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簇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金色牡丹。
随后化作漫天金色的余烬,慢悠悠飘落下来。
海滩,一下子又被拽回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寂静里。
“哗啦……哗啦……”
海浪声像个不知疲倦的痴汉,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沙滩,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所有人都还仰着头,脖子都酸了,却还愣愣地看着那片已经空无一物的天空。
“走吧,我知道个好地方,保准你们俩喜欢。”
陆远突然开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身子,双手插回了裤兜。
说完,他扭头就走,朝着远离海滩的方向。
顾寒霜和白小鹿对视了一眼,二人没说话,只是很默契地,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黑黢黢的防风林,脚下的沙子变成了坚实的地面。
再往前走几步,绕过一个弯。
毫无征兆地,一座灯火通明的滨海古镇,就这么撞进了她们的视线。
古镇不大,贴着山坡建的,一条主街,像条发光的蛇,蜿蜒着往上爬。
脚底下,是那种被无数游客的脚板和雨水打磨得又光又滑的青石板路。
两边挂着一串串红灯笼,那光晕乎乎的,照在石板上,泛着一层油润的光。
街边某个小酒吧里,有个男人正抱着吉他,用沙哑的嗓子唱着民谣。
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居然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和谐,让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哇!!”
白小鹿最先没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眼睛被路边一个小摊上挂着的风铃给勾住了。
那风铃,全是用各种奇形怪状的贝壳和海螺串起来的,风一吹,就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一把拉住顾寒霜的胳膊,就往摊子前凑。
顾寒霜也被这股子又热闹又安逸的劲儿给感染了,平日里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不自觉地就挂上了一丝笑意。
她拿起一串用很小的白色海星串起来的脚链,在自己白得晃眼的脚踝上比划了一下,还歪着头,用眼神去问白小鹿好不好看。
这两个女孩,往这古朴的街道上一站,就像两颗顶级的黑珍珠,亮眼得有点过分。
一个清冷得像天上的月亮,一个甜美得像刚熟透的水蜜桃,在昏黄的灯光下,美得都有点不真实了。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被她们俩给吸了过去。
陆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几步路。
他没去打扰那两个正叽叽喳喳的女孩,就那么双手插着兜,像个最普通的游客,眼神懒洋洋地在两边的店铺上扫来扫去。
可他那看似放松的姿态下,却像是有个看不见的气场,把所有不该有的东西,都隔绝在了外面。
街角,有几个染着黄毛抖着腿的本地小青年,在看到顾寒霜和白小鹿的那一刻,眼睛都直了。
他们互相挤眉弄眼,交换了几个男人都懂的眼神,正准备嬉皮笑脸地上去加个v。
可脚刚迈出去一步,就感觉后脖颈子一凉,像是有块冰贴了上来。
几个人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不远处那个高大男人的目光。
那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
但就是这种淡,比凶神恶煞还吓人!
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一股子寒意,从那几个混混的尾巴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他们脸上的淫笑瞬间僵住。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掐了烟,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钻进了旁边黑乎乎的小巷子。
而这一切,那两个正沉浸在淘各种贝壳手链、海螺耳环、手工小玩意儿的乐趣中的女孩,一点儿都不知道。
只觉得,今晚逛街逛得特别舒心。
那些在别的旅游景点,总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的搭讪和骚扰,一次都没碰到。
这让她们得以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这份难得的闲适和安宁里。
逛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两个女孩手里都提满各种战利品,自然,最后这些袋子都挂在了陆远这个免费劳动力的手上。
“咕……”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从顾寒霜的小腹处传来。
她脸上一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光顾着玩了,晚饭还没吃呢。
“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陆远点点头,他早就注意到了。
他指了指街尾那家挂着一块油漆都快掉光了的百年老店牌匾的菜馆:“就那儿吧,我刚看了眼,进去的都是本地口音,味道应该差不了。”
那是一家特典型的本地苍蝇馆子,门脸小得可怜,里面却挤得满满当当。
三个人运气不错,刚好在角落里找到一张别人刚吃完的空桌。
点完几道当地的特色海鲜,陆远对着那个胖乎乎老板娘又加了一句:“老板娘,再来一扎你们这儿最有名的青梅果酒。”
“好嘞!马上就来!”
老板娘嗓门洪亮地应了一声。
顾寒霜一听,立刻警觉。
“你要喝酒?”
“是啊。”
陆远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用开水烫着碗筷:“这里的果酒是招牌,来了不尝尝,那不是白来了?”
“那你喝了酒,晚上怎么开车回去?”
白小鹿也反应过来,跟着帮腔:“对啊,酒驾是犯法的。”
陆远慢条斯理地把烫好的杯子,一人一个,放到她们俩面前,这才抬起头。
“谁说要回去了?”
他看着两个女孩脸上同时出现的诧异表情,继续说道:
“今晚不走了,就在这儿住。”
“不走了?!”
顾寒霜和白小鹿异口同声,声音都高了八度。
“对,不走了。”
陆远放下筷子,整个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让你们两个大美女,大晚上自己住酒店,我不放心。”
白小鹿最先反应过来,有点为难地咬了咬嘴唇:“陆远,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俩又不是小孩子,可以照顾好自己。”
“而且,你不是陆氏的总裁吗,公司肯定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处理,还是早点回去吧。”
“陪合作伙伴考察市场,也是我的工作。”
陆远轻飘飘一句话,就把白小鹿的理由给堵死了,“顾氏不是要进军新能源汽车吗?来岷城这种热门旅游城市,考察一下本地消费者的出行习惯和潜在的用车需求,很有必要。”
“顾总,我说的对不对?”
他直接把问题给踢回给了顾寒霜。
顾寒霜一时语塞。
这家伙,把占便宜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她定了定神,决定亲自上阵:“陆远,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是真的没这个必要,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回节目组报到,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赶回去,太折腾了。”
“折腾?”
陆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我问你们,今天下午在海滩上,要是我不在,你们俩碰到那对狗男女,打算怎么办?”
“就那么听着那个小白脸搂着他女朋友,指着你们的鼻子骂你们多管闲事,然后灰溜溜地走开?”
下午海滩上那剑拔弩张的一幕,还有那个叫苏倩的绿茶婊最后那句恶毒的话,俩人一时半会确实是忘不了。
她们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陆远,她们俩除了气得发抖,然后狼狈地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我留下,不是为了我自己爽,是为了对你们俩负责。”
陆远用这一句大义凛然的理由,彻底终结了这场谈话。
顾寒霜和白小鹿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陆远的话虽然霸道得让人牙痒痒,但也是事实。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他这么个战斗力爆表又心思缜密的男人在身边,确实能让人安心很多。
顾寒霜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她拿起桌上的筷子,默默地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算是妥协了。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她心底悄悄蔓延。
她一方面讨厌陆远的专断、强势。
但另一方面,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正在慢慢习惯。
甚至开始对这份霸道背后所包裹着的安全感,产生了点连她自己都想否认的,依赖。
老板娘端上来的青梅果酒,用一个很古朴的土陶罐装着,颜色是那种很剔透的琥珀色。
盖子一打开,一股子清甜的果香就混着一丝丝几乎闻不到的酒气,飘了出来。
陆远先给顾寒霜和白小鹿面前的白瓷杯里,一人倒了半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上。
顾寒霜早就渴了,端起杯子抿了一大口。
那酒液一进嘴,又甜又润,还带着青梅特有的那种酸爽,几乎感觉不到一点酒精的辛辣。
她没多想,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好喝。”
她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用眼神示意陆远再来一杯。
白小鹿也跟着喝了一口,也觉得味道很不错,比那些香槟好喝多了。
这果酒,初尝像饮料,后劲却像头闷驴,不知不觉就上头。
几杯酒下肚,酒意就悄悄爬上了顾寒霜的脸蛋。
一层动人的酡红,从她雪白的脖子根,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
平日里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像是被这温热的酒精给融化了,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平日里绝不可能看见的娇憨和妩媚。
眸底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波光潋滟,看得人心头发痒。
陆远放下酒杯,像是自言自语。
“今天海滩上那个胖子,叫梁波是吧?其实挺可惜的。”
“花了四年时间,用错了方法,去爱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最后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顾寒霜单手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子边缘画着圈圈。
酒精也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他只是太傻了。”
她接过话头,声音比平时软了好几个度:“他以为只要对一个人好,掏心掏肺的好,对方就应该回应他。”
“感情,哪有这么简单。”
“简单点不好吗?”
陆远反问,那眼神,像钩子一样,直直地勾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