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躲不过的梦

第二百九十章 躲不过的梦

而他现在才明白,她那时候的安静,根本不是天性。

是绝望之后的体面。

他白天依旧穿得一丝不苟,仍然按时出现在应酬场合,在公司也还维持着“傅总”的体面。

可没人知道他晚上是怎么熬过去的。

傅如烟却知道。

她站在三楼阳台,看着他出门的背影,一点点沉下眼神。

她知道他还在想着陆知易。

不必说,她能感觉到。

他最近越来越多地回头看那张旧照片,越来越频繁地盯着那张空椅子出神,甚至他办公室里那封从未寄出的邮件,她也看到过好几次屏幕停在那句:

“知易,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傅如烟知道自己赢了这场局。

傅母死了。

傅敬安死了。

傅家的权力在她手里。

连傅家的旧宅,她都换了格局,卧室的窗朝南不朝北,后院那片梧桐也早被砍掉了。

她将那些曾属于过去的痕迹一一抹去。

可他不属于她。

她每晚都睡在他身边,却从未靠近他半分。

他像是一具活着的空壳,把所有的心神都留在了一个早就离开的人的影子里。

她偶尔会想,如果陆知易那时候没有离开,是不是她的人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不是她就不会……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可已经太晚了。

她没法回头。

她也不想回头。

她走到今天,踩过的血,走过的阴影,掩埋的记忆,都已经太多太重。

她必须站住。

哪怕站在的,是一片荒芜。

晚上十点,傅衍礼站在车库前,点了一支烟,没抽,只是握着。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陆知易。

可他没有理由。

他什么也不能说。

“我后悔了”这四个字,于她而言,早已太轻。

轻得她都不会再为之一颤。

他低头盯着掌心那枚旧钥匙,是陆知易那年住在傅宅时房间的。

她离开后,他说什么也不让人把那把钥匙收回。

他留着,像个纪念品。

像个笑话。

那年她走得很轻,没有声张,没有告别,只是留下这枚钥匙,和一句“傅先生,感谢你当初的收留,我会记得!”

他说“收留”两个字,是她一辈子的羞辱。

可她说出来时,语气轻得像是说“天气不错”。

她那么倔,又那么骄傲。

他以为她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现在他才知道,她是石头。

再深的伤,也只是往心里压。

谢景行那种人,他看得出来。

冷静、克制、温和,却极致偏执。

那样的人,一旦爱上,就不会放手。

而陆知易,恰好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不放手。

他没什么好羡慕的。

也没什么好妄想的。

他只是在她错的时间里,看了她错的眼神,说了错的话,做了错的决定。

于是她走了。

不带一句挽留。

他蹲下来,将那枚钥匙重新放回皮夹深处,像是藏着一场再也没机会续写的故事。

回到家时,傅如烟已经睡了。

她躺在床上,睡姿一丝不乱,脸色安静,像是从未被谁搅动过梦。

可他知道她醒着。

她的睫毛微颤,呼吸并不平稳。

她知道他站在门口,却没睁眼。

他也没再往前走。

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回了自己的书房。

隔着这一道门,他们像是两个曾经靠得极近的人,如今却隔着整个世界的距离,无法对望。

他坐在书桌前,点开那段陆知易的演讲视频。

她站在台上,眉眼沉静,声音温和。

“我曾经以为,一个人的价值,要由别人来定义!”

“后来我明白,真正的价值,是你能否在最难的时候,依旧选择走自己认定的那条路!”

“哪怕没人鼓掌,也不后退!”

他说不出话,只能靠着椅背,闭上眼。

他现在只想知道:

她,是不是已经彻底忘了他?

还是哪怕有一秒,她在夜里偶尔想起他的名字。

哪怕一秒。

也好。

凌晨的基地宿舍楼寂静如水,窗外一盏盏路灯落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墙角摆着一株半开的夜来香,气味很淡,却在风穿堂而过的瞬间被放大,像是悄无声息的情绪,在无人知晓的夜色里发酵。

陆知易没睡。

她靠在床头,抱着那本旧得有些卷边的读书笔记,手指慢慢翻着纸页,一页一页,像是在翻那些过期的往事。

那本笔记是她大学时写下的,每一段文字都记录着她初入实验室的困惑、惶恐、以及小小的满足。

那时她还没有见过傅家真正的样子,还没彻底陷进那个沉默而漫长的牢笼里。

她偶尔也会笑,和同寝的女生吵着谁的导师更严苛,熬夜刷论文到凌晨三点,在便利店里抢最后一盒饭团。

可后来,这一切就慢慢变了。

傅太太第一次打电话叫她回家,是在一个周五傍晚。

她正准备去自习室打印报告。

电话那头的语气温柔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知易,今晚回来吃饭吧,阿礼在家!”

她没想太多,只是收拾好东西赶了回去。

结果一到傅宅就被安排去厨房帮忙。

晚餐那天,傅如烟坐在餐桌主位,衣着得体,谈吐稳重,眼神不动声色地从她脸上扫过。

她坐得笔直,不敢动筷。

傅衍礼没看她,只在吃到一道菜时皱了一下眉。

“这道怎么做得这么淡?”

傅太太笑着说。

“知易帮忙炒的,她第一次下厨,还行吧?”

那句话像是随口一说,却像根细细的针,扎在她心口。

从那以后,她明白了。

她是“被安排”的,是“傅宅里偶尔参与的那种人”,不是中心,也不是被看见的那一位。

她在那个家待得越久,就越觉得自己像一个透明人。

她曾试图靠近傅衍礼。

在他心情好时递上一杯咖啡,在他工作到深夜时轻声问一句“要不要吃点东西”,在他加班忘了回家的日子悄悄把资料放进车里。

可他从不看她的眼睛。

他看傅如烟,看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如何在众人面前掌控大局、游刃有余,看她如何永远比任何人都周到得体。

她有时也会怀疑—

是不是她所有努力都太浅薄。

是不是不管她做得多好,终究还是赢不了傅如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