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长公主的试探
紧绷的气息随沈容槐的离席散去,乐声喑哑,只剩众人眼风乱飞。
在低低窃语议论着什么。
沈敬文端坐在主位上,方才被沈容槐当众驳去的脸面有些许愠怒。
不过很快便转瞬即逝了,只余嘴角一丝冰凉的笑意。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温热玉盏,指尖轻轻刮过瓷面,似是在重新盘算着什么。
而谢梨初依旧微垂着眼,脊背挺直地维持着太子妃该有的仪态。
只是宽袖之下,掌心在不断摩挲,不断揣摩,沈容槐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分明相商好了这一切,就算沈敬文如何为难她,沈容槐都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以此来放松长公主的警戒,以为二人是同床异梦的夫妻,才好继续接下去的筹谋。
她想了许多,直到掌心微微刺痛,这才回过神来。
这时,一阵清浅的脚步声自身旁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
“嫂嫂?”声音清朗,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谢梨初抬眼,撞进那双干净温润的眸子里。
七皇子沈观朝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的席前,微微俯身,脸上带着真切担忧。
语气有些吞吐,“方才,皇嫂可吓着了?”
说话间,沈观朝眉宇间坦荡,这份纯粹的关切叫人心中一热。
谢梨初心中的犹疑与紧绷渐渐松弛下来,她唇角勉强牵起一丝安慰弧度。
“多谢七皇弟挂心,只是虚惊一场。”
自打上回一别,谢梨初不知为何,又开始唤起沈观朝的身份来。
而不是像从前那般说好的,唤他观朝便可。
沈观朝心中难免失落,动了动双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另一个带着几分不正经的笑意斜插进来。
“哟,本殿倒是不知,我们小七何时长大了,这般会心疼人了。”
三皇子沈琰踱步而来,他今日穿了身如玉色的锦袍,衬得人身形挺拔。
而那脸上挂着的惯常笑意,却连带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谢梨初略显苍白的脸色上瞧了瞧。
这才看向沈观朝,有几分揶揄。
“你这毛头小子,光会口头嘘寒问暖可不行。”
他眼尾扫过谢梨初席上那盏早已凉透的清茶,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
“怎么不给你嫂嫂换盏热的压压惊?”
这话听着只是调侃沈,可目光却总带着点别的意味。
沈琰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看见她对着旁人带笑的模样。
心底那点隐秘的不快便浮了上来,非得寻个由头刺一刺才罢休。
沈观朝还未经历过这些。
陡然一听,当下被说得面皮微红,有些无措:“三哥!”
谢梨初微微蹙眉,正待开口,却觉察到殿前,方才还嗡嗡作响的私语声瞬间死寂。
她下意识抬眼望向主位入口。
沈容槐换了身衣裳,缓缓走了回来,众人再次起身拜了拜。
而他并未看向任何人,径直走向自己的席位。
许是昭华宫并未准备男子常服,距离此处最近的也是养心殿。
他换的是一身绛紫色的太子朝服。
锦袍上绣的金线蟠龙在满殿灯火下流动,有几分欲要飞走的意味。
饶是谢梨初,也很少见到他穿着朝服的模样。
只是这朝服衬得他面容冷清,也显得愈发遥远。
在众人行礼的片刻,沈容槐撩袍坐下。
坐定后,目光却落在了谢梨初这边,落在了她身旁的三皇子沈琰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滔天怒火,只有一种冷沉的审视意味,带着天然威压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郁。
沈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微微挑眉。
迎上那道目光,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针锋相对的冷意,随即又被他用更浓的笑意掩盖过去。
席间另一侧,坐在沈容槐身旁的宋子徽见状,将手中折扇“啪”地一收。
身体微微倾向沈容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我槐,若是再瞧,便要引得长公主注意了。”他瞥了瞥远处那三人,摇头失笑。
“都快把沈琰身上烧出洞来了。”
闻言,沈容槐端起酒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杯沿几乎贴在唇边,却并未饮下。
他顿了顿,从齿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
“本殿没有。”
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可在宋子徽看来,那紧绷的侧颜与盯着远处的眼神,分明写满了不悦。
宋子徽挑了挑眉,识趣地不再言语,只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浅浅抿了一口。
主位之上,长公主沈敬文将下方几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她微抬下颌,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幽暗且快意的光芒,如毒蛇吐信那般。
她挥手让众人重新坐下,并且优雅地抬起手,抚了抚耳边的鬓髻。
“宴席继续,诸位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她抬手示意。
候在殿角的舞姬们再次翩跹入场。
靡音流淌,觥筹交错。
长公主的目光,带着一种莫名的慈蔼。
转头落在就坐在自己身旁的谢梨初身上,带着笑意缓缓开口。
“梨初。”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十分清晰。
谢梨初执箸的手一顿,抬眸望去。“臣女在。”
只见长公主亲自执起面前的玛瑙小碗,由侍女从一盅冒着热气儿燕窝羹中盛出少许。
那侍女端着碗,碎步趋至谢梨初席前,恭敬奉上。
“方才受惊了,来,尝尝这盏冰心燕窝羹,最是安神定惊。”
长公主笑吟吟地看着她,完美无瑕,却无一丝暖意抵达眼底,“
本宫特意吩咐御膳房为你炖的,炖足了时辰,火候正好。”
谢梨初起身,微微屈膝:“谢长公主恩典。”
她示意秋粟从侍女手中接过那碗温热的羹,再亲自从秋粟手中接过。
指尖触及到细腻的瓷壁,心头却无端泛起寒意。
长公主的恩典,向来是裹着糖霜的砒霜。
就在这个时候,长公主的嗓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温声劝解。
“梨初,这燕窝补品,自是要趁热喝的,放凉了便不好了。”
说罢,她一双眼紧紧地盯在谢梨初的身上,仿佛不亲眼看人喝下去便不罢休的样子。
“皱眉?可是嫌弃本宫殿内的东西不好?“
沈敬文眸光微微流转,“还是,怕本宫下毒,加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