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决策并非出于她自身的判断,而是出于对往昔历史的观照。这不是坏事,但她记忆力太好,对于历史太过熟悉,堪称信手拈来,由此,也就影响了她的许多、许多行为。
很多事情,只要她能在历史文献中找到类似的事迹,她就会一下子想到文献记述,然后就会过早得出结论、过早做出决策。
她认自己当老师,很有可能是她观照以前的落难王族,从他们和臣子相处的诸多方式中找出了她最心仪的一个,然后就决定效法往昔。如今,她只是得到了塞萨尔在公爵家大小姐的卧室里过夜的消息,思维就飞也似的落到贵族间的联姻,又飞也似的落到了给他们的后人当老师。
这段思考实在太跳跃,快的不正常,看起来就是阿尔蒂尼雅找出了类似的事迹并试图效仿。
如此行事,是能弥补她太过年轻和缺少历练的缺点,但有些时候,看着难免是照葫芦画瓢,效仿得也太快了些。
“我很少追究传言的源头,除非我不得不去追究它们。”阿尔蒂尼雅解释说。
塞萨尔发现她实在很奇妙,越观察细节,就越能看出她尽力维持的仪态下异样的面目,俨然是完美的画作边缘处一个不起眼的瑕疵,得看得非常仔细才能察觉到。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戴安娜心里有很多想法缠成一堆死结,自己却不说,于是我找个机会解开它们,仅此而已。我从认识她开始就在不断欠她东西了,后来越欠越多,没有一个是我能还上的。”
阿尔蒂尼雅稍稍睁大眼睛,看着有些茫然,张嘴想说什么,结果也没说出来。塞萨尔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多奇怪,但她发现事情偏移了她认定的事态发展,竟然陷入了失语,这是他没想到的。
她很快收敛起表情。“我认为,人们在这种时候不会有余裕顾及其他人。”她断言说。
“无论有没有余裕,我都不希望把自己关起来只看着自己。受了创伤或者麻烦缠身就拒绝顾及其他人,这事是很寻常,但你总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扮演圣人,尽他们所能去理解你、接纳你、包容你。”
“但你看起来像是在承担这个角色。”阿尔蒂尼雅犹疑着说。
“或多或少吧,如果一个人真想承担起老师这个称呼的分量,他就得这么做。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你也只有我一个学生,塞萨尔老师。”她看起来找到了立足点。
“这不是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来该扮演的木偶戏,而是活在我们心里的一种事物,可以是朋友,可以是老师,或者是其他任何需要相互依靠的关系。你曾经想过自己有什么类似的东西吗?”
公主殿下皱起眉头,右手先是扶起下颌,然后掩住了嘴,过了好半晌才组织出话语。
“想起来的时候才扮演的木偶戏,和这个有什么区别呢,先生?”
“区别只有你自己知道。”塞萨尔说,“因为你总有些时候得活在这世界上,而不是一直戴着面具站在舞台上。”
塞萨尔一边翻阅账本,清点维拉尔伯爵答应给他的军需物资,一边沿着满地营帐和车队走,观察整支队伍的情况。阿尔蒂尼雅起初跟在他身侧,一言不发,没过多久就开始发问,任何周遭事物的细节,她都会延伸出一连串疑问,从历史到政治,从哲学到逻辑,从物理到数学,要不是他最近的思维能力增长了不少,他还真接不住她无穷无尽的问题。
“说到那位一生都在和萨苏莱人作战的将军,”阿尔蒂尼雅说,“有一件事我得说,总是呆在你身旁的侍女,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姻亲。当年有很多贵族南下流亡,一小部分是想逃出帝国疆域,但大部分都是投奔各自可以依靠的家族。她很可能就是在投奔老将军的路上失踪了,被捕奴队抓了,然后流落到了你手上。”
塞萨尔想起了在冈萨雷斯堡垒的会议上声讨他的人,也即那名金发碧眼的帝国访客。卡萨尔帝国是个成分很复杂的多民族国家,阿尔蒂尼雅的特征是银发,戍边那一支贵族家系的特征看起来该是金发。奥利丹的贵族们若想寻求盟友,和宰相一方为敌的戍边将军确实是个好选择。
“你把他们当敌人就是了,其它事情不用考虑太复杂。”塞萨尔说,“那名老将军要是进攻古拉尔要塞,理由怎么都不可能和狗子有关系。”
阿尔蒂尼雅抿了下嘴,“很多时候,私人恩怨确实会影响领兵者的决策,先生,帝国历史上有很多因为一己之私就带着数万人尽数死去的记录。某个将军的偏执行动,某个皇子的愚蠢决策,都会带来影响极为可怕的后果。”
“这倒也是......领兵者本人对军队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虽然我在尽可能组织一套新制度,减少我这边军队可能遭受的影响,但其他军队还是在沿袭旧俗......死了这么多人,也只是为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