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奇怪,”阿尔蒂尼雅说,“其实,我出生的地方也拒绝了我。他们剥夺了我在自己的国度长大的权力,与此同时,另一个国度也一样不会接纳我。在改旗易帜的时候,总会有人会被扔出去,当成讨价还价的筹码,往哪边走都不合适。”她眺望了一阵营地,随后再一次和他四目相对,“这些医师和士兵看起来听我的指挥,但他们也不属于我,你能明白吗?”
她把真诚拿捏的越发恰到好处了,但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还是令人不安,好似把她当成了全知全能的大法官,随时随地都能评判旁人的价值和好坏。若非如此,塞萨尔可能真会觉得她是真心实意想和自己缔结友谊。不过,就算他有再多怀疑,也不会表现出来。
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阿尔蒂尼雅沉吟许久,目视他把头发洗涤干净,才斟酌着语气开了口,就像做了一个不得不做的重要决定:“能否请你告诉我,塞萨尔阁下,你对冈萨雷斯的叛乱了解多少?”
“说多不多,”塞萨尔说,“说少不少。”
“那我说更具体一点吧,”阿尔蒂尼雅修养很好,没有被他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气到,“关于埃弗雷德四世一手造成的反对势力,你了解多少?”
“不止是冈萨雷斯。”
“你从何而知?”
“当时的指挥官梅里奇是保王派,他在巡逻部队见到了弗米尔总督派来的使者,于是先假意接受,然后趁其不备击毙了他们。”塞萨尔对他和狗子刚编的故事信口拈来,“在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已经大致了解了弗米尔总督的计划。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往王室派系去,我怕埃弗雷德四世比起战功更看重他自己的姻亲,我往贵族派系去,又怕他们不把我这种使节当成自己人。”
这是很现实的理由,就算他觉得这家伙很难对付,也不会为此拒绝和她合谋。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选择合作,并不是因为他们当真能够相互信任、能在彼此之间托付性命,只是因为这样最符合现实。
“看来你很清楚投身哪一边都称不上可靠。”阿尔蒂尼雅说。
“我是很清楚,”塞萨尔说,“不过我也没法凭空变出一支效忠我的军队来。”
听到他这么说,公主殿下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对于一个能指挥赢得这等胜利的指挥官,变出一支效忠自己的军队其实不难。”
“你说得好像你能变出来一样。”
“我不能变出来,但我知道每个环节该怎么操作。事实上,到了你我这种位置,最难的不是弄出一支追随自己的军队,而是把他们常年维持在自己的旗帜下,并让他们一直愿意追随这面旗帜前进。”
“这......”
“我很高兴你这么坦诚,塞萨尔阁下。既然你愿意分享秘密,让我能够进一步确认奥利丹的乱局,我也该给出回报,告诉你该怎么利用它。”
塞萨尔啧了一声,因为他们俩的对话几乎都在被她带着走。“那你又确认了什么?”他质问道。
“先从奥利丹的两个派系开始说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不管一个贵族是保王派还是革新派,他们都会对外来者保持提防,但正因如此,在这种危机关头,乌比诺大公反而会因为你的能力和出身更信任你,把更大规模的军队交给你。”
塞萨尔哼了一声,“要是我背叛了,乌比诺塞过来的这些人会第一个杀我,他又能有什么不能交给我的?”
“那在背叛之外呢?你不一定非要一心一意为奥利丹的王室打仗,也并非只有声望和名誉才是实质性的积累。你可曾注意到,若不是弗米尔总督背叛了王室,他这些年的敛财行为其实无关紧要,也没人在乎?”
塞萨尔沉默了片刻,“你是说强征......”
“你看,”公正殿下的语气带上了点难以捉摸的俏皮,煞是可爱,但他们俩正在谈的东西可不是很俏皮,“北方的战势虽然没能结束,但至少是缓解了。战势一缓解,所有人都能缓口气,庆幸和平的到来,——唯独雇佣兵军队不行。他们不仅不能缓口气,还得一边讨要因为各国财政困难欠下的薪水,一边为下一场仗该去哪打发愁。”
塞希雅已经为他证明了这点,塞萨尔想道。“贵族军官和骑士们的荣誉与效忠都是对家族、对王室,无论如何都对不上外来的使节,但是,雇佣兵军队......”
“是的。”她同意说,“雇佣兵军队的希望很简单,两点,先是稳定的金钱来源,然后是卓越的指挥能力。只要满足这两点,你甚至都不需要黑剑这个中间人,人们自然会慕名而来。为了帮王室抵抗革新派的贵族,招揽更多士兵并不难,对吗?”
“要是王室不肯给钱.......”
“那就向埃弗雷德四世讨要自行征收钱财的资格,你觉得怎么样?”阿尔蒂尼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