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沈秋柔的脸色很难看,即便脸上有着妆容,却依旧难掩眼眸中的疲惫与痛苦,她那双漂亮的眸子注视着傅冉宁,道:“你起来。”
傅冉宁不说话,只是倔强地望着沈秋柔。
沈秋柔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嘶哑着喊出来的,“傅冉宁,你给我起来!”
傅冉宁还是在掉眼泪,手背被抹湿了一片,大有一种沈秋柔不同意就一跪不起的势头。
沈秋柔只觉得被气地肝疼肺疼,“我看你们都想气死我!”
说罢,她头一转,撑着身后的椅子,薄瘦的脊背起伏着,似乎也在哭泣。
傅冉宁突然就顾不上别的了,连忙起身给沈秋柔递纸巾,却没想沈秋柔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眼睛虽红,却没掉眼泪。
沈秋柔道:“总算是愿意起来了。”
傅冉宁手足无措起来,拿着那张纸巾愣在了原地,眼泪也忘记掉了。
这时,沈秋柔的手机响起,结束了此时的沉默。
可屏幕上的手机号却将气氛推向了另一个尴尬的处境。
来电人不是别人,正是傅云世。
傅冉宁心里咯噔地跳了一瞬,只觉得傅云世跟自己真的非常没有默契,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他定睛一看,果然沈秋柔的脸色更沉了。
那是一种全然不同于面对傅冉宁时的神色,那是一种真正处于愤怒中的神色。
傅冉宁不敢出声,尽量减少存在感,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沈秋柔先是挂断了傅云世的电话,等到铃声第三次响起时,才按下了接听键。
不知傅云世说了什么,沈秋柔的脸色一变再变,惊呼道:“你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门铃声响起,随着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在客厅中响了起来。
“没有什么意思。”
傅冉宁眼眸倏然睁大,猛地回头,只见傅云世衣衫单薄地站在不远处,身旁是抓耳挠腮、神色尴尬的任詹天。
不等沈秋柔说什么,傅冉宁就站了出来,他神色着急地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啊!”
他在医院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让傅云世能够老实一些,他身上那些伤口,虽说没有伤筋动骨,但也要好好养着才行。
傅云世只是默默地走向傅冉宁,说:“不碍事。”
旋即他望向沈秋柔,语气带着一种难言的郑重,说:“妈,我早就说明过我的决心,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我想要一个开始。”
傅冉宁与傅云世相差整整十二岁,但是如今站在一块儿,二人之间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感,就好像有着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紧紧连接在一块儿。
看着傅云世身上那些伤口,沈秋柔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又觉得傅云世活该挨这一顿。
她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久久无法开口。
沈秋柔确实不知该说什么,事已至此,她反对也无用。
就如同傅云世和傅冉宁所说的,并不是征求同意,而只是告知。
傅云世早就成长为苍天大树,完全能够护住傅冉宁这只幼鸟。
傅家的长辈再反对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沈秋柔冷哼一声,说:“你们倒是决心大,我看你怎么跟你爸交代。”
傅云世眼眸微敛,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爸。”
傅云世并不打算现在让傅冉宁跟沈秋柔接触太多,言罢就牵起了傅冉宁的手,话音一转道:“我带小宁先走了。”
沈秋柔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把傅冉宁留下,她也糟心,于是只能挥挥手让两人离开。
傅云世动作强势,傅冉宁还想留下说点什么,但又不敢乱动,怕牵扯到傅云世的伤势,于是只能任由傅云世带着他离开。
等到了车库,傅冉宁才挣开傅云世的手臂,说:“你怎么这样跟奶奶说话呀。”
他还想挣点儿印象分呢。
傅云世哑然失笑,说:“没事,她又不会怪你。”
傅冉宁说:“但是会怪你。”
傅云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我在他们那儿已经是一个十足的混球了。”
傅冉宁下意识就想问为什么。
可在对上那双如黑曜石的眼眸时就明白了答案。
为什么?
因为傅云世想跟一个小他十二岁的男孩子谈恋爱。
傅冉宁的耳朵突然有些热意,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偏开了头。
任詹天被赶到了前座,车内的挡板被放下,傅云世就跟看不见傅冉宁的害羞一般,握着傅冉宁的手,仔细摩挲着他的手指,低笑道:“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毕竟沈秋柔看上去有些生气的模样,傅冉宁眼睛也是红红的。
离开那间屋子,傅冉宁就清醒过来了,清醒时去回忆冲动时期的所作所为,这跟当众处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傅冉宁的耳朵更红了,那双泛着泪光的、灵动的眼睛撇向了窗外,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傅云世低低地笑了笑,原本冰冷的音色带上了几分温度,他再次询问:“说了什么?”
傅冉宁可烦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他凶巴巴地瞪了傅云世一眼,说:“你烦不烦啊!我还没跟你算私自离开医院的账。”
傅冉宁不想说,不仅是害羞,更是不想让傅云世得意。
对方在这段感情中本就游刃有余,若自己在递上把柄,以后日子就没法子过了。
更何况,傅冉宁还想傅云世再多追他一会儿,毕竟当初他是真的有因为这段感情伤心难过。
傅云世立即噤声了。
虽说事出有因,但到底还是他理亏。
他牢牢地握着傅冉宁的手,一向没什么起伏的声线中带着几分讨好,说:“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傅云世当然猜得出来对话内容,只要一想到傅冉宁在说喜欢他、在乎他,他的心情便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然而傅云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傅冉宁是真的掉了眼泪。
傅云世的视线不知何时变得无比温柔,深深浅浅地落在另一人身上,他俯身在傅冉宁脸侧落下一个吻,说:“谢谢小宁。”
傅冉宁没有追问为什么要说谢谢,因为他已经被这个吻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突然就又有些发懵,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欲盖弥彰一般望向车窗外,好像这般,傅云世的存在感就能低一点。
到医院时,傅云世的伤口有些开裂,人也有些发烧,傅冉宁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才骂,都快气晕了,傅云世任由他骂,心里甚至有些享受。
“你还笑!”傅冉宁瞪他一眼。
傅云世轻咳一声,嘴角放平,但眼里还是笑意。
经过短短几个小时,傅云世的心境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先前他是真的不愿意傅冉宁知道这些事情,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苦肉计有那么好用。
“疼死你算了。”傅冉宁抿了抿唇,扯张凳子坐在了病床旁。
见傅云世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傅冉宁是真的不理解了,怎么有人挨了揍还那么开心的?
任詹天已经回家了,现在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傅云世身体素质确实不错,但也折腾了有那么久,在傅冉宁的强制要求下,闭上眼睛竟也慢慢睡过去了。
傅冉宁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儿,视线落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或许是因为睡着了,那张英俊的脸上并不见平日里的锋利,而是多了几分柔和。
傅冉宁轻轻吐了口气,细白的手指微微蜷缩,最后还是轻轻落在了傅云世的眉心,他轻轻一戳,嘴里骂道:“混蛋。”
既已经跟沈秋柔挑明,傅冉宁就也不避讳了,每天直进直出,晚上就睡病房里的另一张小床上,等两天后,傅云世的情况稍稍稳定,两人就一同回星海湾了。
沈秋柔大概是想着眼不见为净,一直没有现身,反倒是老太太来看过一次,到底没说什么。
别墅的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大概是王姨训过话,众人表现得就好像不知道那晚傅云世挨了揍一般。
傅云世背后有伤,饮食以清淡为主,傅冉宁也跟着一起吃。
几天过去,傅云世这个病患没瘦,反倒是傅冉宁的脸尖了一圈。
傅云世后背的伤痕已经全部结痂,就等自然褪去,简单洗了个澡后,他稍微一想就转头去了傅冉宁的卧室。
他轻轻敲门。
很快,那张漂亮的脸蛋就出现在了门口。
傅冉宁一手拿着手机,在跟别人通话。他朝傅云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进来,自己则是转身回了卧室。
傅云世那双黝黑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将门反锁后跟了上去,没错过傅冉宁说的任何一个字。
电话那头的人是梁声,昨天到的B市,想约傅冉宁。
来者是客,况且傅冉宁一开始就答应过等对方过来时可以一起玩。
于是在梁声发出邀请时,傅冉宁几乎每天犹豫就同意了,他笑得眉眼弯弯,殊不知身后的男人已经面寒如霜。
在结束通话的那一瞬,傅云世就立即贴了上去,将两人的距离缩小到了一拳之隔,他明知故问,“你要跟谁出去玩。”
傅冉宁面色如常,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说:“梁声。”
傅云世额上的青筋暴起,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说:“跟他有什么好玩的?”
傅冉宁狐疑地看他一眼,说:“朋友来了,我肯定要招待呀,再说过几天就过年了,难道我要过年跟他出去玩?”
傅云世完全抓错重点,他质问道:“你还想过年跟他出去玩?”
傅冉宁满脑袋问号,“傅云世,你有没有听明白啊,我说的是……”
他突然顿住,黑色的眼珠滴溜一转,神色立即揶揄起来,“哦,原来你是在吃醋啊。”
傅冉宁觉得新奇,故意说出来逗傅云世。
可没想到,傅云世却一脸正色,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是的。”
这还不够,他甚至还目光灼灼地望着傅冉宁强调了一遍,说:“是的,我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