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玉黛湖的另一端,一艘低调奢华的画舫船,在湖中平稳行驶。
甲板上,太子萧玦与沈翊相对而站。
“子瑜,我知你心性澄明,一心只想当个好官,你我少时相识,一见如故,你当是最了解我的人,如今东黎内忧外患,我需要你,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身边?”
萧玦沉冷的眸光微转,落在身旁清风朗月的蓝衣男子身上。
他称呼沈翊的表字,换“本宫”的自称为“我”,沈翊眸光微动,他与萧玦确是挚友,但从他科考那日起,他便在心中发誓:若为官,就当个勤政爱民的好官,绝不结党营私。
可如今,萧玦亲口两人间的这层窗户纸捅破,他知道,对方这是逼他在情谊跟自我坚持面前做选择。
萧玦不是个有耐心的,却三顾茅庐相劝他,今日更是直接说破,他也知道,今日这抉择,自己怕是逃避不得了。
“太子殿下,臣——”
凝眸片刻,沈翊决定还是听从本心,坚持自我,若萧玦行的是正义之事,不用他说,他都会从旁支持,可若不是,他也不可能为了所谓情谊,打破自己的原则。
只是,沈翊这话还没说出,“哗”地一声破水声,同时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沈青梨凫水一路,早就憋的头晕脑胀,也是见到了安全之地,才从水中钻出呼吸新鲜空气。
没错,落水沉湖一事,就是她故意设计的一场戏。
她先是在琴艺切磋比试上,故意弹断了苏幕遮的琴弦,惹得他大怒,对她生了怨怼。
后又借苏幕遮的“愤恨之手”,被他“推”入了湖中。
为的就是借用湖水逃遁,离开相府。
她自小随父母在山野间长大,早练就了一身“上天入地”的本事。
可上崎岖山崖,摘取拿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灵芝,也可下深湖,去取那隐藏在湖底蚌壳中的珍珠。
人人只道她沈青梨,是乡野长大的粗浅女子,可她学的,却是诸多男子都不曾有的各种生存技能,就连琴棋书画,也是爹爹跟娘亲手把手教习。
只是她性子野,不安分,所以不爱正统教学,反而独辟蹊径,爹爹为此没少戳她的脑袋,叫她“小顽童”,但每次又会溺爱的放任自流,久而久之,她在很多事上,倒是成了自己的风格。
可惜后来,爹娘遭遇横祸离世,她被带回相府教养,寄人篱下,为了讨相府的人欢心,她才收敛自己的本性,将自己变成了个循规蹈矩、说一不二的闺阁乖乖女。
如今大梦三生,她知晓了自己的命运,那便再无可能,当那循规蹈矩的傀儡。
所以有了这次外出的机会,她势必会牢牢抓住。
她也提前跟纸鸢交待好了,让她带上所有的盘缠积蓄,到玉黛湖的下游等她会和,到时再找一具身量年龄相仿的女尸扔到湖里,那这世上就再无沈家表小姐沈青梨了。
重新呼吸到自由空气的沈青梨,心中也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雀跃,却不料,身后一道浓重的视线,压的她头皮有些发沉。
好熟悉的感觉……
她甚至不用转身,都能觉出来这道视线的主人是谁。
见鬼,怎么会碰到这个煞神!
沈青梨心头发怵,下意识就把自己往湖里沉。
谁知萧玦反应更快,“墨云,去把她带上来——”
也就是沈青梨重新钻入湖水的刹那,肩膀骤然一沉,再然后,不等她惊呼,就被人抓着带飞到空中,等意识回拢后,她以到了甲板上。
浑身湿哒哒,像只可怜又狼狈的落水狗,而萧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带着沉沉压迫感。
“表妹?你怎么会在湖中?”
沈青梨正在心中咒骂,阻了自己生路的萧玦,冷不丁听到一道清润端肃的声音,抬头间,便与沈翊的目光对上。
沈翊怎么也在这船上?难道——
上一次在相府,她把夜会沈翊的萧玦,错认成沈翊。
这一次,她又莫名撞破了两人单独相处。
当今圣上最恶结党营私,一个当朝太子,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新晋朝臣,沈青梨感觉自己的脑瓜,更岌岌可危了。
为今之计,只有……装死!
“咳咳——”
沈青梨快速捂住胸口,睁着一双迷蒙水雾的杏眸,看着沈翊。
“表哥,咳咳——梨儿不慎落水,幸得表哥与太子殿下相救,梨儿感激——”
她作势要起身道谢,却身形一晃,整个人又虚软朝后仰去。
萧玦看着惺惺作态的沈青梨,心中闪过嫌恶,却还是在她将要坠地时,想要伸手去接人。
谁知晚了一步,沈翊抢先,抱住了“晕倒”的沈青梨。
落水小猫般的女人,脸色苍白的靠在沈翊的怀中,分明知道她在做戏,蜷起手掌的萧玦,心中却还是莫名生了股无端怒气。
他不过是怕沈翊这样良善的人,被沈青梨那心机女人给欺骗罢了。
“太子殿下,可否借画舫让臣的表妹歇息,再请个大夫过来——”
沈翊与沈青梨虽没太深的交情,但对方毕竟是他名义上的表妹,又是活生生一条人命,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萧玦凉飕飕的目光,落到了沈青梨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上,定了两息,才抬手,示意墨云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就被带到了画舫中,一番诊治后,才说沈青梨只是呛水加上惊吓过度,这才晕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给开了几副药后,就退下了。
“太子殿下,表妹身体抱恙,臣还是先将表妹送回相府——”
喂了药后,沈翊见沈青梨迟迟不醒,心中的担忧更甚。
萧玦却面无波澜,不冷不淡的说了句,“哦?是真抱恙还是假抱恙,子瑜,本宫倒是会些让人即刻就醒的手法——”
本在装晕的沈青梨,一听萧玦这话,生怕这个残暴太子,给自己上什么不人道的手段,赶紧嘤咛一声,睁开了雾蒙蒙的双眼。
“咳咳——”
“表哥,我这是在哪儿——”
她茫然虚弱开口,沈翊脸上闪过一抹惊喜,温声向她解释,这是在太子的画舫船上,也是太子请的大夫给她医治。
“如此,多谢太子殿下——”
沈青梨虚扶着床沿,一副病中西子模样,虚弱的向萧玦道谢。
冷不丁对方薄唇溢出冷笑,沉声道:“沈家表小姐还真是福大命大,此处玉黛湖中心,你竟能一路漂流至此,还只是呛了几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