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总有人把我当成疯狂的弑亲者。”萨依诺无所谓地说,“你也知道,我从不无端杀人。我既不是缺乏理性的疯子,也不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刺客,我有自己的操守和坚持,远非常人能比。”
伊丝黎打量着他,“你最稀奇的就是一边沾了满手的血,一边还真的相信自己拥有完美的亲情和完美的家人,萨伊诺叔叔。你会一直叫他们给你卖力表演,给你扮演忠诚的妻子和乖巧的儿女吗?你最好别指望。”
“我告诉过你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伊丝黎,你的话总是比伊赛特多,叫的比老鼠还让人厌烦。哪怕你稍微少说几句,我都会把你留在这儿。”
“随你怎么想吧,”她说,“现在你亲爱的家人要为了自己的私怨去谋害你的另一个家人了,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看待自己。”
“我当然会,我的好侄女。”萨伊诺说,“不论怎样,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
军队一路穿过颓败的树林,直到天色渐暗,夜幕笼罩大地,他们终于抵达了预期中的城镇边缘,在一条河边驻扎。这条无名小河比从索多里斯到古拉尔要塞的长河窄了很多,但是少了很多秽物污染,清澈洁净。
塞萨尔能看到月光下的树林逐渐茂密。越往北去,植被就越茂盛,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出了那头真龙栖息之所,窒息和闷热感亦会逐渐缓解。他先给带着无形利刃长途劳顿的狗子放了血,然后又给了阿尔蒂尼雅一滴血,确认附近没有什么栖息的真龙,这才了结了一整天的事情。
他拿着剑去砍柴,给自己搭篝火,因为他习惯这么干,至于皇女,不出意外,她还是要巡视营地,确保整个部队都在自己的视野中过一遍才会歇息。她还是那身骑士甲,银发挽成一束,身垮一柄长剑,腰侧还插着一把能单手持握的火枪,看起来异常引人瞩目。
两位法师没有引人瞩目的意思,其中一个人还只有两个人能看得见,对其他人而言都不存在。等塞萨尔把枯枝堆成一堆,拿打火石、铁块和火绒耐心点燃,她们俩才从马车上下来围住了河畔的篝火。
黑剑的独眼法师正坐在另一堆篝火边上,试图从希洛修士那儿旁侧敲击打听帝国秘辛,问来问去,不厌其烦。问到中途,他看起来还想找塞萨尔询问怎么和修士搭话,等看到叶斯特伦学派的法师小姐在篝火边上,他顿时又缩了回去。
因为学派的名声,知情者不怎么想靠近戴安娜,塞萨尔本来想拿这事开玩笑,结果挨了她一个严厉的瞪视,只好不再吭声。菲尔丝又在抱怨他们一路走得太正常了,然而有军队陪同,周围怎么想都不可能有野兽出没,民俗传说中的孽怪更会闻风远离,实话说,他也不指望会有。
塞萨尔仰躺在河边看着点点火星飘入夜空,星光不时照亮夜色,显得虚幻而飘渺。至今他仍不确定这世界究竟是有星辰,还是天圆地方,一切都是天幕中的幻象,但这想法对他似乎也无意义。
菲尔丝从河里抓上来了鱼,丢给了塞萨尔叫他去烤,因为法术的火焰比星光更虚幻,能把人烧成灰,却没有正常的热。若想像希赛学派的法术之火一样烧化钢铁甲胄,个中研究似乎比洞悉灵魂还要艰深。
塞萨尔拿余下的树枝搭了个小架子,把鱼穿着树枝在篝火旁边转,一边烤,一边拿手感受温度,最终撕了一片喂给菲尔丝。她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张嘴接受他的喂食。等轮到戴安娜,他却收获了一个瞪视,只好把另一条鱼整个拿给她。
“老独眼听到的是半真半假的传言。”戴安娜边咬边解释说,“因为半真半假,所以会比真实的传言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的成分也要更多。而且独眼以前是希赛学派的人,那边的传言会比其它学派更危言耸听。”
塞萨尔听着连连点头,给菲尔丝又撕了一块。她只管在这嚼鱼肉,身子倾斜,脑袋已经靠在了他身上。
“你觉得,戴安娜,要是把希赛学派会干涉这场战争当前提,我们该怎么应对?”塞萨尔问她。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戴安娜叹气说。
“总得想点法子,就当是预先筹谋了。”塞萨尔说,“虽然希赛学派不一定会大举干涉,每次作战都用烈火焚城,但我觉得他们一定会在。”
那双蓝眼睛在火光中闪烁了一阵。“密仪石,”戴安娜说,“我听说在萨苏莱人攻入下城区的时候,你和菲妮在狗坑封锁了一个剑舞者的术式。我最近一直想还原密仪石最初的原貌,但都不怎么顺利。要是能在北边找到失散的隐修派修士,找他们问问菲瑞尔丝大宗师当年的事迹,也许我能找到一些心得,克服一些阻碍。”
“你觉得那次封锁和我有关?”
“我觉得是和你有关,或者说,和你的道途有关。你不觉得猩红之境的道途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落在了你身上吗?”
“除非塞恩背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在。”塞萨尔回答说,“我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问题。而且我觉得,等到我们的皇女殿下可以是女皇陛下了,很多困扰我们的事情才会有深究的余地。”
“只怕还要等其他自封的皇帝都不再自称皇帝才行。”戴安娜说。她慢慢咬着鱼肉,视线迷失在火堆发出的朦胧光圈中,“到那时候,也许我们身边很多人都已经老了。”
“世俗中人就是会这样。”菲尔丝吃光了塞萨尔手里的鱼肉,终于发出了她的评价。塞萨尔轻揉着她的小脸,意识到这家伙一直都这么想,哪怕她是菲瑞尔丝灵魂中最有感性的一部分,她还是对世俗中的人和事缺乏关注,——无论他们现在怎么猖狂,他们最后一定会老死,于是她就成了唯一的胜利者。
塞萨尔很难评价菲尔丝的心态,只得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光秃秃的树枝,然后侧脸看向戴安娜。后者刚咬在最后一块鱼肉上,发现他的注视,她不由得眉头一挑。
“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看。”塞萨尔说着侧身靠近,握住戴安娜的手,“我们是一家人,我还没吃东西,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