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阿娘的帕子

长春宫少了个宫女不算什么大事,可少的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春棠,那可就值得人好好琢磨了。

可惜中秋宴那晚的事隐蔽,景宣帝吩咐不得张扬,而长春宫心里有鬼,因此没头没尾的,众人好奇也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

云挽午憩后闻此事,平静的脸上划过愣怔,“春棠没了?”

茯苓边为她整理睡散的发髻,边点头道:“她给您下药本就是难逃死罪,何况还是禁药。”

知晓云挽关心此事,是此事的受害者,便多说了些:“听闻她在慎刑司受了一夜酷刑,一口咬定是自已擅作主张,与她的主子无关,天亮后便气绝了。”

“早上奴婢去打听了,淑妃娘娘在长春宫闭门不出,说是病了,倒是她身边的嬷嬷派人去给春棠殓了尸,送去了老家。”

说完她不由唏嘘一声,宫里向来如此,吃人不吐骨,春棠死后还能有一份体面便很不错了,换做其他人,旁人只会避之不及。

云挽微微失神。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即便对方并不无辜,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云挽还是感到寒意阵阵。

她意识到,在这深宫里,只有自已强大,才能立足。

只有站到无人可及,无人撼动的位置,她才能安然无恙。

云挽回神,听茯苓嘟囔,语气不大爽快:“主子,要说淑妃娘娘与您中药之事毫无干系,奴婢是不信的。”

春棠借着淑妃的势再手眼通天,也没法既下药又打晕她,还串通了紫宸殿的人。

何况那酒还是淑妃娘娘给她家主子倒的。

而打晕她的人,正是给春棠买禁药的太监,对方迫于春棠的威胁,听从吩咐参与此事一环。

云挽神色恬淡:“此事莫要再议论,就当过去了。”

信与不信的,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云挽也没想过只靠着这一件事就让淑妃的地位一落千丈,她在后宫多年稳居高位,是三皇子的母妃,有陆家倚靠,只需动动口,自然有底下人为其分忧,事后也不会有实质性的牵连。

这样也好,否则淑妃倒下,到时候在旁人眼里便是她的缘故,她再低调无辜,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将此事抛掷脑后,云挽问起阿绥,眉间愁绪一扫而空,笑吟吟道:“许久未见乖宝,你去备些吃的,待弘文馆下了学,我去看看他。”

茯苓挑了朵珠花,给她别上,闻言笑着说:“主子有所不知,小公子现下不在弘文馆,而是在陛下那儿。”

云挽露出疑惑。

茯苓:“方才您睡憩时江公公托人来了话,说陛下召了徐大学士明日进宫觐见,现下陛下正在考校小公子的功课,许是帮小公子摸摸底。”

“不过主子放心,有裴小世子在,咱们小公子不打眼。”

不会惹来过多关注。

她心想,陛下这是爱屋及乌了,爱重夫人,便对夫人所生的小公子也多有照拂。

都说三岁看老,小公子这般聪慧又刻苦,将来定有大出息!

云挽颔首,眉眼柔和。

小裴谦是个活宝,性子跳脱又不惹人厌,连带着阿绥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再像个小学究。

茯苓:“主子咱们要去看看吗?”

云挽摇头,“不了。”

她去了就打眼了。

阿绥的课业向来出色,与人交谈也是口齿流利,言之有物,云挽不担心他回答不上来。

她对自家孩子放心的很!

“既然如此,备好的吃食便送去勤政殿,给他们垫垫肚子。”她吩咐道。

.........

勤政殿。

景宣帝花了半个时辰考校两人的功课,阿绥对答如流。

裴谦也发表了一番自已对学习独到见解,被驳斥后心灰意冷,倒地呼呼大睡了。

他上身穿的褂子,腰带松垮,豪放的睡姿下上衣卷了出来,露出胖乎乎的肚子。

阿绥犹豫了下,还是掏出帕子给他盖住了肚脐。

殿中静谧,唯有棋子落盘声。

景宣帝命人呈上棋盘,叫阿绥同他对弈。

一大一小,相对而坐。

“徐老前几日写了一篇经论,回去有空瞧瞧。”

抬眸扫了对面的半大小子,他慵声淡淡道:“不指望你能看懂,有个印象也不错。”

若是他聪明,明日便会主动寻徐老解惑,一来二去,也能留下个好学谦虚的印象。

阿绥盘着腿,坐姿乖巧,他点点头,又略带着急问:“可是陛下,徐大学士的经论在哪里可以看?”

“急什么?回去时朕让人给你誊抄一份带回去便是。”

“谢陛下!”

阿绥感激道,白净软乎的模样像极了云挽。

景宣帝扯了扯唇,他也是看在夫人的份上。

不过这小子长得的确讨喜,光是这眉清目秀,眼神澄澈,一副好孩子的样子,就能让人生出好感。

落下一子,景宣帝随口问:“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把阿绥难住了,他思考了许久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我出生前父亲便去世了,所以我没见过父亲。”

景宣帝的一顿。

他倒是忘了这茬,夫人的前夫是个短命鬼。

“那在你心里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绥挠了挠脸,“.......应该是个学识渊博,爱看书的君子,虽然身体弱,但是很爱护阿娘,与阿娘是令人艳羡的夫妻。”

“呵呵。”

这声冷笑,引来阿绥不解,他问景宣帝:“难道不是吗?”

景宣帝动了动唇。

当着人孩子的面说父亲的坏话的确有些卑鄙,他不至于这般低劣。

但要让他说对方的好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他随便笑了笑,极其敷衍。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父亲,但见过他的画像,只是印象不大深,阿娘说的我的眼睛最像父亲了,和父亲的一模一样。”

阿绥摸着自个儿的眼睛,奶声奶气道。

景宣帝睨他,语气凉凉:“那你可真不会长,你娘的眼睛最美了。”

偏偏他随了他父亲,否则自已也不会看了糟心。

阿绥主动忽略了前半句,赞同道:“阿娘的眼睛是天上的星子,最美了!”

景宣帝见他乐呵呵的,还想奚落两句,江福盛进来往他面前便是扑通一声跪地:

“陛下,奴才罪该万死,方才收拾书案时,不留神让这帕子染了墨渍.........”

“奴才这就去洗干净,再自行领罚。”

他满头大汗,显然知道自已闯了大祸。

陛下有多珍视这帕子,江福盛是一清二楚的。

盯着他手上出现黑点的帕子,景宣帝良久未言。

沉默片刻,他摆摆手:“不必麻烦了,拿去扔了。”

曾几何时,他需要靠这帕子上的香气缓解头疾。

可如今,有了夫人,她能制出这上面的香,景宣帝的头疾已许久不曾复发。

他已经不需要这来历不明的帕子了。

江福盛错愕,但只能照着做:“欸好,奴才这就去扔了。”

“不行,不能扔!”

阿绥突然站起来从江福盛手里抢过那方帕子,小脸很不高兴问:

“陛下为什么要扔掉我阿娘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