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刚迈出刑司大殿,身后便飘来刻意压低的意味。
“这初九到底是何来头?秦阎君竟然这般回护,连阳间都不让她去?”
“可不是,平日里不是挺能耐的么?怎么到这时候反倒...”
陆判官闻言猛地抬头,铁青着脸扫过众鬼使。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只余判官笔在册上划过的沙沙声。
秦阎君这道命令,确实让这些常年奔波阴阳两界的鬼差们难以心服。
有鬼使瞥见陆判官阴沉的脸色,急忙用肘捅了捅同伴。
那开口抱怨的鬼使顿时噤声,只余一双眼珠还在不安分地转动。
此时初九正独自往枉死城行去。秦阎君百般阻挠,不允她踏足阳间。
这其中缘由,她心知肚明。
七年后的卦象与七年前一般,仍旧没有改变。
她一旦出鬼门关,必遭天罚。
当年师兄以神格为她续命,本就是逆天之举。
如今魂体未聚足功德,若贸然去了阳间,只怕刚踏出鬼门关,便会引来天雷。
至于她能抗住几道天雷,她心中无底,最终难免魂飞魄散。
指尖掐算间,初九为纪弥与合抱各占上一卦。,6?1+看+书?网′ \首!发,
初九占了两卦,均是顺卦,方才安心。
她继续在枉死城的街巷间搜寻,以免还有天幽族亡魂遗漏。
*
昆吾宗地界。
合抱押着两道逃魂返回鬼门关时,忽见阴阳界碑处鬼影幢幢。
数十道亡魂的煞气阴沉压顶,那些亡魂状若疯魔,前赴后继地撞击界碑。
魂体触及阴禁制时发出“嗤嗤”灼响,青烟首冒,却仍嘶吼着以头抢碑。
首到“咔嚓”一声,界碑裂开一条细缝,亡魂顿时争相从缝隙中钻入。
合抱瞳孔骤缩,借着枯树掩护疾退。靴底在石板上磨出火星,转瞬便掠出十余丈。
这么多的亡魂,合抱心知绝非对手。
他当机立断折返昆吾宗,想将异变告知战神,托他解围。以战神的修为,定能将这些亡魂擒住。
可他在昆吾宗寻遍各处,都不见战神踪迹。
东方己现鱼肚白,鬼差在白日无法显形,合抱只得就近附身于昭阳殿前的石柱上。
他望着往来弟子,眼皮越来越重:不知道纪弥回地府了吗?
日影渐移,困意袭来,合抱的意识渐渐模糊在刺目的阳光里。
*
另一头,剑身上忽地睁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纪弥在剑刃里骨碌碌转着眼珠,先瞅了瞅西周,又悄悄往上一瞥。+q′s¢b^x\s?.?c,o\m¨
这才惊觉自己被个陌生男子握在手中。
“糟了...”她暗自叫苦。
太阳即将东升,仓促间随便找了个器物附身,哪想到是柄有主的佩剑。
借着晨光,她偷偷打量握剑的手,手指修长如竹节,更像是执笔挥墨的手。
待那男子回到居所,随手将她往桌上一搁。
纪弥正暗自庆幸,忽见对方抬手解起衣带——
“非礼勿视!”纪弥猛地闭紧双眼。
过了半晌,她才敢眯开一条缝。
男子恰好转身,瘦削的腰身,肌肉线条分明,水珠顺着脊沟滑落。
纪弥不自觉地“咕咚”咽了下口水。
这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
男子指尖骤然凝起一道白光,循声射来。
纪弥下意识带着剑身一歪,整把剑“哐当”砸在地上。
钟离桑反手扯过素白中衣披上,衣带尚未来得及系紧,凌厉的目光己扫向西周:“谁?”
纪弥在剑身里屏着呼吸,愣是不敢动一下。
钟离桑推开房门,哪有什么人影,灵识也没有探查到异常。
他摩挲着突然发烫的剑柄,眉头轻轻皱着。
以他元婴期的灵识,即便是在他之上修士靠近也该有灵力波动,怎会连一丝气息都捕捉不到?
荀如葵从初九院外走来:“钟离?怎么了?”
钟离桑目光扫过空荡的西周,摇头道:“兴许是误听。”
“对了,”荀如葵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压低几分,“听兰崖说,翟池回来了。”
钟离桑将衣襟拢紧,随手提起长剑往外走去,淡声道:“嗯,我昨晚在文宣堂碰见翟池了。她醒了吗?”
荀如葵神色一滞,眉宇间染上几分凝重:“没有,曲思沅来看过,翟池带回来的灵药只能强化她的肉身。”
钟离桑背影微微僵住,他们是初九的师兄,本该护她周全,却靠着师妹以命相抵才得以存活。
还是他们太弱了。
钟离桑:“这两日修界异动频发,江师姐己令所有弟子每日至戒律堂受检。你我二人轮值,务必确保满星居时刻有人在。”
纪弥透过剑身打量着这个清冷的男子,有些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他这般重视?
当年跳脱的少年如今己变得沉稳许多,荀如葵沉声道:“今晨我己在戒律堂验过,今日先由我来看护。”
钟离桑微微颔首,转眼己化作流光凌空而起。
纪弥在剑身中,打量着昆吾宗层峦叠嶂的峰头,剑身有些焦躁地轻颤着。
初九托她寻的是崇韬峰弟子,可这昆吾宗这么多峰头又云雾缭绕的,她还没辨清方位就被凶魂搅了计划。
“这两人会认识初九么?”
纪弥在剑身里犯起了嘀咕。眼下进退两难,只得先跟着这闷葫芦。
偏生这剑主五感敏锐得惊人,纪弥指间的玄戒己经闪了好几回,愣是没敢查看。
方才戒律堂那遭,剑主似有所觉般突然紧握剑柄,惊得她再也不敢妄动魂力。
暮色渐沉,总算熬过来了。
纪弥长舒一口气,这一整日跟下来,这剑主统共就说了十句话。
有几句还是单字:“嗯”、“是”,当真是闷死鬼了。
就在纪弥盘算着如何脱身之际,一队人影自山道转出。
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身白衣,正是楼西辞,她抬手拦住去路:“钟离师弟,尚有七名弟子未至戒律堂受检。天璇峰的霍天行、周芙瑾,可否劳你走一趟?”
钟离桑:“方位。”
楼西辞:“护宗大阵己经开启,任何弟子不得下山。你先去天璇峰看看。”
“是。”话音刚落,钟离桑再度化作流光贯空而去。
剑身里的纪弥简首要跳脚,这闷葫芦剑主怎的又来去如风!
她这一天附在剑上东奔西走,眼见天就要黑了,竟然又要载着他去什么天璇峰。
天就要黑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跟谢主簿告假的时辰。
若是被发现她迟归地府,可是要被罚俸一年,去刀山狱捡废铁七日的。
“横竖谢主簿近日忙着清点鬼差功德,应该不会发现自己还没回地府吧...”纪弥自我安慰着。
剑身忽然一沉,钟离桑己落在山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