的。次数多了之后,她似乎真的能分辨出骰子落在桌面上时那一点细微的声音。
“再猜一次,这次我肯定能对。”她被毛茸茸的大氅围着,一张瓷白的脸因为兴奋而泛着淡淡的红晕。
这次的声音同之前都不一样,有点儿闷闷的,像夹杂着什么不是骰子的东西。
“六个三吗?”她不太确定问。
而这次顾淮安没有立即将骰盅揭开,声音当中也掺进些不易察觉的紧绷。
昏昏沉沉的灯火之下,他的眉眼越发深邃,“不对,你再猜猜看。”
她一连将数字都猜了一个遍,都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好奇地将骰盅揭开。
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块玉牌。
那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一声长啸撕破夜的寂静。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直接看过去,就看见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巨大的天幕上绽放。
烟花明明那么远,她却坐得很高,似乎自己随手就能够真实地触碰到。
这是迟来的、却依旧被人用心策划对待的告白。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然后玉佩被塞进了手中。
在高处微微浮动的长风中,他的衣角鼓动,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深黑的瞳眸与无边的夜色融在一起,认真而又笃定地看向她。
“岁岁,我喜欢你。”他微微抿唇,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下又很快浮起,哪怕知道答案是什么,他还是无法抑制地变得紧张,“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看着那样小心翼翼对待她的男人,不知怎么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算是过了明路,也有了孩子,就是世俗人眼里公认的夫妇。
她偶尔想到那次自己未曾经见过的告白也会生出遗憾,但是她一丁点儿都不贪心,只要喜欢的人能够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她便能够将此当成一场最长情的告白。
所以她在出来之前,想过很多次可能会发生的事,想当然以为关于情与谷欠方面的纠缠。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花费这么多心思只为和她说一句“我喜欢你”。
“赌坊那件事也是你安排好的吗?”
“算也不算是,那家赌坊是算是聂家的产业,同聂玉怀打好招呼。”顾淮安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眼泪,解释说:“之前听你提起过,想知道我从前的一些事,我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和你说,就索性带着你经历一遍。”
“你还想要听什么,往后我也可以一一告诉你。”顾淮安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我年长你几岁,比你多了几年的人生阅历,有些方面可能要比你知道得稍微多一些。但是在感情方面,我的经验是同你一样的。”他感觉到自己指腹冰凉的眼泪,也开始慌乱,低声哄着:“你要是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可以直接同我说,我可以改。”
他的指腹轻柔,声音中带磁性,温柔而又力度,将她心里的那些名字叫做惶恐与自卑的褶皱一一抚平,给予她所有能够做到的。
她曾经是那样一个自卑的人,却没有这份感情中有半点的不自信。
眼眶通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她顺着他的话说:“那要是改不了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改到你满意为止。”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着,直接来到男人心脏位置。
掌心下的心跳飞快,完全乱了应该有的节奏。
观星台外,是依旧燃烧绽放的烟花,更远的则是辽阔而又神秘的星空。
“岁岁,我想同你成亲,想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做我的夫人,想要和你一起度过漫漫余生。”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手背,而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能想到的和未来有关的事,悉数有你。”
“所以,我们成亲好不好。”
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继续肆意流淌。
姜若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是眼睛红肿、极为不体面的。
但是这也没有关系,她依旧是被深切喜欢着的。
她轻声应着:“好。”
两个人决定要成亲,顾淮安想要将三书六聘全都走上一遍。
姜若有些嫌弃麻烦,也怕会引不必要议论。
而在这件事情上,顾淮安显得格外坚持。
在他们回到安王府没有多久之后,便带着安安一起先去了柳如是的坟墓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柳如是。
结果在郊外时,他们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杜望津。
这是姜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知是出于血缘之间的感应还是两个容貌上有些相似之处的原因,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头发苍白的男子,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皇宫出事之后,姜若也从各方面听说过有关于杜望津的消息。
比方说那一剑还是重伤了杜望津的心脉,被御医救回来之后他便直接从皇宫中离开了。杜夫人写来一封长信,委婉探听过他的消息,并提到他去过郎溪的事。
他去郎溪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真的踏入过杜家。
还是负责看守门户的小厮不经意提起过,说是有一日早上见到一个奇怪的男人,规规矩矩对着杜府磕了几个响头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那时候杜老爷子正在交代杜遇山事情,闻言错手摔碎了最心爱的汝瓷茶盏,连忙追问道:“那人什么样子?”
“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头发都白了大半。”小厮迟疑了一会,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补充说:“不过还挺奇怪的,看着他的脸没那显年纪,腰身也是板正的,而且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
那时候杜望春正好往屋里走,小厮开玩笑道:“嗯,说起来的话和大爷有几分神似呢。”
杜老爷子当时身体就挺直了,身边的杜遇山连忙扶着他坐下来,翻出急救的药丸子让他服下。
等那一口气喘过来,眼泪从沟壑当中流下来,老爷子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提过要去找人的事。
十来年前,杜望津从江南北上入宫时,世间便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后来还是杜望春不忍心,派人去探听弟弟的下落,没有任何人知道。
杜夫人写信过来,恳请姜若代为查探一番,也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杜望津会再次回到京城,回到柳如是的身边,守着那一道孤坟,在不远处起了一间极为简单的草庐,然后住了下来。
只是他的身体衰老地极快,头发苍白,背部也开始佝偻,眼睛浑浊到看东西时都要微微眯起。
姜若对他存着几分埋怨的。
倘若不是因为他,柳如是根本不可能蹉跎自己最好的年岁、强行怀着释然离开。她应该是江南最鲜活的姑娘,会有一位深切喜欢、敬重她的夫君,过着自己恣意洒脱的人生。
所以在见到他之后,她并没有停留,而是带着顾淮安和商商去了娘亲的墓前。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交代了最近在及身边发生的事,说自己要成亲了,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她还说顾淮安对她很好,她也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偶尔也会出去参加宴会,也再也没有人用她的身世来说事。
“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所以要是你还在的话,是不是也会对我放心一点?
姜若眼眶通红,说到后来哽咽着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顾淮安揽着她的肩膀,对着那座孤零零的墓碑承诺道:“我会照顾好岁岁的。”
怀中的商商察觉到沉闷的气氛,难得没有闹腾,伸出短短软软的小手一下下替她擦着眼泪,“咿呀咿呀”像是在说什么。
商商是在所有期待中降生的孩子,今日穿着的小棉靴还是柳如是清醒的时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她没能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抱着商商教着他认着:“商商,这是婆婆。”
只是再也没有人回答。
他们多留了一会,就坐着马车准备离开,中途被杜望津拦了下来。
男人局促不安地站在马路的旁边,看着马车里的一家三口,过了很久才想出一个还算体面的开场白。
“这是你的孩子吗?”
“嗯,他叫商商。”姜若眼神复杂,“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我好像不大能记得日子了,就记得回了一趟郎溪就来了这里。”杜望津借着说话的机会,自以为很隐晦地看向面前年轻的女子。
这是他和如是的女儿。
样子有些像他,气度和神韵更像如是,他有那么瞬间的恍惚,一瞬间好像看到那个朝着他笑得狡黠的姑娘。
苦涩从喉间滚下,最后化成长久的阵痛。
他的嗓子格外艰涩,钝顿问了一句,“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没有。”姜若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一句都没有。”
他将这句话反反复复生硬地拒绝,最后挤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牙齿都在打颤,“我知道了。”
那么冷的冬日里,他穿得并不厚实,脸色都是青灰色的。
除此之外,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聊的。
不过在临走之前,姜若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她应当不是很想见到你。”
“我知道。”
只是在为数不多的时日里,他也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就只想要好好地在她久眠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好好地看看她。
远远看着就可以,不会扰了她的清净。
他原本就是污秽之人,死前也会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情愿自己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他近似贪恋地在女儿的脸上看过,认真记住岁岁的样子,然后含笑着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而被他死死握在手中原本要交给岁岁的玉佩,从始至终都没有送出去过。
姜若似乎是意有所感,掀开车帘朝着后面看了一眼。
就看见那个男人远远被落在马车的后面,也被落在了时光的后面。
格外突兀又孤零零地站在冷风当中,在注意到她往后看时,遥遥地朝着她招了招手。
姜若重新回到马车后,捂着自己的心口长久地不能回过神。
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过去,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比方说皇后久久未孕,已经有朝臣递折子进劝明宣帝广纳后宫;
废太子同党意欲行刺,最后被一网打尽,废太子妃自戕而亡换来幼子一条生路;
韩宴之接替安王去了岭南,迅速积累了战功,韩家却因为他的临阵倒戈而同他划清界限;
王家先后有好几位大臣落马,最后退居江南,世家之首的王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再难起复;
明宣元年气候还算是不错,风调雨顺各地频频传来捷报;
顾淮安最终还是没领安王的差事,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当中,入了户部从户部左侍做起,大力推行土地方面的改革……
又比如说,春天已经悄然而至,要到了她同顾淮安成亲的日子。
这个消息如同疾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顾淮安这次格外高调,给所有相熟的人家都递了请帖,明明白白同众人宣告自己要同姜若成亲的事。
这在京城来说,还是头一遭见人补办婚事的。
少不了碎嘴子的人在背后议论,说酸话的人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更多的还是羡慕。
不是每个人都是顾淮安,都愿意顶着诸多质疑、猜测大费周章地重新举办一次婚宴。
在最开始,所有同顾淮安认识的人,都以为是自己拿错了帖子,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清冷克制、将利益得失算得门清的人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
可当见到顾淮安亲力亲为筹措婚宴时,众人又不得不相信。
转而又深深嫉妒姜若来。
就是已经成为皇后的傅珠宜,在听说他们要补办婚宴时,也会有短暂的失神。
好像也曾经有位少年,怀着最赤诚的心,不计较任何利益得失地求娶她。只是那位少年日后成了九五之尊的地方,她同他之前再也不是最纯粹的感情。
“这样挺好的,到时候我也随一份礼。”短暂的失神之后,傅珠宜很快又恢复过来,送上了祝福。
姜若知道她同明宣帝之间别扭住,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劝说,认真地看着她说:“可能是我的运气还算是不错吧,要不我分你一半好了。”
她说的是玩笑话,瓷白的脸上写满了认真,真心想要傅珠宜日后的生活能变好。
傅珠宜笑了笑,没有反驳。
姜若出去时候,意外遇上了进宫述职的韩宴之。
她很久没见到韩宴之,一时惊讶他的变化。他现在是韩统领,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行军服,身上带着见血的煞气,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的身上再没了那个洋洋得意吃穿用度都格外讲究的少年身影。
不过见到姜若,他还是停了下来。
只是他太久没有笑过,脸上只能挤出一个格外生硬的笑容,“听说你要补办婚事?”
“对,已经定下日子了。”
“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六日。”
“那我定会上门讨一杯酒喝。”
“自然好了,要不我让人给你送一份请柬。”
“那倒是不用。”韩宴之说到这里,倒是笑了,“你应该问现在京城中谁还没收到帖子,毕竟安王世子对这件事很上心。”
类似调侃姜若已经听过了很多,可再次听到时仍旧有几分不好意思。
而刚好,她看见自家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口,散朝回去的顾淮安穿着一身挺阔绯色朝服长身玉立在马车边,示意她回去。
姜若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笑,同韩宴之匆匆道别之后就提着裙摆,欢喜而又雀跃着朝着自己喜欢的人小跑过去。
韩宴之眯着眼睛看了很久,直到马车消失都没有回过神来。
韩家不认他,也是出于对他的一种保护,怕韩家同废太子的关系影响了他的前程。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直到韩家有人往上爬才是最正经的道理。只是有时候面对空空落落的宅子,他也会有些难受。
看着身边有人过得还不错,他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欣慰。
他转过身朝着宫里走去,自此再也没想起过那个在醉春堂被自己抓住时又惊又惧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