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匪欢呼起来,有个瘦猴似的喽啰兴奋过度,一头撞在门框上昏了过去。黑山鹰走过去踹了两脚:&34;没用的东西!抬下去喂狗!&34;
张彪看得心惊肉跳,强撑着官威道:&34;黑山兄,此事&34;
&34;滚你妈的!&34;黑山鹰一把推开他,&34;回去告诉你家李大人,三天后等着看热闹吧!&34;说完仰头灌下一碗酒,酒水顺着胡子往下淌,打湿了胸前挂着的、不知从哪个倒霉商人那抢来的玉佩。
洛阳,刘秀终于如愿以偿,更始帝刘玄遣刘秀行大司马事北渡黄河,镇慰河北州郡。
刘秀心情大好,心想总算可以逃脱刘玄的监视了,行事总能自由一些。
刘秀一脚踢开自家院门,衣袍下摆卷起一阵风,惊得树梢上两只麻雀扑棱棱飞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前院,差点被自己过长的衣带绊个跟头。
&34;丽华!丽华!&34;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透着半年多来从未有过的轻快。
阴丽华从内室匆匆迎出来,手里还拿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睁大,看着自家夫君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在院子里转圈。
&34;这是怎么了?&34;她抿嘴笑着,&34;莫不是路上捡了金子?&34;
刘秀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轻轻&34;哎呦&34;一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些,却仍紧紧握着不放。
&34;比捡金子还好的事!&34;刘秀眼睛亮得惊人,&34;刘玄终于放我出笼了!北渡黄河,镇慰河北州郡——大司马的职权!&34;
阴丽华的手微微一颤。她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自从更始政权建立,自家夫君就像只被剪了翅膀的鹰,在洛阳和宛城玄汉的都城里困了整整七个月零三天。每天上朝要报备,出门有眼线,连去城郊踏青都得先递折子。
&34;当真?&34;她声音压得极低,眼角余光扫向院墙外隐约晃动的影子——那些永远甩不掉的&34;尾巴&34;。
刘秀会意,故意提高嗓门:&34;陛下圣明!体恤臣子辛苦,特派我去河北体察民情!&34;同时飞快在她手心划了三个字:明早走。
阴丽华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看着夫君脸上久违的笑容,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地从宫里回来,眼中尽是隐忍的怒火。那晚刘玄&34;赐&34;给他们这座宅院,同时&34;赐&34;了二十名侍卫——美其名曰保护,实为监视。
&34;我这就去收拾。&34;她转身时袖子擦了擦眼角,脚步比平日轻快许多。
刘秀跟着钻进内室,像个兴奋的孩童般在妻子身边打转。他抓起一件狐裘大氅又放下,翻出许久未用的青铜剑擦了擦,最后竟一头扎进库房,把积灰的舆图都刨了出来。
&34;河北!河北啊丽华!&34;他摊开舆图,手指在黄河以北的区域来回摩挲,&34;当年我在太学时就听老师说,燕赵之地多慷慨之士。如今赤眉军闹得凶,正是用人之际&34;
阴丽华正往樟木箱里叠放冬衣,闻言抬头笑道:&34;瞧你,高兴得活像当年在春社日偷喝了米酒的模样。&34;
刘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忽然丢开舆图,一个箭步上前将妻子拦腰抱起,在屋里转了三圈。阴丽华惊呼着捶他肩膀,发簪都歪到了一边。
&34;放我下来!成何体统!&34;
&34;偏不!&34;刘秀故意又转了两圈,直到两人都头晕目眩才停下。他额头抵着妻子的,压低声音道:&34;这半年苦了你了。明日出了洛阳城,我带你去看真正的黄河落日,不是宫墙上看到的那一角。&34;
阴丽华凝视着他眼中跳动的光芒,轻轻点头。她记得新婚时刘秀带她策马奔腾的畅快,记得他指着星空说&34;天下之大&34;时的神采。这半年来,那双眼睛里的火苗渐渐暗淡,此刻终于又亮了起来。
夜深人静时,刘秀突然从榻上坐起。他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树。月光把枝桠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一张渐渐收紧的网。
&34;睡不着?&34;阴丽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秀没有回头:&34;我在想刘玄为何突然松口。&34;
&34;管他为何。&34;阴丽华起身为他披上外衣,&34;只要能离开这个金丝笼,去哪儿都好。&34;
刘秀握住妻子的手。她的指尖微凉,掌心却有让他安心的温度。是啊,何必多想。明日出了洛阳城,天高任鸟飞
天刚蒙蒙亮,刘秀就醒了。他穿戴整齐,看着仆人们将最后几个箱笼搬上马车。晨雾中的宅院显得格外安静,连平日总在墙头探头探脑的侍卫都不见踪影。
&34;看来陛下这次是真开恩了。&34;刘秀笑着接过缰绳。阴丽华戴着帷帽从内院出来,身后跟着抱琴的侍女。
就在刘秀一只脚已经踏上马镫时,院门突然被撞开。十二名披甲执戟的御林军鱼贯而入,顷刻间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小校抱拳行礼,动作恭敬却不容拒绝:&34;奉旨,请大司马单独启程。&34;
刘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慢慢放下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34;什么意思?&34;
&34;圣谕说,河北路远艰辛,不宜携家眷同行。&34;
阴丽华的帷帽轻轻晃动了一下。刘秀听见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像细小的银针扎在心上。他向前一步,甲士们的长戟立刻交叉成屏障。
&34;让开。&34;刘秀的声音冷了下来。
小校额头渗出冷汗,却寸步不让:&34;大司马恕罪,卑职只是&34;
&34;我说让开!&34;刘秀突然暴喝,声如雷霆。他猛地抽出佩剑,寒光一闪,最前面的两支戟头应声而落,&34;哐当&34;砸在青石板上。
御林军们慌乱后退。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门外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34;文叔好大的火气啊。&34;
朱鮪摇着描金折扇踱步而入,绯色官服在晨光中刺得人眼睛疼,大冬天摇着折扇更让人觉得像极一夜暴富的暴发户。这位真正的大司马向来与刘秀不和,此刻脸上堆着假笑,眼里却闪着毒蛇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