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邑 作品
第84章 记忆
醉酒的她总是特别容易被各种物件吸引,看到一个便给他介绍一个,仿佛李晁是第一次来似的。
最后介绍到了玲珑塔,她把塔捧起,怼到他面前,差一点挨到了鼻尖。李晁没有躲,雍肃的面容上,依旧无限纵容。
“你瞧,这个最好看了,是李沛柔心甘情愿送给我的。让她以前抠抠搜搜的不让我看,现在是我的啦,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说完,抱回怀中,很不讲究地摸了两把。
“哈哈也特别好摸,冰冰凉凉的。”
潦草放回去,转身抱他,仰头,“你说,我厉不厉害?”
“厉害,芫儿最厉害。”终是没有忍住,俯身一吻,落在额心。
萧芫捂住,“你做什么呀,说了不让亲了。算啦算啦,今日是你生辰,我便原谅你啦。”
“喏,你的生辰礼在这儿!”
一个泼墨为底,绣了金红两色龙凤呈祥发绣的香囊在她手上,铺满了一整个掌心。
龙凤亲密无间,张扬亦不失缠绵,栩栩如生。
发绣精美,尽管绣样不大,但无论是龙鳞龙须,还是凤凰翎羽,每个细节都极尽精致,与亲眼所见也不差什么了。
“就是之前答应你的布香囊。我绣了好久好久呢,用的发丝都是我自己的,以后白日里你处理政务时,有它戴在身上,便如同我在你身边!”
李晁眼眶发热,抬手要接过,却被她拦住。
“我给你戴上。”
蹀躞带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到不了手上,萧芫捉了半天,苦恼地蹙起眉。
下一刻,一双大手握住她,稳稳引着穿过,在腰带上系好。
戴好了,萧芫笑逐颜开,自顾自欣赏半天,抬起头,明眸期待地望着:“李晁,你喜不喜欢呀?”
话音未落,深深的吻已笼罩下来,鼻息相贴,滚热的气息道着深沉的爱意。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萧芫挂在他怀里,开心地踮起脚尖又啄了一下,如梦似幻的浓郁馨香带着酒香扑鼻,李晁甘愿被俘虏,深深揽住她,胸中情感奔涌,沉沉起伏。
“芫儿,你不知,我有多欢喜。”
欢喜到如今的每一日,都恨不能与天同庆。
“我知道!”萧芫就要与他唱反调,“我怎么不知道啦,我也欢喜呀。”
用力一蹦,两腿挂在了他的腰上,她欢呼起来,“哇,看,我现在比你高诶。”
李晁吓得心漏了一拍,忙抱好她。
她醉得站都站不稳,竟还突然跳起来。
刚要说她两句,忽然唇上一软。
萧
芫抱着他的脑袋低头亲他笑得开心极了“你平时亲我是不是就是这样居高临下!”
她看不见他极深邃的眸色翻涌的黑浪压下气息渐渐粗重不稳。
“呀!唔嗯……”
一刹的失重感后后脑被锢着迫向他。
他像是一阵飓风扫荡着她口中所有甜美的津液萧芫挣扎着要说什么可他太用力甚至连气息都越来越颤如同一场战役她无力迎战节节败退。
津液失控地溢出与泪水一起她像是缺氧般地急喘却被他寻到了机会甚至攫取到了喉头。
他还在走每一步带来的颠簸都化作剧烈的酥麻震入骨髓。
控制不住地哭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
身体好似轻飘飘的又好似被什么拽得一动也动不了沉溺着什么也顾不上。
一切都凌乱而破碎散在了他怀中。
直到某一刻重重一抖意识浮出水面有人……有人在敲门。
是言曹的声音。
“陛下边关急报。”
李晁将她放下顺着脊背安抚稍稍平稳便要转身。
萧芫一把抓住他通红的眼眸湿漉漉的已然有几分清明。
“李晁别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她喘得太急促只一句话胸口便有些发闷。
心剧烈地跳动着比刚才还要重。
“……陛下陛下?”
外头在催。
李晁俯身抱住她“不走我去瞧瞧很快回来。”
未尽的泪顺着眼角滴下她的唇颤抖“李晁我……”
殿外的声音又大了当真着急仿佛再不应声就要闯进来了。
一个安抚的吻他的掌心那般灼热可她不放手他便始终不走。
捧起她的脸:“芫儿我在。”
萧芫深深望着他。
刹那眸中有很多很多情绪可终究在不断的催促声中化作了唇边浅浅的弧度。
她摇头“没什么你快去吧。不知岳伯伯他们出了何事你知晓了记着告诉我一声。”
他应了也无暇再说更多一个重重的拥抱衣摆猎猎扬起阔步如飞。
门开又合
萧芫久久望着殿门的方向眸底灯芒摇曳有风吹过檐上的宫灯也在晃映下的窗棂影如碎玉散落青砖。
眸光微漾渐渐聚成了湖泊。
轻哼一声不满地撅唇。
“菁莘出的什么主意嘛饮酒壮胆胆是壮了人却跑了。”
想着不由叹息“也不知道边关究竟出了何事。”
但无论何事想来都比她告诉自己重生之事来得更重要些吧。
“算啦,下回寻机会再告诉他吧。”
……
纱幔腾起,月如幻钩,墨云层层叠叠,终于拥挤着,遮住了所有星芒。
只余一弯月。
与那一夜,同样的一弯月。
满眼惨白的素缟,萧芫失力跪坐在中央,无声痛哭。
她抓着问路过的每一个人,女官、宫女、内监……
问他们,姑母去了哪里,是谁要他们把姑母带走的。
问到最后,已是毫无尊严的乞求,哭着求他们,可不可以告诉她。
他们摆手,行礼,甚至跪下,就是不说话,怎么都不说话。
丹屏从外面跑进来,抱住她,哭着劝:“娘子,我们回去吧,他们要封宫了,会赶我们走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萧芫捂着心口,哭到干呕,面色惨白地摇着头,眸中满满是惧怕的惊恐。
“我不走,我要和姑母在一起,我死也要和姑母在一起。”
她往后爬,丹屏怎么也拦不住。
直到撞到了什么。
墨色洒金的帝王衮服那么冰冷,又那么坚硬,眼前发花、扭曲,她像求所有的下人一样,去求他。
他好高好高,面容像在云端,她怎么也看不清楚,就这样,冷冷看着瘫在地上,几乎不成人形的她。
他的命令干脆利落,萧芫被强硬地架走,锦履拖在地上。
她渐渐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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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痛让她想痉挛着缩起,大片大片的黑涌到眼前。
她不敢想,自己此时,是多么可怜又可悲的丑态。
索性也不用想,因为很快,她的意识无法控制地坠入黑暗。
一片虚无空茫的黑暗。
再醒来,是在陌生的床榻上。
暖溺的光晕烘烤着,不断煎熬,她慌乱地爬起来,眼前却看不清楚,一寸寸摸索过去,怕得发抖。
她好像摸到了榻边,木质的触感微凉,下一刻,手被压住,身子被拦住。她的摸索成了徒劳,又回到了床榻的最里侧。
终于能看清。
看到了他,也看到侧面有一扇巨大的屏风,隔开了能出去的,唯一的门。
她被困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困在了床榻上,而他是忠实而残忍的守卫,他不让她离开,告诉她,颐华殿会和慈宁宫一同封锁,他会使人,为她搬宫。
魂灵被过载的痛苦禁锢,看着如绞的心脏带着躯壳歇斯底里,影子狰狞地映在屏风上。
泪流成河。
破碎、绝望,眼中渐被空洞的沉沉死气占据,她受不住地弯下腰。
原来,见不到姑母的最后一面不是最痛,不能为姑母守灵也不是最痛,最痛的,是她生命里,有关于姑母的一切,都要被剥夺,分
毫不留。
而他沉默、坚定、居高临下,任由她怎么乞求,都无动于衷。
亦,始终不离。
原来,痛到极致,真的,会五感尽失。
可昏厥之前,她感受到了他的拥抱,听到他松了口,承诺,会带她去找姑母。
而她语不成声地问,问他是不是还在怪她。
这一句,好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也坚持不住。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怪她?
漫天大雪。
沉闷的銮舆是另一方精致的囚笼,车窗外,两侧阙楼高耸。
宫门越来越近。
泪不断滑过青白颤抖的唇瓣,消瘦的指节无力攥住他墨金的广袖。
摇头乞求,“不要,李晁,求你,我不要回宫,不要……”
“为何?”
“我要回家,我要去寻姑母,你说好带我去的,李晁,你明明说好……”
“萧芫。
皇宫,便是你的家。”
话被强硬打断,一并将魂灵狠狠压下,她再无法支撑,脱力软倒。
已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心好像终于生了麻木,荒芜成灾成厄,永远被搁浅,无从宽恕。
透过高高的窗,看着銮舆一点一点,驶入宫门,驶入金瓦红墙,驶入了四四方方永远不见天日的皇宫。
像躺在棺材里,被葬入陵墓。
“……你骗我,李晁,你竟然……骗我。”
清脆的一声乍响在耳边,如雷劈下,破碎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丹屏的手被划破,血流下来,还在替她求。
求,不要让娘子离开颐华殿,去那么那么远的荒弃冷宫。
她去拦丹屏,却连走路都艰难,心口又在疼了。
最痛苦最痛苦的日子,好像连时光也吝啬,一段一段分割开来,连不成线。
她总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什么时候撑不住意识,又坠入黑暗。
可这一次,却怎么也触不到底,失重、溃散,像是恨不得,永远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