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注意到我了？
寒意顺着脊椎攀援而上，顾晨后颈的汗毛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根根倒竖。
端起面前的茶杯，垂眸抿了起来，掩饰异样。
做完这一切，才不疾不徐的道：
“既然如此，我倒是很想听薛爷说说看。”
薛梦华笑了笑，也端起鎏金茶盏轻啜，随即开口。
“周常威是个狠人，内部肃清的非常干净，当时他力推李利明上位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是水到渠成。”
薛梦华指尖扣在杯盖上刮着浮沫，指甲在青瓷上划出细响。
“但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道，周斌竟然能在竞选会上，成功拿下足够的票数一举夺魁。”
“这是异常极其精妙的棋局，极具戏剧色彩！”
薛梦华露出沉醉的笑意。
“这是第一次，顾先生的背景出现在我的案头。”
顾晨不为所动，指尖磨砂着酒杯，等待薛梦华继续开口。
“然后是沈合钧，在被畴家少爷连续警告的情况下，最后还是选择站到顾先生身旁，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最后就是白若云。”
顾晨垂眸盯着杯底沉浮的茶叶，在薛梦华提及白若云时，指节不由发力。
“这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几乎绝境的情况下，能从虎口脱险，这中海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甚至我还听人说，白小姐似乎和顾先生的合作，已经到了很深的层次。”
薛梦华目光望向顾晨。
顾晨毫不避让，强忍着想要转移对视的目光道：
“薛爷费心收集这些边角料，不如直说？”
薛梦华点头。
“前些天，我特意将白小姐请到金阁，用一些小小的消息，想要换取顾先生的具体情况，可惜，白小姐虽然年轻，但却老奸巨猾，到头来都是跟我绕弯弯，或许顾先生找上门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说话从来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但顾晨整个人还是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背叛总算没有发生，白若云虽然背着他来了金阁，大概也是为了探听消息。
至于薛梦华对于这件事的说法，是否可靠，顾晨从未怀疑。
因为压根没必要。
或者说，到了薛梦华这个地位，这种小事儿，完全没必要说谎。
不过，事实上是，如果顾晨那天没有碰到白若云来金阁，他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信息不对等，对于情报贩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弱势。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顾晨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回复薛梦华。
肯定不能承认，或者说不能顺着他的话说。
对于一个幕后大佬，尤其是神秘到查不到丝毫信息的情报贩子来说，人情冷漠、随手为之的棋子，应该是随时能抛弃的罢了。
“薛爷的手段，白小姐怕是学了十成，也只能摸到皮毛。”
顾晨轻轻捏着杯子，神情淡漠，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是天边的云彩一样。
薛爷微微一顿，嘴角的自信也在这一刻瓦解，但紧接着，就恢复到平常的温和。
“嗨，看我招待不周，来人啊，先上菜。”
薛梦华拍拍手。
随后门外走出服务女仆，端着西餐菜系走了出来。
顾晨眼睁睁的看着，走向自己的清亮女仆，双腿并立跪匐在自己眼前，然后将银匙盛着的鹅肝酱送到他的嘴前。
顾晨极为惊叹。
吃完一口，一旁另外一个身材纤细，长相格外柔媚的女仆，又提起一块裹着金箔的寿司，搭配好鱼子酱送到顾晨唇边。
身份高贵，地位尊崇的巨大满足感，几乎要将顾晨淹没。
令人迷醉。
令人欣喜。
令人，欲罢不能。
他甚至生出想要就这样利用身份，待在这里躺平的想法。
微微闭眸间，却瞥到薛梦华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自己身上里里外外扫视。
顾晨顿时警醒。
同样的场景，在他和白若云的头几次交锋中，就曾经体验过。
一切都是在试探，或者说顺手而为之的将宾客最为原始的欲望和野心暴露出来。
只不过，白若云的手段和这位薛爷比起来，格外稚嫩。
穷奢极欲，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回忆起情报中的一句话：
金阁的每道菜，都是带钩的诱饵。
这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巨大满足感，能轻松冲破任何人的防线。
更别说他只是个普通人。
顾晨内心深吸一口气。
虽然接触过的富人，并不少。
赵民仁、沈合钧，都是老狐狸。
但是很少有人，像薛梦华这样。
这场宴请还在继续。
四万一片的阿尔巴白松露
十几万一勺的白化鱼子酱
每一道菜品都有女仆在旁边讲解菜品。
这一桌菜肴，吃掉一个稍好家庭整整一年的开销。
但是顾晨吃的却并不开心。
甚至说，格外的小心翼翼。
良久之后，宴会收尾。
“走，顾先生，我们去里面畅谈。”
薛梦华，格外热情，就好像是老朋友一样。
顾晨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更不敢有丝毫放松。
一路顺着摇曳的水晶灯光，走进金阁里面。
推开雕花木门，屋内灯光昏暗。
周围的人，见到薛梦华，纷纷点头致意，随后目光落到顾晨身上，随后挪开。
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薛梦华带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此时中间红色地毯的舞台上。
古装女子，轻纱飞舞，舞姿摇曳。
特意扬起的裙摆，蹲坐的舞姿，在伴随着如同银铃般的轻笑，顾晨内心不争气的跳动，不由多看一眼。
莫名有个词汇，在顾晨脑海里浮现，夺命十八蹲？
这就是顶层人士的，极尽奢靡吗？
以前都听说，各大富豪会圈养舞女以自乐。
甚至有人会特意去孤儿院寻找幼女，从小开始培养，等长大后便作情人相互交换。
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呵呵，金阁的都是好女孩儿，顾先生，要是喜欢我就让林伊跟你回去。”
顾晨摆手。
“薛爷，好兴致，我可不敢坏您的雅兴。”
随即和薛梦华坐到极佳的位置上。
台上舞姬裙摆翻飞，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曼妙曲线，令满堂宾客目光流连。
薛梦华轻晃头颅，指尖随乐点轻叩扶手，欣赏着舞姿。
“顾先生。”
“您身后那些动静，在下至今摸不着头绪。”
薛梦华忽然收回目光，笑意仍挂在唇边，眼底却不带丝毫情感。
顾晨，警铃大作，脸上笑了笑。
他缓缓将视线从舞女身上移开，与薛梦华四目相对。
“薛爷不妨先猜猜看？”
薛梦华目露精光，皮笑肉不笑。
“实话说，周常威这种生活在象牙塔底层的人物，我没什么兴趣，但是他白手起家的魄力，以及培养起一批忠诚于自己的势力，我自愧不如。”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被短时间内连根拔起，打乱了本该属于中海白手套的进程，让周斌坐上了话事人的位置。”
“白若云本该在畴壬的逼迫下彻底失势，但是最后关头周斌和沈合钧力克中海畴家的压力，扶持白若云转危为安。”
“就连畴家少爷，都在寻花大楼上，吃了闷亏。”
薛梦华脸上的笑容格外浓厚，可是眼中的威慑之意却也愈发浓厚。
“而今，赵民仁的突然动作，同样打乱了王家的进程和节奏”
“周斌、白若云、沈合钧、甚至我还能大胆的讲赵民仁放进来，这些本来不可能有交集的势力，却仿佛被一个纽带聚合到了一起”
薛梦华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本质，看了个透彻。
“顾先生，我可说到点子上了？”
顾晨迎上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后颈泛起细密冷汗，却仍诚恳鼓掌。
顾晨脑中飞速梳理线索，脸上却一派坦然。
“姜还是老的辣，薛爷不愧是薛爷，一眼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那么，顾先生，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了吗？您，或者您背后的组织者，到底想要干嘛？”薛梦华身子前倾，声音陡然压低。
顾晨逐渐收敛神色，目光炯炯，深邃如渊。
“薛爷，你不觉得中海这片地界已经沉闷太久了吗？”
薛梦华瞳孔微眯。
“你不仅得罪了中海畴家，燕京林家，现在你还想掺和中海王家的生意，甚至想要动他们的蛋糕？”
“而赵民仁突然暴起，一副要两败俱伤的架势，也是你参与了其中？”
顿了片刻，薛梦华口中的字句，一字一顿。
“你在找死。”
顾晨眼角拉长到极限弧度，毫不在意这种警告，又或者说是威胁的语气，目光再度瞥向台上旋舞的女子。
“既然薛爷已经想到了什么。”
“那么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
顾晨的瞳孔微转，眼角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薛梦华，然后一字一顿的道：
“我想请薛爷帮个小忙”
话音未落，顾晨还没有说出具体内容。
薛梦华脸色已数度变幻。
笑意尽褪的面容上，只剩死水般的沉静。
与顾晨对峙片刻，忽而抬手指节轻敲桌面：
“说下去。”
“请您帮我，讨个人情。”
明明顾晨没有指名道姓。
但是刹那间，面前的薛梦华却冰寒异常，肃杀之气席卷。
周围的宾客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纷纷侧目朝着两人看过来。
台上的舞女，脸色发白，舞姿也不如之前顺畅。
薛梦华盯着顾晨，喉间发出一声冷笑：
“讨人情？顾先生好大的口气，不知顾先生要向谁讨人情。”
“彭家。”顾晨毫不示弱，口中吐出那个两人都知道的家族名字。
薛梦华死死盯着顾晨，眼中杀意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