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好想你。”

第九十章 “好想你。”

他的声音很轻,犹如薄羽,像小时候安慰害怕打雷的礼安般,带着抚慰的力量,缓和温暖地将不断在黑暗中下坠的礼安包裹。

礼安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痛苦的呻咛得以缓和,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就在江行野以为她又会沉沉睡去的时候,女孩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一条缝。

那双令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夜、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倒映出他憔悴的脸庞。

对视一瞬,江行野的心跳几乎骤停。

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这场美梦。

礼安的眼睛慢慢睁大,每日被精心呵护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江行野屏住呼吸,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她的唇边。

这一次,他清楚地听到了。

不是带着浓重怨气和恨意的“江行野”,也不是刻意压着甜腻腔调哄骗他的“行野哥”。

而是带着无尽缱绻和依恋的,一句沙哑的:

“好想你。”

好想你。

顷刻之间,江行野像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找到了出口,压抑良久的情感被放了闸。

他眼眶通红,身体止不住颤抖,发出压抑的、不成调的呜咽。

“安安,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礼安用尽力气抬起左手,轻轻落在江行野微微颤抖的背上。

她的指尖很凉,动作也很轻,却可以轻而易举安抚江行野的情绪。

“对不起啦,行野哥。”她的声音干涩,每说一句话胃都在抽痛,但还是强忍着想把心里的话都说给江行野听,“我肯定又伤害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我怎么会怪你,傻瓜。”江行野大口大口喘着气,忍着不让眼泪砸下,心疯狂地跳动,“你回来就好。”

礼安缓缓擦掉江行野眼下的泪水,心疼道:“你瘦了好多。”

就在这时,顾非执带着医疗器械匆匆赶到。

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快步上前。

“行野,你先让开,我需要给她做个初步检查。”

江行野不舍地松开礼安,但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退到一旁,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

顾非执用手电筒照了照礼安的瞳孔,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礼安都一一清晰作答,只是声音依旧虚弱。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很痛,像被撕开一样,”礼安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很多画面……乱糟糟的,在脑子里不停地闪。手腕和肚子麻麻的。”

“这是正常的,”顾非执收起仪器,神色稍缓,“你的大脑正在进行记忆重组,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副人格的记忆被身体藏了起来,理论上来说你很难完全想起‘她’经历的事情。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放松自己,不要再对任何本不属于你的记忆有执念。”

他转向江行野,语气严肃:“她现在的情况并不算稳定,副人格极大可能还没有消失,任何强烈的情绪刺激都可能导致人格再次混乱。行野,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

“我明白。”江行野点头,他看向礼安,眼底写满了心疼和眷恋。

他知道,他不能急。他等了十年,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

顾非执又叮嘱了一些护理的注意事项后,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因为对方的话而愣住。

礼安先笑了,她抬手戳了戳江行野的脸:“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执意要去寻找真相,才把你……把我们,都拖进了这样的深渊。”

曾几何时,总执拗地以为自己对江行野的爱能抵过所有不可抗力,也许秦燃和威尔逊就是算准了她这份狂妄,才能毫不费力就设计出专属于她的陷阱。

“不,”江行野立刻反驳,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喑哑,“是我的错。”

江行野开口:“其实……在你今年第一次接受威尔逊治疗的时候,林婧茵和礼盛来找过我。那时候他们告诉我,你十五岁时就失过忆,两份记忆不能两全,问我想怎么选。”

礼安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们给我放了你十五岁以后的影片,笑容明媚,生活幸福,我就在想,让你忘记十五岁前被父母亲手送走、在江家看人脸色的日子也很好。”

“是我那时候不懂,如果在更早的时候答应你,我会牢牢抓着你的手绝不松开,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缠着纱布的右手手腕,那里曾被植入过多少痛苦,他不敢想象。

“是我懂的太晚,以后不会再犯错。”他一字一句,像在宣誓,也像在忏悔。

礼安凝视着他,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江行野,”她轻声唤他,“在你身边我才会幸福。”

“即使有朝一日这副躯体承载着面目全非的人,都没有办法磨灭我爱你的灵魂。”

一段话,让江行野的心瞬间张满。

他俯下身,将她连同被子一起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摇晃,像在哄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睡着的时候总想快点醒来,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是我现在又困了。”礼安打了个哈欠,恋恋不舍地说,有些抗拒睡眠。

“睡吧,安安,”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再睡一觉。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剩下的话,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慢慢说。”

“不要害怕,从今以后,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在熟悉的雪松香气和温暖的怀抱中,礼安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那些纷乱的、破碎的记忆画面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她闭上眼,在沉沉睡去之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

“抓住我了,这次……不准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