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是别人，正是顾沧澜的弟弟，顾景鸿。
顾沧澜给沐子衿郑重一揖，道：
“令妹手中那些书信，确是出自旁人之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舍弟。舍弟顽劣，做出此等有违礼制伦常之事，还请沐大小姐重罚。”
沐子衿与顾沧澜皆重生而来，对这件事早已心知肚明。
也许这件事在他们二人心中已成为过去，且变得不那么重要。
毕竟沐简兮的意外，是人为，大抵与这些信件无关。
但顾景鸿犯错却是事实。
他该为他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之所以没有惊动沐家其他人，是因为顾沧澜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为顾景鸿耽搁。
沐子衿看着顾沧澜，明白他的用意。
顾家人明日就要起程了，他要在临走之前，了却一些事情。
就像安荷的到来。
沐子衿有伤在身，动作不便，连呼吸都会牵动伤口。
只是轻声道：
“顾家弟弟，起来说话吧。”
顾景鸿没有起身，反而抽噎起来：
“沐大小姐，我的确做错了，我不该拿兄长的诗作去骗简兮姑娘！
“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可我对她没有半分恶意，只是气不过她瞧不起我！
“我与她相识于一场诗会，那时她女扮男装，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我不过是去凑热闹的。
“谁料诗会结束后，她在巷子里散了头发，被登徒子调戏，我正好路过，救下了她，这才知晓她是女儿身。
“她因我亦看到了她散发的样子，便也骂我登徒子，还说在诗会上看到了我，说我连耕地的牛都不如，那耕地的黄牛还能叫几声，而我在诗会上却一个字都做不出。
“我气不过，就拿了兄长的诗作去糊弄她，说是我做的。
“她又说不信我，我便接连几天地拿了兄长的诗作去给她。
“后来我不知她是否信了，但她见我时，却不再冷嘲热讽，还说那日应该感谢我……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与她熟识起来。”
大概是想到了沐简兮现在的情形，顾景鸿啜泣起来：
“我实在是没想到，简兮姑娘居然会发生这种意外……沐大小姐，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终生不娶，一辈子伺候她！”
顾景鸿终于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沐子衿。
沐子衿知道，他想照顾沐简兮的心，不是假的。
而且他是喜欢简兮的。
但这怎么可能？
何况简兮落水，并不是他的错。
只不过他的那些书信，被人利用了。
若说错，只错在他们不该私交过密。
沐简兮屡次私见外男，也是错。
前世顾沧澜死后，顾景鸿不知得了谁的授意，也来过她面前，跟她说了同样的话。
还说顾沧澜是代他受过，该死的人是他。
如今想来，一定是有人故意想扎她的心窝子，才让他来的。
而这个人，也只有知情人苗芙蕖了。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她一直错怪了顾沧澜。
如今再想，顾沧澜当初之所以忍受她的捉弄，亦是因为他知道了顾景鸿所做之事。
并且以为沐简兮落水与此有关，所以一直默默代弟赎罪。
他不敢将此事声张，更不敢将顾景鸿推出来。
他要保护沐简兮的名节，亦要保护弟弟。
权衡之下，他只能背了这口黑锅，愿打愿挨。
只是他没想到，沐子衿会联合萧元起陷害于他，让他万劫不复。
想到这，前世那种愧疚带来的痛楚再度向沐子衿心口袭来，让她呼吸不畅。
她深吸口气，才对顾景鸿说：
“顾家弟弟，简兮落水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因此自责。
“至于你与她私下里往来，不是你一人之错。
“但如今简兮已人事不醒，再追究此事没有意义。
“就算要追究，也要等她醒来，听听她如何说。
“何况你救过她，功过相抵。”
她看了顾沧澜一眼，又说：
“之前我曾针对你兄长，他已代你受过，此事理应揭过了。”
这一番解释，也是重生之后，沐子衿不去找顾景鸿的原因。
顾景鸿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他以为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却没想到被沐子衿就这样轻易揭过。
“沐大小姐……”
他还跪着。
沐子衿笑着看他：
“快起身吧，被人看到了不好。”
顾景鸿看向顾沧澜，顾沧澜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敢起身。
沐子衿又说：
“顾家弟弟，我还有一事要嘱咐你，你与简兮之事，切莫向旁人提起。”
顾景鸿用力点头：
“我知晓的。”
这涉及到沐简兮的名节，无论她是否会醒来，都很重要。
顾景鸿神色晦暗，犹豫片刻又问：
“沐大小姐，简兮姑娘她……还会醒过来吗？”
沐子衿笑着摇了摇头：
“各有各的好。简兮从前活泼爱闹，从小到大也惹出不少祸事。如今安安静静的，远离世俗纷扰，不可谓不好。”
就像前世，直到沐家覆灭，沐简兮亦无知无觉，更是无痛无悲。
如今想来，似乎比她这活着的人，还要享福。
想起顾景鸿明日就要离开京城，沐子衿又宽慰道：
“你明日就要起程离京，从此后山高水远，不必再惦记简兮。亦愿你此后活得随心恣意。”
顾景鸿又有泪落下，却被他倔犟地抹去。
那双漆黑的眼睛，透着坚毅的光。
他说：
“简兮姑娘活泼，就该一直活泼下去。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她醒过来！”
他最后给沐子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绝然而去。
身上是一股子少年不服输的英气。
很叫人动容。
角门外只剩沐子衿和顾沧澜二人，梅香在周围放风。
沐子衿忍不住问：
“顾公子，可否请你再不吝赐教一句，前世沐家覆灭之事，是否亦与穹容有关？”
顾沧澜神情一凛，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眼睛微眯：
“所以你今日扑过来，当真是为了穹容？”
沐子衿想说，倘若当时他不在，刺客出现，她亦会扑过去为穹容挡刀。
但是你在了，我的确是为你。
可在他的质问下，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想让他以为，她在邀功。
会被人不耻。
相比于前世他所受的罪，她这一刀根本不值一提。
可她的沉默，却让顾沧澜误会：
“所以你扑过来为穹容挡住刺客，是因为你以为他与前世沐家覆灭之事有关，想卖他个人情？”
他猜得也没错，如果他不在，她确实是这个目的。
为了沐家，沐子衿只能厚着脸皮追问：
“所以公子可否告知？”
顾沧澜脸色气得发白：
“不能！”
他拂袖而去。
却又觉不解气似的，复又折回来，怒不可遏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日后你休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