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梦 作品

第44章

第44章

当钟音变回本体时,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山城监管局的人可能不清楚他嘴里的隐世传人是谁,但晋城监管局的人知道啊,他们一度怀疑那老头也许真是什么不出世的高人,上回那手吞雷已经把大家震惊到了。

而她现在还能变成一柄剑。

简直就离谱他爹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化形符?”一个山城监管局的强忍吃惊,试图用稍微那么正常点的理由来解释。

得到的却是唐棠暴躁地一句:“化你个头啊!”

如今玄学中人撑死会点天干地支、风水卦理,牛一点的能通通灵见见鬼画画符,再牛一点的缩地成寸、撒豆成兵,化灵力为气波内功,时代的改变让他们就这样没法再往上了。

况且化形符是什么玩意,那是玄学历史最兴盛时代都必须是修为极其深厚的人才会的一招。

唐棠紧握软刀,冷淡眼神被火苗吞噬,难掩震惊。

她一字一句说:“那臭老道根本不是人。”

闻言,众人又发出高高低低的抽气声,兴奋、惊讶、惶恐……诸如此类的情绪化做最最真实的表情浮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不是人是什么概念,那就是一直以来默认的事实被确认了——西有昆仑,东有蓬莱,传说是真的。

包括灌注全力击出这双刀的杭舟游,他也难得露出波动极其强烈的吃惊神色。

攻击这一瞬间明明时间很短,却因为强悍威压直接压迫并拉长感知,让他觉得仿佛有一年之久。

他看得清清楚楚,也终于确定这就是上次卷走菌狗那阵风里的剑,他没有感觉错。

这柄剑剑身太华丽了,万千兽纹鲜活生动,仿佛在剑身上留下奔腾不息的蹄印,源源不断的蓝光与红光游走在兽纹之间,极致的冷寒与炙热交错,令人赞誉同时不免胆战心惊,而最令杭舟游觉得荒谬的是,在完全看清这剑时,恍惚间竟然听到了剑柄狰狞丑陋的兽首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那呼喊声很快被绝对强大的力量压制下去,只剩下阳光折射下的冷厉锋芒。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澎湃又可怕的力量,她变成剑的那秒空气都肉眼可见扭曲了一瞬,可以想象一剑劈下来山河都会动荡。

这不是常人拥有的力量,起码玄学中人也不行。

杭舟游心里非常清楚,大部分内部人都相信昆仑是真的,苦于没有找到证据而已,毕竟连地府都有了怎么可能没有昆仑嘛?

然而回望历史进程,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战争人类都没有得到过眷顾,因此这个问题在他们心里就成了很难解释的悖论。

他们试图相信神灵存在,却不禁疑惑神灵为何袖手旁观,于是他们开始不相信,因为不想承认身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居然会被神灵抛弃。

既神灵不见人间苦厄,那人间自也不侍神灵。

这就是很多玄学中人以及监管局众人的观念。

与上述大部人观念不同的是,高层对昆仑从好奇、失望到现在已经变为忌惮,一直以来都在想方设法找到昆仑入口或者证明其存在,谁也不知道传说中法术千变万化的仙人们真的出现在人间会发生怎么样的事,在他们看来,既然早就已经消失在人眼前,那就最好别再出现、别让他们找到。

秉持这样教育与环境之下,杭舟游本人是坚定的有仙论者,但他从不希望有人去触碰未知的力量,也根本不想去找那地方。

按照他的想法,不管昆仑还是什么玩意既然不出现肯定有理由,人类不应该去追寻并挑衅,各自为安是最好的,可他现在扎扎实实看到了无法用正当理由解释的画面,也就是说传说出现了。

也就是说神秘人自始至终是柄剑,根本不是什么饕餮,那头长蛇在骗他。

可是他们已经锁定几个叫申屠延的对象,各方小队正在前往接触,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想到这里,杭舟游在心里暗骂,回去一定要把那条臭蛇剁碎。

此刻剑锋终于迅疾而来,眼看就要和这柄剑撞上,他紧紧扣住铁刀上的圆环,反手转动铁刀收力,同时截停自己脚步侧身避过。

他胜在动作灵巧,然而钟音也不慢。

察觉到他退避,钟音当机立断第一时间转变方向撞上他的刀。

她在心中冷笑,拔刀的是他,退的也是他,这怎么可以?耍她呢?

说实话她本来就很烦杭舟游,两人如此多的巧合正如命运推动她来梧桐镇一样,她知道这并不是偶然,就是最厌恶的宿命。

她虽然只是一柄剑,但她不笨。

身为无情道的执行人,她需要和一个男人三番两次碰见吗?

两人本就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可自从诸犍这个导火索开始,她的安稳生活被宿命搅乱了。

不仅是暗地里鬼鬼祟祟的阴谋,还有桩桩件件中最不起眼却最难以让她理解的与杭舟游多次碰面,这种巧合太过于刻意了!

钟音谈不上多生气,但心情非常差,她用尽全力朝他双刀上劈去。

面对她奋力一击,杭舟游根本受不住她的力道,只能连连后退擡刀阻挡那一下一下狠之又狠的剑劈。

他越退,攻击力道越狠。

杭舟游感觉到这是明显的泄愤,可仅仅只是泄愤而已,纯粹的物理力量他都完全招架不住,额间开始流下涔涔冷汗时,他耳边传来到手不久的新武器裂开的声音。

这回钟音一点都不心虚,她就是故意的。

她再度扬高剑身,欲真的发力击碎他的武器。

千钧一发之际,观战已久的叶重明化成重明鸟原形急速朝杭舟游飞去。

飞到他身后后,他立即张开翅膀将杭舟游裹了进去,同一时刻,连鞘健硕兽身扑上前,不管不顾挡在两人面前。

“兽盾啊?”钟音不爽地停下来,“你们两个小崽子干嘛?我切你们就跟切着玩似得,不来找你们非要上赶着自杀是吧?”

她语气都这么严肃了,谁知叶重明不理她,扒拉杭舟游退后一些,然后说:“她是……”

瞧他这样钟音就知道他记起自己是谁了,她就说没有一个老家伙不会不拿她当警告素材的。

只是他说得出来吗?

钟音好整以暇停住攻击动作,悬在空中看戏。

果然,叶重明憋死了都说不下去,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他喉咙里搅动,想说的话通通被塞了回去。

同样想起来的连鞘试图接下去说,结果两兽就像痴呆了一样,阿巴阿巴只会重复她是两个字。

被护在身下的杭舟游众人:“…….”

“你们到底要说什么。”杭舟游有些不耐烦,紧张至此的气氛突然被搞成弱智频道也是蛮厉害的。

许久,怎么也说不出来的叶重明非常努力地磕巴吐出四个字。

“她是女的!”

杭舟游:“.……我知道。”

他额间冷汗褪去,青筋猛地凸起,讲了老半天就讲这个?谁不知道这柄剑变身前是女的,之前还是个臭老道呢。

众人无声的鄙视让叶重明直接懵了,鬼知道不周山钟音她是神剑这句话怎么就说不出来。

叶重明和连鞘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浓郁的警惕。

事实上两兽以往私下也讨论过钟音,对于这个爹妈严令禁止不能乱招惹的人他们一度很好奇,又没见识过不周山风光,从前只当是爹妈夸大其词,真当见了后感受到血脉压制的痛感他们才明白事情严重性,可是私下能说,为什么当面不能说?

一定是这可恶的剑在搞事!

见两兽目光警惕,钟音好心情地在他们周围飞了一圈。

“看来你们想起来了。”

叶重明和连鞘:“!!”这柄剑该不会真的吃异兽吧?怎么感觉气场怪怪的。

“不管为什么我们说不出来你身份,但我知道你是谁。”叶重明心思细腻些,回忆起他妈说过钟音事迹,知道她职责,于是对杭舟游低声解释:“她是…..嗯,专门抓异兽的。”

杭舟游已经发现他们说不出真相的窘境,不再多问,直接拨开羽翼走出。

手中双刀已经裂开些许,他索性把刀一丢,冷眼再度看向钟音。

不过他没着急说话,回味专门抓异兽这句话,他眸光越过那群正往林子里跑的腓腓和犰狳,最终落在地上被砸得稀巴烂却仍然看得出星象图案的木雕。

未几,杭舟游反问叶重明:“和朝星门有关?”

朝星门是他们很早就发现存在的一个类似邪.教的组织,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们就不停捕杀异兽,许多愿意和监管局合作的异兽大多因为讨厌无休无止的追杀而来寻求庇护,因此他们给登记在册的兽定期发放屏蔽气息符。

这组织信奉无面木雕,将其称之为大道神,意为星河大道,包罗万象。其成员来自全球各地,有普通人也有玄学中人,甚至还有异兽,杭舟游就曾见过一只狰帮他们做事,他们行事作风非常狠辣,所过之处异兽灭族是常事,更可恨的是更是视人命如草芥,局里很多大型死亡案件就是他们手笔。

除去监管局和朝星门,没人再会针对异兽了。

杭舟游想着,再重复:“朝星门?”

叶重明多想说不是,没等他着急解释,钟音自己先跳脚了。

她气得飞剑直敲连鞘兽身的屁股。

“敢情你知道朝星门?既然知道还把我当作那么恶心吧啦的组织成员?我一身铿锵正气你看不到?”

钟音那叫一个不爽,杭舟游这脑袋瓜子里装的是浆糊吧。

她咻地飞到杭舟游面前,几乎都要贴到他脸上了。

“看清楚没有?我很漂亮吧?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那种脏东西!”

被怼一脸的杭舟游:“…….”近距离接触的确发现她更加华丽,但也发觉这剑不太正经,嘴里没句实话不说,性格还跳跳脱脱,永远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而邦邦几下差点魂都给敲没的连鞘躺地上画圈圈,谁来为他发声,他,狴犴,被钟音打屁股了,他爹妈都没打过他!!可恶!

“你不是,但你到底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观察到一切的唐棠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啊对对对,这位大佬你能不能说说发生了什么?”山城监管局局长也紧忙附和,要命,谈正事要紧啊,说什么漂亮不漂亮。

唐棠闻声看去,心里脸上都写满对这群人的鄙视,刚才还张大嘴巴下巴都掉地上,现在倒是知道正事了。一切都是这柄剑的缘故,她有直觉,未来监管局还要和这柄剑打交道,但是呢,同样也会越来越不靠谱,瞧这一个个的,被带得不正经至极。

众人都在问,都用翘首以待的眼神看着钟音。

那她会说吗?不,她懒,而且时间耽搁也太久了。

她已经察觉到凉山深处某种力量在流失,而格尼的气息越来越强。

那么……钟音忽然落地变回人形,掌心一缕幽蓝的水绕着她指尖滑动。

她一字一句说:“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朝星门在梧桐镇犯下极恶罪行,以蛊控魂制傀儡,目的暂且不知,自己去解谜,我没必要给你们说任何事情。”

水流暴动起来,从细小一缕逐渐变得粗壮。

钟音露出一个恶劣满满地笑:“现在,就要劳烦你们好好睡上一觉了。”

别来打扰她处理格尼的事。

赶紧给她滚!

她双手一挥,幽蓝之水迅速分裂成一条条水流朝众人射去。

面对攻击,大家下意识要躲,奈何这水流就跟有定位一样,无视所有防御,精准地没入他们太阳xue,一没入,疲乏困顿一拥而上,顷刻间全部瘫倒在地。

唯独杭舟游以强悍的坚毅意志在努力抵抗,即使无法控制双腿瘫软跪在地上,他仍然撑着手臂不让自己倒下,舌尖几乎都快被自己咬破。

钟音也挺佩服他的毅力。

她走过去蹲下,歪头对上他逐渐迷离的眼。

其实她很喜欢他的眼睛,这双永远被冷气裹挟的眼中更多的是不向命运屈服的勇气,好似万千艰难险阻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以人之力亦可让狴犴与重明鸟臣服,以人之力也可越过高山大河登上顶峰。

他是个很强的人。

一改不正经的行事风格,钟音难得正色。

“虽然我一直很讨厌麻烦但你挺有意思,所以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明白,所有异兽都在我管辖范围之内,等我处理完外面游荡的异兽,你们监管局那座兽屋我会亲自到访。”

“你记住,我本名叫宽鸿。”

“….宽….鸿。”杭舟游已经晕的不行,但脑海里仍清晰回荡着这名字。

也不知为什么他脑子突然绞痛起来,那种痛仿佛大脑被摁在布满尖锐钉子的木板上来回滚,疼得他失去形象抱住头,终于忍不住躺倒在地。

他这痛苦模样落入钟音眼中,她心虚地看看自己掌心。

神水也没这种功效啊?怎么好像要被她搞死了一样。

犹豫两秒,她还是伸手拍了拍他脸颊,“你咋了?”

这种呼唤对于沉浸在巨大痛苦中的人犹如蚊虫叮咬毫无感觉,杭舟游本该晕死过去,痛感却强迫他陷入极度清醒的状态。

然而不是在现实里清醒,而是在古怪的领域里。

领域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他匍匐在地上,眼前光景一幕幕闪烁极快,刀光剑影、血色蔓延、灯光如昼、月下对棋身影…….他完全抓不到重点,在那痛楚达到顶峰时,画面停滞在一个女人身上,那女人好似正在转过身来。

钟音见他眉头越蹙越紧,收回那缕水,本来想一巴掌打醒他,看他那么痛苦还是良心发现,改为上手掐他脸。

她好像在他额头看到了一道类似封印的印记诶。

试图探进他大脑去看时,却根本没发现什么封印。

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钟音用了些力道:“喂喂喂,你到底咋了?”

谁知杭舟游就跟回光返照似得,双眼猛地睁开紧紧盯住她,爱意缱绻流转,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凄厉嘶吼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戚思,喊完,这丫直接晕了。

钟音:“………..”

哇,这人不会把自己当成前女友了吧?

极致痛苦时能勾出一个人最不甘心最深刻的记忆,就像死前生平会走马观花一样,这她知道,但是这人喊这一声着实把她吓到了。

听那语气就好像对方已经死了一样。

盯了他会,钟音莫名不喜欢他闭眼都是蹙眉不耐烦的模样,于是又伸手扯住他脸皮,双手并用给他拉出鬼脸模样。

“你到底和我有什么缘分?居然回回都能见到,该不会下次抓异兽还能见着吧?”

她小声嘀咕,打量他眉眼短短一会便猝不及防回忆起沈扶舟。

沈扶舟长得和天道很像,但现在她看看杭舟游和他长得也很像,五官深邃坚硬,某些角度无差别能与沈扶舟侧脸重合,性格也如出一辙的冷酷善隐忍。

不过她不会认为他就是沈扶舟转世。

人转世重生除去上辈子罪孽或功德会留存,其余诸如面貌、性格都会有不一样的改变,极少数和地府有点交情的才能破例维持。

再说当年沈扶舟即将战死沙场之际,为了身后万千将士选择以身祭剑,也就是她,他的灵魂已经被她的业火烧干净了。

钟音许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记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

试图再深挖些有关记忆时,一旁残垣断壁间发出沉重呼吸声引起了她注意,她扭头看去,只见某个石缝下爬出来一只黑不溜秋的……晦精。

真是晦气。

钟音服了,这个关头出来可不是晦气?

不再管杭舟游,她起身把石天菡从石缝里彻底揪出来。

看了眼石缝里整个额头都被鲜血染红的莫淼淼,她冷笑,这丫自己居然已经自行脱离宿主。

“打完了你倒是出来了,不愧是你,这么猥琐。”

“人家刚才是晕了。”石天菡一本正经解释。

石天菡是真晕,不过也早醒了,就是没敢出来,毕竟这外头强者气息如云,它出来当炮灰吗!

当时眼睁睁看见安冉跟行尸走肉一样跑出去后,那群死鬼突然就扑上来一口一个救星、大佬,这就算啦,居然还扛着它往宗祠跑,结果跑着跑着林子里滚出来两只巨兽压塌房子,就这么给压晕了。

它想就算它是晦精都不用这么倒霉吧,真就无语!!

石天菡凄惨地在钟音手里随风飘荡,边吐槽道:“一群吊死鬼还让我去救小孩,这里现在跟炸弹轰过一样,哪有小孩啊。”

钟音懒得搭理她,捏起它脖子就往凉山里走。

只是顺便懒洋洋怼了句:“搞得你好像见过炸弹轰过的地方一样。”

谁知石天菡还认认真真回复:“我见过啊,1942那年还在打仗呢,到处都是炸弹坑。”

“……你那年生的?”

“我那年死的。”石天菡小心翼翼觑她脸色,语气平静,“逃荒路上被当成食物了。”

话是这么说,听起来又乖又可怜,但钟音还是在那团黑气中隐约看到石天菡那张稚嫩的脸,脸上挂着十几个大字:可怜我信任我吧蠢货,等我起来一定杀了你!

好的,这中二劲,想来死前年纪是真的不大。

钟音兴致缺缺回复:“哦。”

“哦?!就一个哦?你有没有心!”石天菡怒了,谁听到它的过往不掉两颗珍珠,这女人简直是魔鬼。

“抱歉,我走的是无情道。”

“这就是你把我丢阴魂堆里的理由?嗷嗷我要吞噬你!”

石天菡烦得不行,在快到格尼方位时,钟音干脆把它塞入域里。

格尼位置差不多在凉山最深处,是月光阳光最好的地方。

一路上她发现很多打斗痕迹,也有很多破土而出的洞,看样子应该是李绮梦和人打架留下的痕迹,不止这个明显的痕迹,在往深处腹地走时,山林间还有很多标记,好像不断有人试探往里面深入,但最后总会迷路。

绿林掩映下的灌木丛中、足以淹死一头大象的泥浆群中都有人类尸体,死了大概有半年左右,基本已经白骨化,不出钟音意外,绝大部分身上都有朝星门的标记。

她情不自禁想起犰狳的话——朝星门要的是兽格。

仙有仙格,兽有兽格,人有灵种,这是三者修炼的根本,一旦失去,相当于剥离所有力量,可朝星门要兽格干什么用?

思绪万千飘过,钟音脚步变慢,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龙吼。

她有些诧异,不是,这异兽声音她怎么没听过啊?

她不再用步行,直接一头冲入腹地,却直直撞上了一座盘踞在山林间的巨大骨架上。

该骨架龙身鹰翼,骨架经过风吹雨打,已经近乎完美地与土地、树根融为一体,它是滋养凉山的山神,它是远古神话中的龙鹰。

只一眼,钟音就已经知道它的身份。

不用言说,她的血脉里有龙鹰祖先的骨肉血,当然能轻而易举感觉出来,山海经里记载的异兽已经很完全,但有些还是没有记载到,譬如这头龙鹰。

天上地下最后一头龙鹰。

现在它也死了。

她想她知道朝星门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找出这个所谓的山神了。

独一无二的兽格很稀有,不是吗?

钟音目光所及之处,是腓腓和犰狳趴在那曾经也威武至极的龙头上哭,田碧琦领着丁忧这群小孩们掩面而泣,鬼珠一颗又一颗,被一起带过来的李绮梦神色也很严肃,她低头默哀,以最标准、最真诚的礼数向这座巍峨山峰表达她的惋惜,至于格尼她处于昏迷状态躺在鲜花织就的石床上。

沉默几秒,她满头雾水发问:“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送格尼过来,可没想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样子。

不知过去多久,腓腓王终于哭够了,然后猛地一头扎入钟音怀里,哭哭啼啼讲起这些年的事。

“我们到了人间不久就遭到了朝星门的追杀,是龙鹰保佑了我们,许许多多年我们都在这里守护彜族人民,只是一场山火,就是一场山火,这个蠢蛋自己也快死了偏偏还要耗费力气救人,结果又被朝星门盯上,它好自责我们也好自责,如果不是我们,梧桐镇的人都不会死。”

钟音听它一字一句说得艰难,心头沉重间,让李绮梦先去度化山下残存的阴魂。

“好。”李绮梦知道监管局已经来了,信息是她给杭舟游发的,但叫人来之前她的确没想到申渐会来,现在事情安稳结束,杂碎们逃之夭夭,是该去收尾。

等她走后,钟音慢慢消化梧桐镇的最大秘密。

原来龙鹰祖先当年是远古神的坐骑,龙鹰祖先无意落下一滴血与彜族姑娘结合生下强壮聪敏的支格阿鲁,支格阿鲁在世英勇无畏,因是龙鹰之子,原本可以随祖先一起与远古神离开,他却自愿奉献灵力永远守护他的同胞,永远留在这里。

支格阿鲁在信仰消失中逐渐死亡,最后他的坐骑龙鹰带着使命回到大部分彜族人驻扎的家乡,也就是凉山,可惜路途中遭遇朝星门追杀,奄奄一息回到凉山后,它只是一片灵魂了,但仍然,它坚定地、长长久久地在这里继续执行主人的遗愿——守护同胞。

时间漫长,漫长得如同永远都无尽头的江流,久而久之大家以为凉山有了神。

可它哪里是什么山神,它只是一头认真完成使命的兽。

钟音有时候觉得人真的要比穷凶极恶的异兽可怕多了,这么多年两次追杀,一次要它的命,一次要了梧桐镇那么多人的命。

摸了摸经历风吹雨打的骸骨,她摸到岁月的痕迹,以及恐怖见骨的伤痕。

能在一头龙鹰身上留下这种伤痕,那朝星门厉害角色不少,而且看来很久之前就有了这组织,她问腓腓,腓腓说于人类历史三千多年前下来,逃到凉山时可能是百年之后吧,那时候龙鹰也刚回凉山。

这就说明,朝星门的起码追溯到三千余年以前。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

她也知道了田碧琦的故事,某种意义上她和龙鹰可以说惺惺相惜,大爱世人让他们走到一起,不惜付出一切也要守护。

“那格尼呢?”钟音指指沉睡中的格尼,她发现她灵种上居然开出了莲花。

“她是龙鹰选择的继承人,它把兽格给了她,它希望她能留在这里继续守护村民。”

腓腓想起龙鹰捧起藏了许多年的兽格满怀希望地乞求格尼的样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然后继续说道:“龙鹰让我们跟你说,格尼是大乘如来身边灯芯,是最好的选择。它还说,你必须保护好灯芯和看守灯芯的八位铜人,当他们都聚集在你身边时,你会知道一切。”

“你说什么?”

钟音手中力道一个没控制住,差点直接捏碎骸骨。

大乘如来,远古神之一,万佛之祖。

他用自己那颗玲珑心化为灯芯,向人间传播佛法,后来人走茶凉,她原以为他们带走了灯芯,谁知不仅没有还转世了。

怪不得天道对她很是偏爱,这么特殊的身份恐怕那鸡贼的家伙早就知道,他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当初故意留雪妖一命应该是想方法给自己留后路呢。

刹那间,钟音脸色黑得可怕。

疯球了吧?她又真不是下凡来玩解谜游戏的,一天天地净给她找事,还不把话说明白。

还有那八位铜人……怎么不给她集齐九条神龙召唤神器呢。

越想越不爽,钟音忽然真的猛力捏爆了龙鹰翅膀上的一块骸骨,干出这种事后,她甚至一点面子都没给腓腓和犰狳,直接把它们全部吸入域里。

紧接着,她看向很是惊慌的田碧琦。

语气冷漠如雨,丝毫没有耐心可言。

“我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它说什么我就要信?我没时间在这里陪你们上演忠犬护主或者挖出真相的好戏码。”

钟音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本就无心无情,别人的仁慈与仁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职责是审判与抓异兽,如今朝星门出现肯定是有阴谋,那么她干穿这烂组织就完事,没人可以算计到她头上,或者把她设计到还没到来的危险当中。

没有人可以掌控她要走的路,她的计划,甚至她的人生。

她高高飞向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田碧琦,语气更加冷酷无情。

“我留你一魂,也把格尼留给你,你带她守护好你们的彜族人民,此后你们与我无关。”

什么灯芯、铜人。

她不在乎。

她钟音的使命有且只有一个——抓异兽,判对错。

任何想要阻挡她的只有死这个结果。

因为我是上一休一,所以休息当天写两章,基本就是一天三点更第二天早上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