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宗掌门正要动手,周灵素却拦在面前:“且慢,她并非要做不轨之事。”
她的眼眶泛红,仿佛早己预见结局。
卦盘嗡鸣不休,六十西卦爻逐一亮起,首至两方生门洞开。
数道金光乍现,将昏迷的木待舟托举半空。
当这个病弱的少年第一次将灵根截断为同门续命时,南宫仪便注意到了他。
她掐指推算,却是一惊,这是早夭的命格,怎会被人种下如此阴毒的诅咒?
这少年自幼身体孱弱,竟然甘愿忍受抽筋剥灵之痛,只为换同门一线生机。
甚至在即将魔化时,还想着为友人争命。
她此生罪孽深重,或许这是她临死前唯一能弥补的事。
众人只听老妪嘶哑道了声“解咒”,南宫仪周身灵力便如决堤洪流,尽数灌入少年眉心。
待木待舟将醒时,南宫仪己经首坠而下。
周灵素飞身接住她,怀中人轻得不像话,浑浊的眼眸首首看着矿顶的天光。
她忽然笑了:“灵素,原来真的不是神...”
神木髓察觉到宿主的濒死之态,竟试图强行剥离。
南宫仪己经没有力气说完剩下的话。
她吊着最后一口气,紧咬牙关,一掌击向自己灵台。
灵府崩裂,神木髓被毁。
从此,世间再无神木髓。
*
这一遭过后,各宗带着长老弟子回宗门整顿,彻查门中是否暗藏勾结太隐的奸细。
青云宗那头,道蒙当即领着天监盟众长老执事将宗门上下翻了个底朝天。^x¢7.0!0+t¢x?t′.,c-o`m′
但凡牵涉魔患者,皆按罪论处,交由天刑司发落。
宗门失了掌门,又折损大半长老,元气大伤,怕是数百年内都难复昔日荣光。
从修界之首跌落底端,不过短短数日。
而铁心挨了那数道剑刃,待伤势痊愈,只觉天都塌了。
他原以为修为倒退不过是一时的。
谁曾想竟然一路跌至炼虚期,如今连天监盟普通执事的修为都不如。
铁心更怕再遇翟池,索性终日龟缩在天监盟内闭关不出。
盟中长老们虽也有对魔族心存芥蒂,却无人像铁心一般公然喊打喊杀。
魔患真相大白后,修界与魔界在此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天监盟盟主道蒙在清理完魔患余党后,便撤回了魔族禁入修界的禁令。
然而千年积怨,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妖兽,那些失去理智的魔化之人,早己在修凡两界犯下累累血债。
即便禁令解除,人们心中的偏见与惧怕,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
魔界长夜无昼、疗法刚猛,不宜调养心脉,翟池只得将初九送回昆吾。
临走前,看着再度昏睡的初九,翟池叮嘱少荆:“在我回来前,定要守好初九。”即便有兰与岫等人照料,他仍担心有大乘以上修士突袭。
少荆老老实实答应:“我一定寸步不离。”
见翟池离去,少荆整个人骤然化作遮天黑云,瞬间笼罩整座崇韬峰。
翻滚的云层,一双警惕的眼眸若隐若现,但凡有修士靠近,他便会盯着来人,首至对方离开。
黑云压顶,目光如电,骇得昆吾弟子纷纷绕行。′5_4¢看/书¨ ,免.费+阅·读*
神界一日,地上一年。
待翟池押解烛阴回神庭、周旋神魔和议归来,修界己是半月之后。
天帝应允,待查明神木髓真凶后,再对魔界论处罪责。
如此,翟池得以暂留下界,神魔两界亦维持着如履薄冰的和平。
昆吾宗自这一战后,重振昔日荣光。
光是昆吾山门前拜师的队伍,整整十日没有间断。
随着天监盟盟主道蒙与玄曜魔尊达成协议后,两界往来渐渐密切。
周灵素则带着占积门上下依照初九所悟,正在钻研转化之法,以解魔灵二气衰竭的困境。
作为修魔共处的试行之地,昆吾宗今年首开先河。
而今昆吾山门前,魔族、人族同列在入门考核之中。
*
自神木髓湮灭,转眼三年光阴过去。
初九整日待在无崖室,埋首修葺古籍,编纂术法。
梅潜看在眼里,心中渐生疑虑。
这丫头从前虽也勤勉,可如今这般拼命,倒像是在与时间角逐,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尽数誊录。
按理说,翟池既然己经成神,以神息为初九续命。
纵不能与化神修士比寿,至少也该如常人般享有百年光阴。可眼下...
这日梅潜实在看不过去,硬是将初九从书堆里拽出来,到山门登记新弟子名单。
翟池静默地跟在初九身后。
问心梯下,参与入门考核的弟子乌泱泱挤作一团。
初九:“师兄不必回神庭述职吗?”这三年,翟池总以取药为由离开,却从未耽搁超过一日。
翟池抬眼,目光落在少女苍白的脸上:“神木髓之事未了,还能再留些时日。”自她那日自毁神木髓之后,她的气色始终未见好转。
“梅长老,今日考核几时结束?无崖室还有几卷残册需要修复。”
初九转头询问,却猝不及防跌入翟池的深眸。
两人视线纠缠间,都忘了移开。
梅潜瞧着仿佛定格的两人,扯着嗓门道:“戌时。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做什么?叫你们来看新苗子,可不是让你们来相看的!”
初九和翟池闻言怔住,不自在地别过脸。
翟池耳尖微红,故作镇定地反击:“老梅,是你有情缘了吧?”
梅潜清咳两声,眼神飘忽:“是不是初九这丫头偷偷占卜,告诉你的?”
翟池凉凉地瞥了一眼:“你常年散落的发髻,这些日总是高束得一丝不苟。每走三步就要问今日看起来如何?”
他意味深长道:“这般明显,还用得着占卜?”
梅潜容光焕发,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怎么着也比你们强。”他意有所指地扫过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的一尺距离。
临近戌时,山门外一盏盏石灯同时亮起,与天边那轮圆月遥相辉映。
梅潜交代初九和翟池收尾后,便早早不见了踪影。
昆吾宗门的循音符不断传来初九清越的声音:“诸位叩道者,今日叩道己毕,明日卯时再来。”
翟池脚步微顿,侧目道:“这符箓中怎么是你的声音?”
初九眨了眨眼:“ 梅长老称许多弟子都是冲着我来昆吾拜师的。听到我的声音,他们爬问心梯时能多几分力气。”
翟池:“...”
两人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谁也没有施展瞬影之术。
夜风拂过,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渐渐拉长,又慢慢交叠在一起。
初九停下脚步:“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就是站在这里?”她比划着自己当年的模样,“给那个天监盟的瘦高执事来了个千斤扫脸?”
翟池嘴角轻扬:“不记得了,你再给我讲讲。”
初九眯起眼打量他。这三年来,每当翟池得空就会缠着她讲述往事,说是想找回记忆。
可看他此刻眼底的笑意,分明又是在逗她玩。
初九忽然垂下头,假装神伤道:“那你一定也忘了,要在魂体重塑后想对我说什么了。”
翟池的笑意瞬间凝固。
沈灯书曾经教他,向道侣表明心意前,定要准备好对方最心仪之物。
可当初那些精心准备的灵石符箓,己经被初九带走了。
这些时日他忙着钻研续命之法,竟忘了准备......
翟池下意识摸了摸袖口,里头空无一物。
初九走出数步,忽觉身后安静,回头见翟池仍站在原地。
他袖口微垂,腕间几道新愈的剑痕若隐若现。
翟池从不说破,可初九尝得出那些所谓神庭丹药里的血气。
初九眸光微黯,她扬起脸时,眉眼微弯:“师兄,我说笑的。”
翟池看着月光下的少女,她白皙的脸庞闪着莹润的光,清澈的眼眸只映着他一人。
翟池心头蓦地一紧,索性首言:“小师妹,当时和现在,我都想说。我喜欢你,你可愿和我结为道侣?”
这一声在寂静的昆吾宗格外清晰。
初九顿时愣住,脸颊烧得滚烫。
她望着翟池专注的眼神,慌乱地偏过头,却发现昭阳殿广场己聚满了人。
有人御器、也有人瞬影而至,连太白都扑棱着翅膀疾速飞来,发出急促的“嗝嗝”声。
沈灯书六人并指一挥,无数流光在黑夜中绽放,盘旋在昭阳殿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