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暴躁的敲在玻璃窗,潮湿清冷的空气顺着窗户的缝隙蔓延进屋内。
屋内的灯火通明,电视里随意地播放着新闻。
许劲坤一边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吃番茄,一边观赏着沈卓尧来来回回收拾行李箱。
沈卓尧的案件结束之后,两人准备请三天假出去玩。
所有的工作安排妥当。
所有的准备安排妥当。
只等第二天早晨第一班地铁,直冲高铁,离开本市!
“我们住的地方离地铁站非常近。我打算中午到达成都之后,直奔酒店卸掉行李,先吃一顿火锅以示尊敬!”沈卓尧认真拿着手机向许劲坤介绍三天两晚的行程。
许劲坤歪着脑袋听着对方认真且非常期待的介绍,不由得也跟着激动起来。
“我比较担忧的是,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应该把大部分时间放在白天拍照。可是出行第一天早晨我们六点就出门火车附近也没有什么吃的,我担心我们撑不到晚上吃饭。就算我们可以在晚上吃饭,第一顿火锅晚上吃,会不会太油腻了?”
“我只想和你一起出去玩,走在阳光下手拉着手,拍不拍照片,我没有太大兴趣。”
哪怕是非常小的一件事,许劲坤都会望着对方,认真的思考,认真的回答。
“我觉得,我和你出去,只是为了拉长我们的时间,丰富我们的回忆,你不用担心行程会不会不完美,只要和你一起就是完美的。”许劲坤起身走在沈卓尧面前,胳膊挽上对方的肩膀,懒洋洋凑近对方的颈窝,用力的吸吮专属于沈卓尧身上的味道。
沈卓尧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耳朵已经泛红。
却还是本能的擡手回抱怀里的野狗。
“如果我是和你一起出游,哪怕天天在酒店睡觉看电视,都可以。”
不等许劲坤说完,沈卓尧已经手指抓住对方的耳朵,用力一拧瞪大眼睛气呼呼:“——我那么认真做的攻略,怎么可以被你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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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阵急促的铃声划破夜里的安静。
睡梦中的许劲坤转了个身,眯着眼睛宛若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仔细确认手机屏幕上的来电。
是冯局。
许劲坤被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光着脚下床来到卫生间,靠在洗脸池边伴着回声道:“冯局?”
“大案,取消一切休假。”冯局说完,撂了一个地址,这才继续道:“外面雨特别大,来的时候,注意防寒防冻。”
等到许劲坤放下电话,整个人已经清醒。
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沈卓尧。
等到他转过身,沈卓尧已经乖巧抱着卫生间的门框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去煮咖啡。”
“我去吧,你去改签。”许劲坤擡起胳膊苦哈哈的搂搂沈卓尧的后背以示安慰,下楼先烧水,一边煮咖啡,一边从冰箱取出食物解冻。
之后才去洗漱。
直到沈卓尧穿着卫衣抱着保温餐桶里的白灼玉米生菜虾坐在副驾驶,许劲坤握着一大桶黑咖啡也跟着关上驾驶座的门,黑着脸发动汽车。
“现场什么情况?”
车辆刚刚驶出停车场,远处一片晦暗与阴森,许劲坤下意识停下车。
天像是被人捅了一个洞,一阵风袭来,所有的雨水毫不留情的砸在车窗上。
四周安静而漆黑,沈卓尧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食物,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孤寂感。
许劲坤没有说话,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黑咖啡,直到整张脸五官因为苦涩皱在一起,这才握紧方向盘,重新向城郊驶去。
一路上。
雨水落在车顶车窗,叮叮当当。
沈卓尧打开餐桶,整个车厢便弥漫着食物原始的香味。
有种人间的烟火气。
外面的寒气与车厢内的温暖形成强烈反差,没一会儿所有的车窗便开始弥漫雾气。
许劲坤打开冷风驱散雾气,为了节省时间,用力踩下油门——
沈卓尧不时给许劲坤剥虾喂在嘴边。
许劲坤失了全心全意的警惕,歪着脑袋用嘴唇去够对方手里的食物,忽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电光火石之间,许劲坤本能按下喇叭,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踩下刹车!
几乎是站起来踩下的刹车!
车辆因为路边湿滑失去控制,直接在路上转了180度,车身倾斜,一侧车轮腾空几十厘米,半晌才缓缓重新停下来。
车灯静静照在了被吓呆的野狗身上。
暴雨在车灯的范围内继续倾盆而下。
砸在车顶的雨水震耳欲聋。
呆坐了好几分钟,许劲坤的心脏才慢慢回到胸口。
“要不换我开?”沈卓尧转过脸轻声询问。
就连抽烟,许劲坤手指颤抖,连点几次打火机,车内这才氤氲起香烟的味道。
沈卓尧通过后视镜望着旁边彻底被吓醒了的许劲坤,轻轻擡起右手,拍拍对方的胳膊:“别着急,别担心,一切有我给你托底。”
许劲坤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半晌呼了口气。
努力将这些低概率的事件,归根为老天在提醒自己,工作要认真生活要热情,切莫随着时间忘记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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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
车辆在距离城南环山公路附近的一处农舍前停下。
现场到处是亮着警灯的车辆,以及穿着雨衣忙着搬运物品的同事。
雨幕之下,互相之间很难认出彼此,更别提打招呼。
还是许劲坤换上雨衣抓住一位同事询问,对方随意指指后面农舍,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场:“冯局在那边指挥,太惨了,太惨了.....”
许劲坤与沈卓尧对视一眼,这才将脚从地上的泥泞之中拔.出,朝农舍走去。
“冯局。”许劲坤晃着身子,慢吞吞走向对方。
忽然有同事擡着死者遗体经过,许劲坤侧身让路,却忽然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见到第五六具遗体。
“是家人自杀 ,还是行凶灭门?”
冯局黑着脸望着许劲坤,咬紧牙关擡手指指农舍里面:“戴上口罩,你自己去看。”
许劲坤回身和同样好奇的沈卓尧对视一眼,进入农舍。
和外面的寒冷不同,农舍里面温度明显会更高一些,空气里充斥着人体散发出来的油脂以及农作物堆积混合在一起的难闻味道。
偌大的仓库,只在天花板上用电线吊着一个白炽灯泡。
偶尔厉风随着门板的缝隙吹进来,灯泡轻晃,屋内人没有动,影子却被拉扯的忽长忽短,晦暗不明更显诡异。
室内四周到处堆积着柴火或者废弃的农作机器。
“许劲坤!”
吕法医从二楼地板的缝隙里看到许沈二人,一边打招呼一边介绍:“所有死者都在二楼,角落有一个木梯上来吧。”
所谓木梯,也就是用几块木梯勉强敲出来的用来攀爬的梯子。
来来往往的同事,将梯子踩的吱扭吱扭直响。
许劲坤忽然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回身和沈卓尧互相给了个眼神,也跟着爬上更加黑暗的天花板隔层。
隔层上分了左右两边地铺,地铺上有躺着的遗体,也有跪在天花板,借着承重柱勾住自己的脖颈而达到看起来窒息死亡的状态。
入目之处,已经是十几具遗体。
天花板上的灯光来源是农舍唯一一个吊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灯光从木板缝隙之中倒映上来,每个死者看起来面色沉静,嘴唇发紫,身体虽然在这里,但灵魂已经离开很远。
想到刚刚擡下去的遗体,许劲坤追上正跪在地上做初步现场尸检的吕法医:“什么情况?”
吕法医借着旁边助手手电筒检查躺在地上用棉花堵住口鼻的遗体,做了初步的登记,示意其他同事将遗体擡回法检中心仔细检查。
这才回过身,将周围大概的情况作以说明——
“最初发现的人,是前面村子的村长。他说已经几天都没有见到村里好多人,打电话也不接,以为是出去旅游了。想着这两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就带着其他人趁着空挡赶紧收麦子。结果将麦子放进来的时候,有好奇的村民说看看二楼存贮的粮食还有多少。结果打着手电筒一擡头,就看到地板之间的缝隙里,有一个人睁着黑色的瞳仁在晦暗的天花板上看自己。当场吓了一条,还以为是小偷,喊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有反映。等到上楼,才看到左右两边,左边的地铺上躺着四具女性遗体,而右边地铺上,有十八具叠倒在一起的男性遗体。女性遗体后面靠墙的地方有十具借着承重柱用绳索勒住脖颈死亡的男性遗体,总计,三十二具遗体。”
许劲坤张大嘴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环顾四周。
在走道的两边地上还有一些被随意丢弃的已经发霉长毛的馍。
“初步估计是什么死因?”
“不知道,看起来像是自杀,具体是中毒还是其他,我得带回去一具一具检查。你也不用担心,一般这种情况,遗体越多,凶手的破绽就越多。”吕法医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脸疲惫:“祝我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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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了解之后,许劲坤又爬下木梯,询问案发现场的发现人。
“现场死者都是谁,你认识吗?”
村长惊魂未定披着毛毯坐在距离农舍不远的一辆警车上。
司机将车厢内的灯全部打开,车门全部打开,静静陪着村长抽烟。
许劲坤在同事的引导下,望着车厢内看起来勉强镇定的村长——
村长看起来就和自家叔叔伯伯一样的年龄,头发剃的非常短,皮肤因为常年劳作被晒的粗糙,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的样子。
沈卓尧递给对方一支烟,村长接过之后烟头在空中颤抖。
“这都是,我们村里人啊。”
“全是吗?”许劲坤微微蹙眉:“这些人平时关系好吗?最近有什么情况异常比如欠钱了或者是生病了什么的?”
村长苦着脸,深吸一口烟看看沈卓尧又转身望向许劲坤坐立不安:“就是连续下雨耽误了收麦,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