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的那把焦尾琴,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轻易不会让外人碰触,更别说外借。
沈玉瑶这话出口时,他心中是不愿的。
所以,不像往常,第一时间回应沈玉瑶的话。
人群中,也不由响起窃窃私语。
“这沈家大小姐,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谁不知道苏公子的琴,从不让人乱碰,还曾放言,除了他未来的妻子,绝不会让第三个人染指,宁愿亲手折断,也不容他人沾污。”
“我瞧苏公子本就不喜沈家表小姐,沈家大小姐这不是在为难人。”
“确实有点过分了,仗着苏公子对她的恋慕之情,这般胡来,所以苏公子现在也不愿搭理她了。”
沈玉瑶也没想到,苏幕遮会迟疑这么久。
他曾许诺过她,但凡她有所需,赴汤蹈火也会为她办到。
可如今,听到众人非议的话,她只觉得脸热发窘,连眼中都涌上了尴尬的泪意。
“抱歉苏公子,是瑶儿太没有自知之明了,高估了自己跟苏公子的交情——”
沈玉瑶委屈的话音一出,苏幕遮猛地抬头,清傲的面容显露几分慌乱。
“不是的瑶儿,我——”
“苏幕遮,你一个大男人,不就是借你个琴使使,又不是要你的命,还说愿意为瑶儿付出一切,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难怪瑶儿不选你!”
贺兰骁最喜欢看到苏幕遮这个伪君子吃瘪,表面装的清风朗月,最是文人清高,臭毛病多。
听到贺兰骁的话,苏幕遮的脸黑了黑。
“谁说我舍不得借给瑶儿,若是瑶儿我自是义无反顾,可——”
苏幕遮一双眼,冷瞪向无辜的沈青梨。
像是在怪她,让他跟沈玉瑶生了嫌隙。
沈青梨:“……”
“行了,不就是一把琴,瑶儿你别难过,我现在就派人去城中买一把最好的来。”
小侯爷陆清泽不舍得见心上人为难,当即大手一挥,掷出千金,让下人去买京城中最好最名贵的七弦琴,给沈玉瑶撑腰。
两个情敌同时施压,倒显得苏幕遮小气计较。
苏幕遮哪能容许在心上人面前掉面,当即心一横,咬牙道:“好,我愿意把琴借给表小姐!”
“当真?”
沈玉瑶激动抬头,毕竟无论贺兰骁的嘲讽,还是陆清泽的一掷千金,都比不上苏幕遮亲自松口。
那毕竟是苏幕遮等同于命的琴,能因为她一句话就外借,足以见她在苏幕遮心中的分量,也狠狠打了那些,说她丢人者的脸。
“我怎么会跟瑶儿开玩笑。”
苏幕遮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再转向沈青梨时,便是满满的警告。
“这琴,你可别弄坏了,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随后,抱着琴,像是与生死恋人难舍难分般,十分不情愿的递给了沈青梨。
沈青梨接琴的时候,也是夺了半天,才终于夺过来。
“多谢苏公子割爱,梨儿定会好好爱惜。”
嘴上说着“爱惜”,沈青梨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
有了琴,沈青梨的弹奏,也正式开始。
她手指搭在琴弦上,先是调了调音,让自己适应。
但就是拨弦的几个动作,让苏幕遮紧张的心颤,“沈青梨,你当心,别把我的琴弄坏了——”
沈青梨回他一笑,“苏公子放心,要真坏了,我拿命赔你!”
因为没将沈青梨的琴技当回事,众人也就没有多留心去听,有的甚至还商议起了接下来的诗会切磋。
直到“铮”然琴音响起,带着股子不同于正统音律教习的野路子,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无人看懂沈青梨是如何拨弦弹奏的,她的指法快又密,跟所有人的弹法都不同,就连被称为“莲华公子,靠七弦琴扬名的苏幕遮,也有点应接不暇。
可偏偏,这看似离经叛道的弹奏方法,弹出来的琴音,却是意外抓人好听,一曲《破阵曲》更是被沈青梨弹奏的酣畅淋漓,众人的心,也随着琴音的高低起伏,上下翻涌。
到一曲《破阵曲》结束收尾,众人还深陷在琴音编织的破阵战场中,无法自拔。
不同于沐念初的满场叫好,沈青梨收手后,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大家都用一种看异类的眼光,看着沈青梨,眼中流露出震惊的叹服。
这琴技叫不好?叫贻笑大方?
便是沐念初拿出全部实力,也未必能碾压这首《破阵曲》,重点是沈青梨的弹奏方式,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虽路子野,但不妨碍它好听啊!
雷鸣般的掌声虽迟但到,竟比沐念初刚才的掌声还要响亮。
“好,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琴曲演奏,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烧起来了!”
有出身武将世家,也曾上过战场的公子,激动的从座位上站起,眼中的澎湃与赞叹毫不掩饰。
贺兰骁握着酒盏的手,更是当场失态倾斜,酒水顺着卓沿溅湿了衣袍。
他是武将出身,最不喜这附庸风雅的文人之事,琴棋书画他一碰就想睡觉,哪里有刀枪剑戟来的舒心畅快。
他也不懂什么音律琴曲,刚才沐念初弹奏时,他险些都要睡过去了。
听不懂,也就不为难自己,可是刚刚沈青梨弹奏的那首琴曲,他竟意料之外听懂了,眼前还出现了当初战场上,破阵杀敌的场面。
贺兰骁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突然开了灵智,懂得欣赏文人的东西,而是,沈青梨的琴技实在太高超了,他觉得甚至比苏幕遮还要厉害,至少,他这样的普通人,都能欣赏了。
“表小姐,我贺兰骁是个粗人,所有的琴曲音律对我来说,皆像催眠曲,可表小姐这首《破阵曲》,我听的实在酣畅,我这一票,投给表小姐!”
贺兰骁带头起身,也是武魂被沈青梨的琴曲点燃,竟当众敬了沈青梨一杯酒。
沈青梨闻言起身,道谢行礼,“贺兰将军谬赞,今日若非沐小姐有意保存实力,让我一局,就梨儿的粗陋琴技,谬之千里。”
不自傲不骄横,沈青梨的态度如常,依旧是那副淡然如菊的模样,她转头,冲沐念初道谢,“多谢沐小姐相让——”
也顺当给了沐念初一个台阶。
她倒也大方,回了沈青梨一笑,“是我轻敌你了,你弹的的确比我好。”
沐念初是行家,从沈青梨琴音乍泄时,就知道自己输定了,也就没必要顾着脸面,为难人家,何况,人家也给她留了脸面。
倒是沈玉瑶,僵硬的坐在位上,看着骤然出彩,成了众人焦点的沈青梨,意识到,自己竟然又一次,让众人看到了她身上的光芒!
这个该死的沈青梨,竟然故意藏拙,真是好深的心机!
就在沈玉瑶兀自懊恼悔恨时,摆在沈青梨桌案前的焦尾琴,突然发出“铮”然一声裂空响,竟是琴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