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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踉跄着被扶起来,眼神一直跟随着灵柩的方向,身体却失去了所有的掌控,机械地被带着往前走。
从京城到陵墓还有很长一段的距离,顾淮安原本准备将他扶到后面的马车上,安王直接拒绝了。
“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今日起了很大的风,漫天的白幡飞舞,卷起来的尘土让人的实现都开始变得模糊。
气氛压抑而凝重,哀乐震天又悠长,似乎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天的不同寻常。
顾淮安没有再多加劝说,搀扶着他走完这一路。
这一路上,安王都十分沉默,沉默地到了陵园,沉默地看完了所有仪式,沉默地在大部队开始往外面撤走时仍旧呆愣地站在原地。
“叔父。”明宣帝走了过来,朝着安王深深地拜了下去。
安王没有避让,受了这一礼之后,艰难开口问:“先皇可曾交代过什么?”
“父皇……走得突然,未曾交代过什么。”明宣帝到底还是给废太子留了脸面,没说逼宫的事。
权力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短短的几天时间,明宣帝的身上就突然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那是一种来自于掌权者对于下位的威压,同他还是皇子时候的样子大相径庭。
面对这样的明宣帝,安王心里纵使有再多的疑问和不解,最后都没有问出来。
他对着明宣帝拜了下去,恭声请求着:“岭南战役已经快要结束,臣祈求调回京城,看守皇陵。”
“岭南既然要平定,您回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后续我会派人去接管。”明宣帝上前扶起他的胳膊。
“朕知道您同父皇手足情深,父皇仙逝是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事。可现在朝中无人可用,东大营只有交给您管着,朕才能放心。朕许您月余假日,您留在这里陪陪父皇,等休息好再去领职可好?”
安王神色微动,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明宣帝的语气就软和下来。
“叔叔,我也难做,帮我这么一回成吗?”
安王看向面前威仪远重的年轻帝王,神情有些恍惚。
他侧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刚开始封土的陵墓,刹那间想到自己兄长刚登基时同他说的话。“时维,我也难做,帮我这么一回成吗?”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头顶上阳光灿烈地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他转过头,看见两张同样年轻的面容在自己的眼前交叠。
头部开始晕眩,他恍然答应下来,“好。”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在陵墓前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席地而坐,静静看着面前坟墓。
如血的残阳落在他的身上,将那道孤零零的影子无限拉长再拉长,增添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顾淮安去而复返,手中还拎着一壶酒,跟着他随地坐下来。
一道影子成了两道。
“喝点?”他将酒塞拔掉,拎着递到旁边。
“哪里来的?”
“找看守的人要了点,想着你可能会需要。”
安王沉默着接过来,灌了一大口。
酒应当是农家自酿的,经过简单的煮沸收集,辛辣的口感一直顺着舌尖蔓延到胃里。那一路都在火烧火燎着,刺激人分泌出些生理性的眼泪。
一大把年纪了,还会被风沙迷住眼。
他擡手用袖子的部位擦了两下,却越擦越多,索性就直接放弃了,光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随着黑夜的降临铺天盖地漫过来。
顾淮安眼神复杂,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在极度的痛苦当中,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壶酒喝完之后,安王垂着头说:“天也黑了,你先回去吧,商商还在府上。”
“不急,岁岁在看着,我让信和带了消息给她。”
“还是回去吧。”
顾淮安知道他不痛快,最后还是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只是在要出陵园时,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掺着一点灰白的暗夜中,男人的身影佝偻着,完全没有他记忆中高大威猛的样子。
父亲,也老了。
安王真的在皇陵呆了一整个月,哪怕是后来高烧也不肯离开,整个人消瘦了很多,还不肯喝药。
顾淮安没了办法,尝试着将商商带了过去。
商商已经八个月了,又被养得精细,被包裹在小棉被里就像是一只糯米圆子。他安静地趴在自己爹爹的身上,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老人。
看着看着,他就认出来这是之前一直来看自己的爷爷,小胳膊往上一扬,咧着嘴笑,上前去抓安王垂下来的头发。
“商商!”顾淮安用眼神制止他,“不可以这样对祖父。”
商商却像是献宝一样,抓着头发不放,仰着头露出一张同顾淮安极为相似的面容,咿咿呀呀同安王说话。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安王的一颗心瞬间软化,灰白的脸色终于有了点颜色,那口淤积在胸间的郁气消散。
他知道自己力气重,也不敢去抱商商,只站着更近一点好让商商更好地抓他的头发。
“商商是好孩子,是想和祖祖说话是不是。”
顾淮安瞥眼,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开始说话,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中午时,再回到安王府的便成了三个人。
姜若看着跟着一起回来的安王,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顾淮安虽然没说什么,可一直记挂着安王,让长喜每日都往皇陵去看看情况。安王感染风寒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他在书桌前坐到大半夜,又放心不下让葛大夫走了一趟。
这父子两个人的感情别别扭扭的,明明都记挂着彼此却又谁都不肯开口说些什么软和话。
安王回来就好,最起码两个人还能有缓和的机会。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就是商商也坐在自己专门的椅子上,切了一小块梨子让他抓在嘴里尝尝味。
这么人员整齐还是头一次。
安王便特意将自己埋了二十多年的一坛酒挖了出来,让他们两个人陪着喝。
姜若本就不喜欢喝酒,尝了一口之后就在旁边带商商。
顾淮安倒是陪着喝了不少,最后还将喝到不省人事的安王背了回去,让小厮晚上看着点。
他回听松院的时,屋子里没有人,还以为姜若再陪商商。
怕女子会嫌弃他一身的酒气,他便先解开外衣率先进了旁边的浴房。
才将帘子掀开,里面的烛光便倾泻而出,落在他玄色的衣摆上。
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你在干什么!”姜若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扯过旁边干净的寝衣遮住身体。
她细细的眉蹙起,耳朵都发红,“你是要洗漱吗?先出去等等,我马上就好。”
顾淮安喝了不少,思维跟着迟缓了很多,“嗯”了一声之后就立即往后退了两步将帘子放下来。
可视线被阻隔之后,脑海中却不断重复着刚刚看见的场面。
女子生完孩子之后,身体要更为丰盈,凌乱的布料只能遮挡住前方的绝大多数风景,可在错乱的缝隙中,还是有融融春光泄漏,能够窥见远山春日云。
而后背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挡,映着烛火,莹白到让人错不开眼。
尤其是她刚沐浴过,未擦干净的水珠顺着后背脊柱那条沟线缓缓下滑,慢慢没入到挺翘的凝脂中,然后消失不见。
他迟疑了一瞬,又回过神来,挑开帘子中重新走了进去。
“你怎么又进来了?”雾蒙蒙的杏眼瞥见走进来的男子,姜若羞窘地不敢看他的眼。
“我也要洗。”顾淮安垂眸,如玉瓷一般的手指搭在腰带上,斯条慢理地开始脱去身上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