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线报如同蛛网传递到醉蝶的手中,串联起以胥国为中心,辐射其周围各地的讯息。
眉眼舒朗,醉蝶细致地阅读着一叠叠情报,依靠在窗边,任由屋外的阳光勾勒出一个墨色的身形剪影。
最重要的,摄政王的行踪仍然没有头绪,但既然还是生死不知,她便可以扯着摄政王这张大旗故弄玄虚——你们怎么知道算无遗策的摄政王不是有别的打算?人心浮动,真是愧对摄政王大人的栽培!
接着是王宫内的消息,小殿下经过回国这几年的锤炼,也算是成长了不少,王对此非常欣慰,颇觉得后继有人,只是他的身体实在不容乐观,也不知道还能护着小殿下多久……
变法一事,使得小殿下的处境难说不是危若朝露,一旦他的君父离世,加之主少国疑,还有虎视眈眈的小爷爷,啧;
线报里描述,瀚博臯在巴蜀之地呆了也有个一年半载了,却仍然没有凯旋,王实在是不得不警惕箴吉的事情,重蹈覆辙。
不过好在,瀚博臯并未叫人找到像箴吉那样板上钉钉的谋反证据,王那边还是很能顶住压力,给他最大的领兵自由的。
另外因着瀚博臯此去又带上了熊毅以及熊毅同辈的几个之前她透露过的可塑之才,这些被摄政王打压得擡不起脸的武将家族,也难得的说了些好话。
然后便是瀚博臯的密信,巴蜀的气候湿热,虽无风雪,但对于他来说仍然得面对恶疾复发的考验。
所幸也是这个由头,使得自己减轻了王对自己的怀疑。同时他也可按照醉蝶的指示那样,秘密寻找楚穰的行踪,与对方联系,甚至争取与对方里应外合,以谋求更大的胜利。
至于为什么醉蝶超过楚穰手下所有谋士地笃定楚穰还活着,对此瀚博臯并没有去追寻缘由,只是将醉蝶离别前的嘱托默默放在了心上。
魁如同瀚博臯此前预测的那样,只是向南进了几座城,便退回魁国,据说是魁国国君与山陵君在此次军事活动中秉持着截然不同的观念,甚至于魁国一改中立姿态向外扩张,也并非完全是魁国国君的意思,兄弟阋墙可不是什么好事。
胤与昭最近联合起来,抵抗突然发难的幽、确实坐落在天下东北的幽国近年来因为天灾、风雪种种原因,年景不好,作为昔日蛮夷地区,才被“驯化”没多久的幽自然又操起来了老本行,南下抢掠……
醉蝶回忆起胤昭两国当时各怀鬼胎,拉扯着让天子将荒蛮的东北地区封赏给那些游牧民族,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帮助对方建国的故事,就觉得颇有些意思。
当初昭想着北边只有自己一个国家,饱受北边牧民南下的侵扰,不如用无主的荒地将这些人捆在土地上,凶悍的骑兵失去他们的草原,还能凭什么耀武扬威?
胤则是觊觎北面难以开垦的荒地,希望找些吃苦耐劳的家伙帮它开垦好,自己再以一个“正当”的理由,把那里攻占下来……
两边一拍即合,这便是幽国短暂的历史,但是,醉蝶望着幽王秘密与胥会面建交的信函。
壮勇之气先不说真的有没有被磨灭,但这些天生就比他们就更加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民族,学起阴险狡诈来,真的会比他们骨头软下去更慢吗?
远交近攻,他们不是已经学会了吗?
月夜,宴酣,酒色弥漫。
醉蝶一如既往出席了这场为幽国国君接风洗尘的宴会,身后代表摄政王的势力,正如摄政王失踪之后的每一场宴会。
这当然也是胥王默许的,毕竟醉蝶明里外里表现出的都是“摄政王府迟早归顺于王”的姿态,他对于以醉蝶代替他那个生死未卜但仍然声望极高的小叔,当然是乐见其成。
或许不清楚胥国内情的人,会真正以为醉蝶便是摄政王府的女主人,也只是摄政王府的女主人。
附庸罢了。
毕竟能够窥见变法纲领编纂与执行、箴吉叛变识破被捕、瀚博臯被举荐……一系列事件全貌的人,寥寥无几。
这样声色犬马的场合,每每出席,醉蝶边厌恶着,一边也会不自觉地叹息一声。
而无论她的内心如何风起云涌,她也只是端坐着,神情高傲,仿佛最傲慢、最精美的壁花,却又柔顺得仿佛任人采撷。
她不是胥国最尊贵的女人,但是她确实是唯一一个在一场场宴会中格格不入的存在,她仍然记得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望向舞女曼妙的身姿,侧过脸去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水光。
醉蝶分不清这是身份失序的茫然,还是前途未卜的悲哀。她只注视着,宴会散去之后,拦住自己车架的幽王。
擡手拦住了,站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将要将武器指向仿佛在撒酒疯幽王的侍卫。
一步步走到这位年轻的、铁血的马背上的国君面前,神情淡漠又居高临下。
与极尽惑人的面容形成了剧烈的反差,让都莫不自觉眉头一挑,眼里叫人讨厌的兴味与征服欲更是让醉蝶觉得油腻到了极点,油腻到了对方健美高挑的身材,暴风雪般凛冽的气息也无法彻底掩盖。
“小姑娘,你不害怕吗?”这句话,是都莫用家乡的话说的,仿佛这样能够让被酒精作用了的大脑得到更多快.感的刺激。
然而叫都莫意外的事,美人只是微微俯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纯正幽地官话从面前美人张合的红唇,仿佛宴上的琼浆那样流淌:“我有什么可怕的?被你的响箭射死吗?”
真是叫人抑制不住地想要一亲芳泽……
不自觉地擡手,都莫勒惯了缰绳的手掌往醉蝶娇艳的唇上碰去:“那我怎么舍得……”
却被醉蝶一把捉住手腕,女人的力量并不大,却像是使了不得了的巧劲那样让这个半醉不醉的家伙一时间难以挣脱,都莫讶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一阵香风袭来,佳人靠在他的耳边,气若幽兰。
醉蝶很快直起身,仿佛刚刚的行径只是为了阻止都莫的冒犯,转身回到车上,既不见主事人不在的怯懦慌乱,也没表现出半分屈辱,只是随口吩咐下去:
“幽王身手矫健,但终究在人生地不熟的胥国。”
“伺候的侍从竟然不见踪影,真是该罚。还不赶紧派人将幽王送回去!”
“对这种失误,该向王禀报的一定要如实,一切照胥律行事。”
倒是幽王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半支起一条腿,看着车架远去的影子,眼中的兴趣愈发浓重。
有意思,这胥国真有意思。
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小小的女人,如何才能绕开挡路的魁和胤,达成胥和幽的通商。
而另一边,回到车上的醉蝶则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感谢了几句固执的唐雨晨。
毕竟她无论是在梦隙中还是现实中的时间都极其宝贵,耽误不起。
戚霁传递的各种知识只要在梦隙里记住了,现实中便直接能用;唐雨晨教她的防身术,在现实中她糟糕的身体素质,还要在花上若干倍的时间从零开始练起,性价比实在低。
但如果没有那个家伙的执着,她这次怕是要出大纰漏了。
想起自己在梦隙故意欺负那个能和温黛封上神通打得有来有回,却好像在人情往来上一窍不通的傻子,醉蝶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善言辞的唐雨晨看着现在连敷衍一下自己都不愿意的醉蝶,非常诚恳地说:“即使是oga也不该自轻自贱,甘做攀附他人的菟丝子!”
对此,醉蝶总是很能敷衍过去,她只需要微微靠近唐雨晨,唇间的热气扫过对方的耳垂:“哦,可我就是这样。你愿意让我……”
然后,她就只用抱臂看着唐雨晨迅速红温,然后狼狈地落荒而逃,又在不久之后红着耳朵回来:“我不愿意!但是你应该练习,这对你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不过唐雨晨在发现她对洋流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之后,便学会了“交换”——我教你如何利用海洋,你必须好好练习我教你的防身术。
一招招找温黛确认是否能通过文明壁垒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认真样……
真是像极了个蠢货!
也不知道这样的蠢货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不过,如果这世间都是这样的蠢货,或许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