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灯光温柔落下
只有想到陆知易的时候,他才像是丢了魂。
她缓缓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
独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的她妆容精致,眼神却没有一丝光。
她缓缓拿起梳子,一下下梳着头发。
像是要把这满头的杂乱理一遍,再一遍。
她想起那年她母亲去世,她站在雨夜里,披头散发,血水从她指缝滴落。
她抱着那具已经凉透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屋里拖,嘴里念着。
“妈你别怕,我一定会让他们都还回来!”
她做到了。
她杀了傅敬安。
一点点把他拖下地狱。
她耗尽手段让傅母在最信任的时候一日日衰弱。
她成为了傅太太,成为了整个傅家的权力中心。
可她得不到他。
她还是得不到傅衍礼。
她明明知道,那女人早就离开了,早就过上了新生活。
可她就是不甘。
那个女人凭什么能从他的心里住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她咬着唇,眼神缓缓冷下去。
她知道,他可能永远不会再爱她。
但她绝不会让他彻底失去自己。
哪怕只剩一个空壳,她也要牢牢握着。
她不能再输。
哪怕连爱都输了,她也不能再输掉人。
风起了,窗帘轻轻晃着。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那一片被霓虹染得浮光闪动的城市,眼里只有一层压不住的疲倦。
她知道,这一场戏,她已经演了太久。
可她不能停。
不能输。
不能醒。
她只能继续演下去。
直到全世界都相信她是对的。
哪怕……连她自己都骗了。
—
海边的风渐渐大了些,陆知易从谢景行怀里退出来,轻轻往后退了两步,光着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
脚底一阵冰凉,却也让她莫名清醒。
她走了几步,回头望他。
“你等我一下,我想走到海里!”
谢景行没有拦她,只是点点头。
“别走太远!”
“我知道!”她笑了一下,把外套脱下,折好放在礁石边。
她一步一步踏入海水,浪拍到脚踝时,她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凉得有些刺骨。
她却没有退。
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浪花没到膝盖。
风吹动她的发,她的身影被朝阳拉长,海面上映着一个缓缓晃动的人影,像极了从过去走出来的自己。
她闭上眼,缓缓张开手臂,让风包围她,像是等了很多年才等来这样一个可以彻底呼吸的早晨。
她忽然想起过去很多个清晨。
傅宅长廊上的冷意。
自己在厨房洗碗时指缝间的裂口。
傅母坐在沙发上指责她连招待都做不好。
还有傅衍礼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
她曾经一遍遍练习着把情绪藏好,笑着去接他的外套,说一句。
“你回来了!”
可他从未给过她一个真正的“回家”。
那不是家。
那是她寄居的牢笼。
她睁开眼,眼里泛着一点红。
海风吹着她,她却忽然低头笑了。
这海,是她自己选的。
这风,是她自己要来的。
而她如今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走的。
谢景行站在远处,看着她像是和自己做了一个仪式。
他没有打扰。
他知道,她终于从回忆里走出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脚上还沾着湿沙,眉眼间却多了几分轻松。
谢景行递给她外套,帮她把湿漉漉的脚擦干,又塞了一块热毛巾到她手里。
她接过,看着他那认真为她把沙子一点点擦掉的样子,忽然开口。
“我那时候真的以为我不会再被人这样对待!”
“我以前出门,下雨了没人给我送伞,头发湿了也没人提醒我!”
“有一次半夜发烧,自己撑到天亮才叫车去医院!”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别哭,哭也没人心疼!”
“后来慢慢地,我真的就不会哭了!”
她声音低到几乎要被海浪盖过。
“你知道我最怕的,不是受伤,是没有人看见我受伤!”
谢景行抬头看她,眼里有光,沉沉的。
“现在有了!”他说。
“你可以不强大,你可以撒娇,你可以说你难受!”
“你不用再一个人撑了!”
“我不想你一个人忍!”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张开手,抱住他。
“谢景行!”她说。
“你是不是我前半生欠下来的福报?”
他笑。
“那你以后多还一点!”
“怎么还?”
“每天抱我一次!”
“你也太便宜了!”
“我怕你嫌贵!”
她笑得肩膀微微抖动,眼角却悄悄湿了。
—
京北那边,傅宅的一整天都被一层不太明亮的日光笼着。
窗帘没完全拉开,室内的光像被藏起来了一样,晦涩而压抑。
傅衍礼坐在父亲的旧书房,手里翻着一本已经泛黄的书。
那是他父亲当年习惯看的金融期刊,每一页都被翻得起了毛边。
他本来是想扔掉的。
可这几天,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拿出来重新翻。
那些字句他早就烂熟于心,真正吸引他的不是内容,而是边角的笔迹。
他父亲曾用笔在边上写下一些小字,大多是提示、提醒,还有一些单字。
“慎”、“查”、“静”。
那是他从前学不来的东西。
现在才发现,这些字,比什么都沉。
他缓缓合上书本,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院子被冬日的光照得有些寂寥,枝叶早已落尽,只剩几棵干瘪的枝干伫立在那里。
他忽然想起某年秋天,陆知易坐在院子里收落叶。
她蹲在树下,一片一片把落叶叠好,用麻绳细细绑起来,说是要做一份标本。
他从楼上走下来,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
“无聊!”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反驳,只是低头继续把叶片摊平。
后来她真的做了一本“叶子日记”,每一页都贴着一片落叶,标注着日期、颜色、气味和天气。
她拿给他看的时候,他连翻都没翻。
只说了一句。
“你是来试图让自己变得‘有趣’吗?”
她听了那话,半天没说一句。
那一夜她在阳台坐了很久。
他现在才知道,那个“无聊”的她,其实是他最应该看见的她。
那个在清晨起床把地拖干净、帮佣人端水、给他买书签、送他日历的她—
那个一次次主动靠近,却一次次被他推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