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 作品

第334章 花枝

深夜的东宫寝殿,云乔沉沉睡着。&秒=章d节)小?¨)说x>网¢ 3~-更@++新x最.t全÷??

萧璟却在夜色浓沉里,推门而出。

“殿下。”守夜的下人低声轻唤。

他背身阖上殿门,缓步踏下门前石阶。

沉声道:“去暗牢。”

和齐王府一样满是血腥的监牢里,同样挂满灯盏。

暗牢正中间,刑架上,被锁链穿骨困着的陈晋,浑身被打的鞭声累累,瞧着跟死尸也无甚两样。

萧璟停步在他跟前,瞧着他的目光极为寒凉。

暗牢里看管的守卫见状,恭敬低首,开口道:

“这人命倒是硬,到眼下还吊着一口气呢。”

那日陈晋因他姨母被东宫的人拿下,便关进了这暗牢里。

动手行刑的,并非暗牢里东宫人马。

而是那位,一贯爱洁,不喜血污的太子殿下。

暗牢里看管的人手,至今都还清晰记得当日场景。

那陈晋被人抓进暗牢,锁链穿骨。

殿下寒夜踏足此地,踩着血污看向他。

陈晋骨头都被贯穿,跌跪在地上,挣扎地求他。

口口声声说着——“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一条命都是东宫赏的,主子即便要杀了属下,属下也绝无异言。”

东宫下人原以为这陈晋带太子爷的女人私逃后亡命天涯吃尽了苦头,如今又被困在东宫暗牢里,后悔了才会如此求饶。

却没想到,那陈晋下一句,竟是——“只求主子放了云姑娘,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过她想过的日子。”

那番话落,不知是哪句,哪个字眼,刺激的萧璟动怒。

竟一脚踹碎了陈晋膝盖。

膝盖骨生生被踢碎,陈晋像一条烂泥一样倒在血污里,连爬都爬不动。

却伏在地上,咬着牙满口血继续道:

“她不喜欢东宫,不喜欢在这座囚牢里,殿下真心喜欢她,便该给她自由,让她过她想过的人生,爱她愿爱的人。零点墈书 首发难道殿下看不出,她是被你所迫,并不情愿吗,殿下如此逼她,怎能让她真心欢喜。”

东宫暗牢里,萧璟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阴翳。

他亲自动手给陈晋上了刑。

待将人打得只剩一口气时,那位极为厌恶血污的太子殿下,满手的血,拎着已是死狗一般的陈晋,说了他踏足暗牢内后,第一句话。

“她爱谁?你吗?凭你也配?”

那已是奄奄一息的陈晋,挣扎昂首,直面萧璟轻鄙的目光。

口齿溢满鲜血,看着那捏着他性命的主子,竟没有半分旧日卑贱姿态。

咬牙道:“我自知卑贱,从不敢肖想她,我只是不愿意,不愿意看她在东宫耗尽生机,如同殿下书案上摆着的,那只枯死的花枝一般结局。殿下知道自从您带她入京,到我带她离开,在别院,在东宫,那些日子,她哭过多少次,受过多少委屈,流过多少眼泪吗?您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些眼泪,那些小姐的委屈。

曾经在许多个日夜,折磨的陈晋,辗转反侧。

他出身贫贱,少时不过扬州商贾之家的长工。

是得了东宫太子的赏识,才让他有了后来的日子。

若无萧璟赏识提拔,恐怕他根本不会有后来的日子,也早就死在了军中的血水里,成了无数死去连名姓都没有的人中的一个。

这份知遇之恩,便是要他拿性命报答,也是应该。

陈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叛主。

更没有想到,那个多年前,撩开车帘子握着马鞭笑意明媚的女娘,会在东宫的高墙金锁里,哭过不知多少个日夜。

他从未见过云乔在沈家宅院里的日子,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有时总会想,或许她也曾幸福。

毕竟沈砚面皮不错,毕竟沈砚连纳妾都很少。

毕竟云乔,是高嫁入的沈府。

毕竟她,和沈砚已经有了个女儿。

因为以为她或许幸福,所以他在云乔怀孕后,远远望了她最后一眼,再未打听过江南扬州的消息。

可当他在殿下的别院,看到云乔时。

那个苍白,纤弱,冰冷,再无明媚的笑眼的女娘。如文网 埂歆最哙

清楚地让他明白。

原来那些年,她从未幸福过。

之后,他又一次打听了江南扬州的事。

才知沈砚竟然把她送给了殿下。

献妻……

那对一个女娘而言,是何等的羞辱。

沈家满门人头落地,云乔被殿下带到京城。

东宫从未有女子得宠,云乔是第一个。

别院里小到摆设物件,细到殿下安排他和宫里皇后身边出来的嬷嬷伺候。

都可见殿下对云乔的宠爱。

她是殿下第一个宠爱的

女子,也是第一个被殿下带入东宫的女人。

陈晋看得出来,殿下喜爱她。

所以,那些日子。

他犹豫过,彷徨过,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东宫之内储君宠爱,荣华富贵千娇百宠,这是多好的命啊。

所以他去扬州奉命处置沈砚父女的时候,他告诉沈砚,云乔过得很好。

他这样告诉沈砚,也这样告诉自己。

他尽力为她周全,为她和殿下留足余地。

他不想她恨殿下,他希望她和殿下好好的,从此一生荣华娇宠。

私自保下沈砚父女,未尝没有这份考量。

若真让那小丫头死在萧璟手里,云乔会被折磨一辈子,会恨透萧璟,也恨透了她自己。

他想,既然殿下爱她,那么留在东宫,自然是她最好的人生路。

可是,可是,他忘了。

萧璟不是他。

他的爱,是卑微是仰望,是视那人如天边明月,而将自己看作地上沟渠污泥。

所以他不会也不敢,对她有分毫轻贱折辱逼迫挟持。

然而,萧璟却不同。

那时的萧璟,对她的喜爱,是东宫桌案上留在瓷瓶里的花枝,是养在身边逗弄的玩意。

所以容不得她忤逆,容不得她不听话,

在许多次,许多次云乔的眼泪中。

陈晋忍不住地想,

萧璟身居高位多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对云乔的喜爱,算得了什么呢。

瓷瓶里的花枝,枯萎了就换上一株新的便是。

可花枝,该怎么办呢。

她枯萎,凋零,死去,无声无息。

观赏她的主人或许都不会为她皱一下眉头,掉一滴眼泪。

可那每日擦拭瓷瓶,却不敢碰花枝一下的奴仆,却是心如刀割。

陈晋想,或许他就是那个擦拭花瓶,却不敢触碰花枝的奴仆。

于是,终于,在无数次辗转反侧的夜晚后。

他打碎了花瓶,把花枝偷了出来。

他带着花枝逃到荒野,他把她重新种在泥土里,他盼着她年年岁岁迎风招展。

可如今,花枝的主人寻到了她,将她从土地里拔出。

或许还要把她重新放在名贵却毫无生机的瓷瓶里。

而他,他和那个奴仆一样,无能为力。

可他终究是不甘心,不舍得的。

他想,殿下不会放过他的。

这条命,本就是东宫太子爷赏的。

如今主子要,拿去自是应当。

只是那株,他曾经偷走,隔着衣衫藏在怀里,不敢触碰,唯恐染脏了的,极漂亮极娇贵的花枝,始终是他心底的牵绊。

他不想,不想看她枯萎在瓷瓶中。

……

暗牢里血腥脏污,陈晋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被困在这里的多少个日夜了。

他感觉自己血都要流干了。

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自那日从他身上夺去云乔的玉佩锦囊后再未出现的太子殿下。

暗牢里不见天日,却听到几分外边的动静。

今日东宫喜气洋洋,来来回回的守卫也曾议论,陈晋隐隐猜得了这是什么日子。

倒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里,殿下会特意来此见他。

骨头上贯穿后紧紧扣着的锁链,沾着血腥,嵌在了肉里。

让他连动作都不能。

只能像一具死尸烂泥一样,伏在地上。

萧璟抬步近前,立在他身侧,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几瞬后,蹲下了身子,平视陈晋。

其实在云乔跟陈晋私逃前,萧璟是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护卫的。

东宫无数护卫,陈晋再得用,也就是养的一条效命于他的狗。

和旁的护卫、下人,并无多少不同。

可他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条东宫养着的狗,居然在他眼皮子和他榻上的女人,有了苟且,甚至为她叛主私逃,为她亡命天涯。

曾经他也以为,陈晋不过是为美色所惑,被云乔灌了迷魂汤罢了。

至于那段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他看来实在缥缈虚无,若当真是青梅竹马万般在意,怎会眼看着她嫁与旁人。

若是他,只要还有一口气,也是要把人抢到自己身边的。

倘若多年不闻不问,那算什么情谊。

他想或许云乔会对错过多年的旧情人念念不忘。

可男人,无非是经年重逢,见色起意。

直到他抓了陈晋困在暗牢,才知或许并非如此。

看着那挣扎在污泥血水里,已是死狗烂泥一般,连性命都难保,还要求他放过云乔的陈晋。

想到那根早有年头的马鞭,想到云乔的骑术。

想到她说,是少时友人所教,目光迷惘中带着几丝怀念。

萧璟不得不承

认,或许那份青梅竹马的情意,当真是重。

重到云乔嫁人生女,陈晋仍多年念念不忘。

重到陈晋生死难料,云乔伏在他膝头,惶恐难安挖空心思都要保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