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藏进了乌云里。
镇子西边脏乱的环境安静异常,连一声狗叫声都听不到,这里的人都活不起了,哪有多余的吃的喂狗。
咳老头把熬好的肉粥倒进了缺了口的碗里,找到一只木勺,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老妻床边。
“老婆子,起来喝粥了。”
炕上的老婆婆睁开浑浊的眼睛,气若游丝,“可算是等到你这一口了,从天亮等到天黑,我都怕我死之前吃不上了。”
“说的什么话,咳……”
咳老头拿肉回来就开始熬粥了,老了老了牙口不好,就想着熬得软烂一点。
他买肉回来咳嗽好像少一些了,那竹筒里的水很甜,应该是加了糖的,就把剩下的都加到了肉粥里。
加甜水应该好吃吧?
咳老头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婆婆从炕上扶起来,让她坐着吃,
一碗粥,其实没多少,老婆婆吃的很快,像是许久没吃过饭一样。
咳老头就这么专注地看着她。
吃完了才顾得上说话,“好吃,这辈子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忘了给你留了。”
“老婆子,对不住,我对不住你,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咳老头突然就哽咽了,平时哪怕一口糙米粥,老婆子也会留半口给自己喝,今日……他紧紧握住自己老婆子的手,没让自己哭出声。
什么时候起他们连一口肉粥都成了奢望了。
老婆婆就这么任由咳老头握着手,满是皱纹风霜的脸上露出笑来,“别再说什么对不住的话,人活一辈子,达官显贵还是要饭乞丐,到头来都得死是不是?
咳老头原本只是心里的猜测,听见这话说不出什么滋味。
“好了,不说了今日这粥真好吃,我啊……这辈子跟了你,不后悔。”
老婆婆笑着闭上了眼睛。
咳老头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低声呜咽起来。
可是老婆子,我后悔,我悔啊!我当初要是不那么坚持固执己见,何至于,何至于……
“老婆子,你醒醒,别丢下我一个人!”
老婆婆微微动了动眼皮子。
咳老头泪眼模糊,以为自己眼花了,癔症了。
“老婆子?!”
“老婆子,老婆子——”
炕上的老太太拉起被子蒙住头,“别吵吵,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烦不烦。”
咳老头见状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气得老婆婆翻身坐了起来,这老头子,睡觉也不让人安生了。
没死,没死就好。
……
……
“你说什么?清风楼出现了方大儒的画?”
楚修杰从凳子上起身,“人呢,人找到没有?”
他原以为诗会是刘家搞出来的噱头,为了让清风楼赚点钱,昨日回来之后还使劲骂自己蠢呢,一看就是假消息。
没想到这才一天时间,居然又有新消息了。
方大儒的画都销声匿迹十年了,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的清风楼,莫不是赝品?
想到这儿,楚修杰又失了热情坐了下来,“画是从哪儿进清风楼的?”
“是个小乞丐送去的,拿了清风楼十两银子,属下跟上去,把人跟丢了。”
楚九低着头不敢看老大的脸色。
听说老大今日出去被寡妇用水泼了,完了完了,他要撞在枪口上了。
楚修杰嗤了一声,“十两,一听就是假货,真要是方大儒的画,一千两也不为过。”
十两,清风楼也买?还好意思放消息是方大儒的画?这地方的人怕是见是见都没见过真的吧。
楚九低着头,“有人放出虚假消息也不一定。”
“老大,老大,我想到了,我在山里遇见那个不是妖精,要是妖精的话,我肯定就被吃了,而且他好像救了我!”
王大缸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身上脏兮兮的和野人一样。
楚修杰被他身上的汗臭味熏得起身后退,嫌弃开口,“怎么,不是妖精,是鬼啊?还上演了一出山精鬼怪救人的戏码,回头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蠢货,一个个都是蠢货。
王大缸焦急道:“老大,我说的是真的,肯定是那个人顺走了我的荷包,我当时怎么就没检查一下,我真是太笨了。”
楚修杰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啊。
“老大我这就去找,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王大缸握紧拳头出去了。
“让初六初七去查。”楚修杰不想在屋里待着了,实在是糟心。
靠这个蠢货把东西找到,黄花菜都凉了。
……
……
一大清早,顶着黑眼圈的叶弯带着三丫出门,被下地的村里人看见了七嘴八舌。
“我听老孙头说,林安远这个新进门的女人在镇上摆摊卖地瓜,还是个有能耐的,你看看那三丫,这才多长时间都穿上新衣服有新头绳了。”
“烤地瓜?那玩意儿噎嗓子,能有人要?”
“这就不清楚了,你要是眼红,你也去卖呗。”
说话这人也就问问,让他去他是不去的,卖东西哪有那么好卖的,要置办东西交租子,一不小心赔钱了怎么办。
“我说老王家的,你咋替林安远家说上话了?不会是想给你家石头娶大丫吧?”
王婶子刚打算走人,一听这话气炸了,“那叶氏在我家买地瓜,你再胡说八道,老娘撕烂你的嘴。”
“哎吆,我不过就是说说,那大丫这样是个好的,二牛那么老实的孩子怎么就……”
昨日大丫才被逼得剪了头发,这些人的嘴怎么就这么损。
叶弯听着这些闲话,心中不愤。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不能一个个去理论。
她要离开这儿。
到时候三丫要是愿意跟着她走,林安远也同意,她也带走。
二丫就算了,她不喜欢给自己添堵。
至于大丫……
“林大丫,你今日可以早点回去了,这是你的月钱。”
镇子最东头的绣房里,大丫刚到绣房不久,正在绣花就被掌柜的叫了出来结了月钱。
大丫愣了一下,见掌柜的看着自己的头发,心中又了然了。
她知道自己求,掌柜也不会留下她的,道了声谢开口,“掌柜的,要是活多了可以再叫我。”
掌柜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见这小丫头聪慧,绣活也好,心中有些可惜,可这头发都剪了……
“好,你回吧。”
大丫从做活的院子里出来,回头看了一眼绣房。
说是绣房,不过也是个院子,里面七八间屋子四五个绣娘,接一些条件富裕的人家的手帕衣裳被面。
“大丫,大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