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白马非马 作品

第325章 进击的张合(上)

章武五年,十月,中原大地已是烽火连天,杀声四起。

河内郡的战事如火如荼,刘瑁亲率汉军主力攻城拔寨,已近朝歌城下,兵锋之盛,冀州震动。

而在南线的汝阴郡,法正在江淮水网间纵横捭阖,夏侯渊节节败退,汉军连战连胜,淮南之地指日可下。

唯独颍川郡的烽烟弥漫不散,胶着异常……

鄢陵城下,连绵十数里的魏军营帐,旌旗如林,却笼罩在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压抑之中。

中军大帐之内,张合手持一份刚刚由飞影送来的加急军报,眉头紧锁,满是凝重。

“都督!”

张合麾下大将朱盖正立于帐下,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虑与不甘。

“我军围攻鄢陵已近二十日,前后折损兵卒数千,那霍峻却坚如磐石,丝毫不受影响!我军士卒如今已显疲态,锐气大减,是否还要继续这般强攻下去?”

这二十日的攻城战,对魏军而言简直是一场噩梦……

他们使尽浑身解数日夜攻打,甚至组织了数次死士趁夜偷袭。

然而,每一次的努力,都在霍峻那滴水不漏、宛如铁桶般的防守下撞得头破血流,损兵折将。

鄢陵城,此刻在魏军眼中,就如同一块插满钢针的巨型刺猬,让魏军上下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与挫败。

霍峻其人,守城之能,竟至于斯!

张合缓缓放下手中军报,目光扫过朱盖焦急的面容,最终严肃地摇了摇头。

“河内急报……”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刘瑁亲率大军已克共县,兵锋直指朝歌。曹彰将军虽骁勇善战,但面对刘瑁主力,恐怕独木难支!若朝歌再失,汉军便可长驱直入魏郡腹地,邺城危矣!”

他的目光落在悬挂的军事地图上那犬牙交错的汉魏势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局面,已不是我们打下一个小小的鄢陵所能挽回的了,我等若继续在此顿兵不前,虚耗兵力,一旦河内战局崩坏,我们便会陷入南北夹击之势!”

朱盖闻言,脸色骤然一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都督的意思是?”

张合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狠狠地盯在了地图上的一个险要关隘之上!

“鄢陵坚城难下,霍峻既然死守不退,我军强攻徒增伤亡,已无意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我将令:留下王双将军率一千兵马,于此虚张声势,继续迷惑城中汉军,制造我军仍在猛攻的假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其余所有士卒,今夜三更造饭,五更拔营,马裹蹄,人衔枚,带足六日干粮,随我……去干一件扭转乾坤的大事!”

他的声音虽轻,但其中蕴含的决绝与孤注一掷的疯狂,却让帐内诸将无不心头剧震……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张合亲率近两万魏军主力,悄无声息地撤离了鄢陵战场。

这支庞大的军队,如同一条在暗夜中潜行的巨蟒,蜿蜒向西,借着夜幕的掩护,一路疾行而去……

旋门关,扼守着豫州通往雒阳的咽喉,其地西接嵩山余脉,东临黄河天险,地势险要,自古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乃兵家必争之地。

后世《三国演义》中,诸侯联军讨伐董卓,那场惊心动魄的虎牢关会战,便是发生于此。

只是自刘瑁大军主力北渡黄河,挥师进击河内之后,中原战场重心北移,旋门关一线烽烟渐息,守备也相对松懈了几分,似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谁也未曾料到,在汉军四面出击,高歌猛进,捷报频传之时,竟会有一支魏军奇兵反其道而行,将致命的獠牙对准了这座平静无波的雄关……

数日后,旋门关以东十里的密林之中。

张合身披重甲,潜伏在林间,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盯着远处那如巨兽般匍匐在山峦间的旋门关。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在他冰冷的甲胄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他已带队在此潜伏了数个时辰,心中反复推演着攻关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每一个可能的变数。

在张合的计划中,雒阳是汉军粮草辎重转运总枢纽。

而刘瑁主力远征河内,大军所需粮秣军械,多半需从雒阳调拨,经旋门关渡过大河,再送往河内前线。

若他们能以雷霆之势拿下旋门,便等于扼住了刘瑁大军的咽喉,粮草一断,则河内数万汉军不消一月,便会不战自乱。

如此,不仅能大大减缓刘瑁攻下河内、威胁邺城的时间,更能将整个战局拖延至明年,为魏国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当晚,三更时分,夜空中星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张合亲自挑选了三千精锐死士,由他亲自带队,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摸向旋门关下……

当他们潜行至城下之时,魏军士兵手持特制的飞爪,猛地发力,将带着倒钩的抓钩猛然甩向高耸的关墙。

“咔嚓!”

“咔嚓!”

几声轻响,抓钩成功地勾住了城垛的边缘。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将爪钩勾上城墙,准备攀援而上之际,异变陡生!

关楼之上,原本漆黑一片,此刻却骤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密密麻麻,如同白昼!

紧接着,便是急促而刺耳的警锣声,“当!当!当!”响彻夜空,撕破了夜的沉寂!

“敌袭!有敌袭!”

“魏军偷关!快放箭!”

凄厉的呼喊声在关墙上此起彼伏。

“不好!被发现了!”

张合心中猛地一沉,如坠冰窟。他万万没有想到,汉军的戒备竟如此森严,他们还未攀上关城就已被发现!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已无退路!

“放鸣镝!全军攻城!”

张合当机立断,厉声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被计划识破的恼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随着一声鸣镝遽然响起,早已在后方隐蔽待命的魏军主力,顿时鼓声如雷,号角齐鸣!

“杀!”

无数魏军士兵扛着云梯,推着临时赶制的冲车,从黑暗中涌出,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向着旋门关发起了冲锋!

“铛!”

“咄!”

“咄!”

“咄!”

那些刚刚勾上城墙的抓钩,被汉军一根根砍断,数十名正顺着绳索向上攀爬的魏军精锐,惨叫着从半空中坠落,跌入冰冷刺骨的护城河中,激起一片片水花……

就连身先士卒,亲自攀爬的张合,也未能幸免,脚下绳索一松,整个人便向后倒去,重重砸入水中!

“噗通!”

“噗通!”

“噗通!”

“放箭!射死他们!”

张合刚刚从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探出头来,抹去脸上的河水,便听见城头一声怒喝,紧接着便是密集的箭雨破空之声,铺天盖地般向着护城河覆盖而来!

关墙之上,箭如雨下!

“不好!”

张合暗道一声,也顾不得狼狈,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头扎进水中,奋力向着对岸游去。

他水性尚可,得以幸免,但那些反应稍慢,或是水性不佳的魏军士卒,瞬间便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射成了刺猬,鲜血迅速染红了冰冷的河水,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哼!孔明神机妙算,早就料到尔等会狗急跳墙,偷袭旋门!张儁乂,你们来得还有点晚了呢!”

关城之上,火光映照下,两名年约三十左右的青年文士并肩而立,正临关远眺,冷冷地注视着城下混乱而激烈的战况。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眉头之上有一抹雪白,正是马氏五常中的“白眉”马良!

“四哥!他们真的来了!没想到孔明先生这也能料到!”

在他身旁略显年轻,眉宇间带着几分锐气与自负的,则是其弟马谡,字幼常,他望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魏军,眼中闪烁着兴奋与一丝初临大战的紧张。

马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幼常,你虽熟读兵书,但毕竟未曾历战事,所学多为纸上谈兵,战场凶险,瞬息万变,远非书本所能尽述。

今日,便让你好好见识一下这真正的沙场铁血,对你将来裨益无穷。”

“喏!”

原来,负责戍守这旋门关重地的,正是诸葛亮特意安排的马良、马谡兄弟。

在今年的科举大考中,马谡虽在明武科策论中有所展现,却也暴露了其经验不足的短板,最终仅以第四名的成绩中举,这让素来自视甚高的他自然心中不服。

诸葛亮与其兄交好,也知其才,便特意将他调至其兄马良麾下,担任副将,镇守旋门关,意在通过实战将其好生锤炼一番,磨去骄浮之气,方能委以重任。

而马良为人沉稳细致,深得刘瑁信任,而马谡虽性格上略显轻浮,却也确实颇有智谋,并非庸才,再加上马家的特殊地位。

因此兄弟二人互相协助倒也将旋门关打造得固若金汤,诸葛亮更是早有预警,令他们加强戒备,这才让张合的夜袭之计彻底落空……

“噗嗤!”

“都督!”

“都督!快上来!”

随着张合狼狈地从护城河中爬上岸,魏军的夜袭随即演变成了强攻,魏军士兵在各级将校的督促下,蚁附攻城,向旋门关的城墙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却都被汉军顽强打退。

双方势力从黑夜一直厮杀到天明,又从清晨战至晌午,旋门关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硝烟味。

但那面绣着赤黑色巨龙的汉军军旗,却始终在关楼之上猎猎飘扬,未曾倒下……

张合浑身湿透,甲胄上沾满了泥水与血污,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座雄关。

他亲自督战,猛攻整整一昼夜,麾下士卒已是疲惫不堪,伤亡惨重,却依旧未能拿下此关。

一连两次的攻城受挫,让张合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旋门关,比他预想中要难啃百倍……

“都督,强攻无益,徒增伤亡!我军将士已是强弩之末,不如暂且退兵,另寻良策?”

听着朱盖的话语,张合没有立刻回答,望着眼前的雄关,拳头紧紧攥起,心中涌动着一丝不甘与愤懑。

“暂退……”

张合叹了口气,缓缓的松开了拳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他双眼微眯的盯着地图,突然指着地图道:“朱盖!全军佯装撤离,随我向东急行,在此地埋伏!”

朱盖闻言,惊讶的看了一眼张合,随即抱拳领命:“喏!”

张合心中发狠道:既然旋门关拿不下,那自己就想办法劫掠汉军的运粮队,只要粮食到不了河内,刘瑁的主力一样得撤兵!

就这样,随着张合的撤退,旋门关外,似乎重新风平浪静,但只有潜入水面之下,才能看到那暗藏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