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突然卷着腥气掠过脖颈,我猛地转身,却只看见半截褪色的黄符在枯枝上飘荡。这是座被诅咒的山,二十年前护林员离奇失踪,搜救队只在断崖边找到半枚嵌着白毛的虎爪。自那以后,每逢月圆之夜,山脚下的村民总能听见兽类的呜咽混着铃铛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寻找丢失的东西。
当那座破败的道观撞入眼帘时,我的手电筒突然滋滋冒起蓝烟。青瓦上盘踞着厚厚的苔藓,门楣上“镇妖观”三个朱砂大字早已斑驳得只剩残红。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满地碎瓷片中间,赫然躺着半截染血的白虎尾——尾尖的白毛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正是师父说的“白虎须”。
“终于等到你了。”阴冷的女声从梁上飘下。我抬头望去,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照亮了悬在横梁上的女人。她穿着民国时期的阴丹士林旗袍,脖颈处缠绕着的银丝铃铛随着呼吸轻晃,每晃一下,便有细碎的虎毛从铃铛缝隙里飘落。
我的后背瞬间抵住冰凉的砖墙,登山杖握出满手冷汗。女人倒挂着垂落脑袋,眼白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小道士,你师父没告诉你,白虎须是用活人骨磨成的吗?”话音未落,她腰间突然窜出十几条银链,链头挂着的青铜铃铛震出刺耳的嗡鸣。
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八岁那年,我在师父的书房里偷翻古籍,曾见过一幅线描画:道士将活人埋入虎穴,待白虎啃食殆尽,再取其尾骨研磨成粉。师父发现后勃然大怒,那本古籍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女人指尖滴落的黑色黏液在青砖上腐蚀出焦痕,与画中描述的“尸毒”如出一辙。
银链擦着耳畔掠过,我侧身滚进供桌底下。月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女人的四肢诡异地反折,像只巨大的蜘蛛贴着地面爬行。供桌上的烛台突然无风自动,烛火由红转绿,照亮了供龛里的牌位——“镇山白虎之灵位”,落款竟是民国二十三年。
“你和二十年前失踪的护林员什么关系?”我摸出腰间的桃木剑,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女人发出尖锐的笑声,旗袍下摆裂开,露出半截白骨嶙峋的虎尾:“他偷走了我的铃铛,害我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躯壳里!”
墙角的灰尘突然剧烈震动,数以百计的铃铛从房梁坠落。每个铃铛里都囚禁着半张人脸,那些扭曲的五官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女人的银丝铃铛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我看见二十年前的画面在光影中闪现:护林员举着猎枪瞄准受伤的白虎,枪响之后,他从虎尸上扯走了尾尖的白毛。
“原来白虎须是你的命契!”我挥剑斩断缠来的银链,桃木剑却在触及铃铛的瞬间燃起青烟。女人的身体开始透明化,无数怨灵从她体内涌出,化作虎形黑影扑来。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到怀里师父留下的锦囊,掏出里面的虎骨哨用力吹响。
尖锐的哨声刺破夜空,整座道观开始剧烈摇晃。尘封的地窖轰然洞开,漆黑的洞口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女人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向地窖,银丝铃铛迸裂成碎片,无数虎毛在空中聚合成实体——那是一头浑身浴血的白虎,它的尾尖赫然缺失了一截。
“还我铃铛!”白虎的怒吼震得耳膜生疼。我终于明白,师父让我寻找的根本不是什么法器,而是解开百年血咒的关键。当年贪婪的护林员为了炼制白虎须,杀害了镇山灵兽,却不知白虎将怨气封印在铃铛里,每吸食一个活人魂魄,就会生出一截银丝铃铛。
地窖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白虎的利爪已经触到我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我将虎骨哨按在它断裂的尾椎处。金光闪过,银丝铃铛化作流光没入虎身。白虎仰天长啸,身影渐渐透明,化作漫天星屑消散在月光里。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在满地狼藉中发现了半枚铃铛。铃铛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阴阳寮秘制”。原来这一切都是阴阳寮的阴谋,他们豢养白虎,用活人炼制法器,却不料遭到反噬。而师父作为最后的守山道士,用毕生心血守护着这个秘密。
下山的路上,我把铃铛埋在老君山的入口。山风拂过新土,传来若有若无的虎啸。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推送栏里跳出一条新闻:“考古队在老君山发现民国时期道观遗址,出土大量青铜铃铛……”我关掉手机,望着远处初升的朝阳。有些秘密注定要永远沉睡,就像那半截消失的白虎须,永远封存了一个关于贪婪与救赎的故事。
多年后,我在古玩市场偶然瞥见一枚银丝铃铛。当指尖触碰到铃铛的瞬间,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虎啸。摊主笑着说:“这是老君山出土的老物件,据说能镇宅辟邪。”我放下铃铛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细碎的铃铛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叹息,渐渐消散在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