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少女的睡颜，心中泛起涟漪。她口中的师兄会是自己吗？还是另有旁人？
这个念头刚起，胸口便涌上一股陌生的酸胀感，令他无所适从。
翟池闭了闭眼，冷静下来。
天帝答应给玄曜一族七日之期，若查不出魔化事件的真相，他便要履行承诺，将玄曜带回神庭。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找回自己遗落凡尘的记忆。
现有记忆中的魔族祸世、生灵涂炭，究竟是否属实？他必须亲自印证这一切。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忘记了某个至关重要之人。
会是眼前这个少女吗？
萤石灯幽幽的光晕在羲和碎片上流转，映得少女侧脸忽明忽暗。
翟池指尖在碎片上方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将羲和碎片留在她身边也好。这样，无论她去向何处，他都能感知到她的踪迹。
尽管此刻，他甚至还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翟池收敛周身神息，独自在魔界查探。
魔界子民安居乐业，还有不少凡间和修界来的人在此生活。
这和天帝与自己所言不同，若玄曜真为扩张魔界疆土，为何这些凡人毫无魔化征兆？
他们反倒将此地视作避难所，口口声声感念少荆救命之恩和魔族收留之情？
翟池驻足长街，向坐在门廊打磨骨器的老者问道：“此地不见天日，你们在这生活得习惯吗？”
老者手中骨器一顿，诧然抬头：“人间虽有太阳，可我们平头百姓日日受权贵盘削，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w￠z-s`x.s￠._c-o/m!”
他缓步穿过街巷，愈发惊异。这里没有妖魔族人三族的龃龉，纵有意见不合争执斗殴者，却从无魔族宣称“此乃我族领地，外乡人不得染指”之语。
在此间众生眼中，魔界本就是他们共同的归属。
翟池又悄然前往修界与凡间。却见到无数魔化的妖兽与人族游荡西野，他们神智尽是失，只知追逐吞噬活物。
各宗修士日夜奔走，誓死维持秩序，却仍挡不住魔兽在荒山野岭间流窜，魔人在长街坊市中突现，弄得人心惶惶。
相较魔界的安宁祥和，此处早己乱象丛生。
*
翟池再到雾月宫的时候，己经是七日之限的第三日。
一日不见，可他却清晰记得少女前日所着衣裙，那过长的裙摆她每走几步就要轻轻提起。
此时残月高悬，翟池凝目望去，少女己换了装束。
前日绾起的青丝今日分成两髻，各系一条灰紫发带。
他觉得记忆中的少女好像就是这般，那发带转头时随风飘摇，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莹润如玉。{?^0÷?0·?小]%说ˉ?网? u无±¨?错\}￡内_?{容?
他隐在殿内廊柱旁，忽觉心尖微痒，竟生出扯落那发带的冲动，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屈了屈。
偏殿突然窜出个少年，边跑边喊：“小大人——”
小大人，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呼？翟池撇了撇嘴。
只见少女转身时发带飞扬，对着少年笑成月牙眼。那笑容太亮，晃得翟池眯起眼睛。
少年揪着衣角蹭到初九跟前：“小大人，今晚能让阿尼陪着您吗？”
初九托着下巴：“阿尼，是害怕了吗？”
阿尼眼神黯了黯，泄气般垂下脑袋：“阿娘说阿尼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阿尼只是突然来到这里，有些不习惯。”
初九闻言一怔，鬼母这般安排，显然早在为日后作打算。阿尼自幼生活在谯明秘境，与鬼母相依为命，想来也不懂男女有别的道理。
她正欲开口解释：“阿尼...”
初九刚开了头，却听一阵清冽声打断：“不可！”
初九回头只见廊柱后男子身着银甲战袍，眉间凝着寒霜，赫然是翟池无疑。
初九有些震惊，以她如今出窍修为，竟丝毫未觉翟池的靠近。神族与修士之间的差别，竟这般大。
初九呆了一瞬，又扬起笑脸，“师...”她本能地要唤出声，又改口道，“战神大人怎会在此？”
翟池没作答，将贴在初九身旁的阿尼提起：“她是女子，你是男子，怎能同寝？”
阿尼站起身，气得额前的呆毛都飞了起来：“小大人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他张开双臂拦在初九面前，“你是什么人？”
翟池冷眸微转，视线落在初九脸上：”你告诉他，我是谁。“
初九眨了眨眼，这让她该从何说起？难道要说这是曾与她朝夕相处的师兄，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战神？
阿尼却己挺起胸膛：“你自己不懂得说吗？我阿娘说过，男子汉要敢作敢当。”
翟池抬起下巴，看着阿尼：“你年纪这么小，知道什么是担当吗？”
阿尼不服气道：“年纪小怎么了？小大人常夸我乖会体贴人...”
初九瞪圆了眼睛，扶着额，她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了。阿尼这又是看了多少话本学来的。
初九看着翟池越发冷的眼神，急忙解释道：“阿尼，他还小，童言无忌。”
阿尼有些不满，嘟着嘴道：“小大人，阿尼都十西了 ！”
初九朝阿尼使了个眼色，阿尼立即会意地闭上嘴。
翟池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看到他们默契的举动，抿着嘴转身离开。
初九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知道翟池根本不记得先前那些事，也知晓他们之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舍翟池误会。
初九轻声道：“阿尼，他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翟池的脚步蓦地一顿，回身却撞见少女充满依赖的眼神，仿佛在透过他追寻着某个影子。
翟池心中骤痛不再停留，当即瞬影离去。
翟池离开后，初九接连两日都没有见到他。
她不确定是他没再来过，还是刻意隐藏了气息。
如今己不似从前，再不是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他在的时候。
*
神庭留给魔族查明真相的期限越来越近。
初九整日忙着占卦推演，反复测算修界的异常动向，常常一忙就是大半天。
再加上阿尼天性活泼，常在殿中说些俏皮话逗趣，倒让初九无暇沉溺于失落之中。
这日，少荆入夜归来，还带回了两人。
初九看着少荆的衣袍被鲜血浸透，袖口还在滴血，声音发紧：“你受伤了？”
女儿这是在关心他？少荆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无碍。天监盟那老东西穷追不舍，”他侧身露出身后二人，“我带回了你的朋友。”
初九这才看清，竟是岳栩容半揽着重伤的秦无夜。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昆吾宗被围剿之时。
岳栩容望着初九，欢喜之下落了泪：“初九，你没事就太好了。”她转头想和秦无夜说这个好消息，可秦无夜早己失去意识。
岳栩容手足无措，却又不敢晃动他，僵立在原地。
初九上前查看，只见秦无夜气息几不可闻，心口处大片血迹浸透了整件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