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报——&34;管家提着衣摆小跑进花园,额头沁着汗珠,&34;门外有个独眼汉子,自称黑山鹰,说要见张家主。&34;
李恽正端着酒杯的手一抖,琼浆洒在锦袍上洇开一片暗红。他绿豆大的眼睛瞪得溜圆:&34;可是那个被朝廷通缉的&34;
&34;表兄莫慌。&34;张彪按住李恽肥厚的手背,转头对管家挤眉弄眼,&34;是我远房表舅家三姨太的侄女婿,快请进来。&34;等管家走远,他才压低声音:&34;准是邓晨那厮又使坏了。&34;
话音未落,院门处已传来&34;咚&34;的一声闷响。只见个铁塔般的独眼汉子摔了个五体投地——方才他急着进门,被门槛绊了个正着。那镶着铜钉的牛皮靴卡在门槛缝里,活像只翻了盖的王八。
&34;哎哟喂!&34;张彪小跑过去搀扶,却被汉子身上浓烈的羊膻味熏得连退三步,&34;黑山兄这是&34;
&34;张爷要给俺做主啊!&34;黑山鹰独眼里泛着泪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34;这是上好的西域麝香,孝敬您&34;话音未落,纸包突然窜出只灰毛老鼠,哧溜钻进了假山石缝。
李恽捏着鼻子笑出猪叫声:&34;张表弟的亲戚咳咳果然都是妙人。&34;
三人挪到凉亭里坐定,黑山鹰的独眼在烛光下泛着凶光:&34;邓晨那狗官骗得俺好苦!&34;他猛拍石桌,震得李恽刚端起的酒杯又洒了半杯。
原来半月前,邓晨用一眼废弃盐井作饵,换了黑山鹰名下寸草不生的石头山。谁知那盐井早被官府收了专卖权,反倒是荒山里挖出的黑石,被邓晨制成了能烧的蜂窝煤。如今常山郡家家户户都用这新鲜物事,连世家大族家的厨灶都冒着蜂窝煤的青烟。
&34;您猜那煤球卖多少钱?&34;黑山鹰咬牙切齿地比划,”十文钱能买一个,可抵五斤炭!俺那山头现在日夜叮叮当当,运煤的驴车都排出二里地了!&34;
张彪听得两眼放光,突然踹了黑山鹰一脚:&34;蠢货!还不给李大人看看你的诚意?&34;
黑山鹰恍然大悟,从裤腰暗袋摸出个绣着鸳鸯的荷包。李恽刚露出嫌弃之色,就见荷包里滚出颗龙眼大的东珠,在石桌上滴溜溜转着圈,映得他小眼睛里全是贪婪的光。
“表兄,你看都是自己兄弟,这盐铁专卖的事,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你就帮帮黑山鹰兄弟呗!”张彪哈着腰,说着好话。
&34;盐铁专卖权嘛&34;李恽的胖手指摩挲着东珠,突然叹气,&34;难啊!这得朝廷少府丞点头&34;说着把东珠往袖口一拨,珠子却&34;啪&34;地掉在地上,被只过路的花猫当玩具扑走了。
黑山鹰急得独眼发红,又要解裤带。张彪连忙按住他:&34;表兄,我听说邓晨近日要给老夫人做寿?&34;
李恽眯起小眼睛,突然抚掌大笑:&34;妙!寿宴上若吃出人命&34;他蘸着酒水在石桌上画圈,&34;找几个饥民混进去,本官再带兵&39;恰巧&39;路过&34;
&34;高!实在是高!&34;张彪竖起大拇指,不失时机拍着马屁。
黑山鹰摇头道:“错了错了,他家老夫人不在常山,也不在新野,在豫章。你们不知道吗,他老子是豫章太守。”
“我说嘛,邓晨这么年轻就做上了常山太守,他们家有点东西啊!”李恽微微点头。
凉亭里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黑山鹰独眼里闪着凶光,突然一拍大腿:&34;俺有主意了!邓晨那厮不是刚娶亲吗?俺们绑了他婆娘!&34;
&34;妙啊!&34;张彪激动得打翻了果盘,蜜饯滚了一地,&34;听说他夫人是&34;
&34;两个!&34;李恽突然插嘴,小眼睛眯成缝,&34;正妻韩氏,平妻白氏。&34;他掰着胡萝卜似的手指,&34;白氏是嵩山白家的千金,据说能空手接飞箭&34;
黑山鹰闻言一个哆嗦,腰间的九环刀&34;哗啦&34;掉在地上。去年他手下有个喽啰在嵩山脚下偷了只鸡,第二天被人发现挂在旗杆上,浑身扎满银针像只刺猬。
&34;那就绑韩氏!&34;张彪搓着手,&34;听说是个商贾之女&34;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铃声。李恽的亲信连滚带爬冲进来,举着封火漆密信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李恽拆信时胖手指直打颤,突然&34;嗷&34;一嗓子蹦起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肥猫:&34;韩清漪是韩清莲的堂妹?!&34;
&34;韩清莲是谁?&34;黑山鹰茫然地挠头,头皮屑雪花般纷飞。
&34;当朝圣上的宠妃!&34;李恽声音都变了调,”跟圣上既是夫妻又是酒友!”他边说边往亭外挪,活像凳子上突然长了钉子。
张彪手里的葡萄&34;啪叽&34;掉在地上。他想起有个县令酒后调侃韩妃娘家,第二天就被发配去修长城了——负责搬砖的那段。
&34;要不俺们改绑邓晨他小舅子?&34;黑山鹰不甘心地提议,独眼里还闪着垂死挣扎的光。
&34;他小舅子是谁?大司马刘秀吗?”李恽几乎要哭出来,”听说他可是马上要直接来河北招服汉室旧臣的。”
三人面面相觑。凉亭顶上的麻雀突然&34;叽喳&34;一声,拉泡鸟屎正落在阴谋地图中央。黑山鹰的独眼跟着鸟屎移动,突然福至心灵:&34;俺们可以&34;
&34;闭嘴吧你!&34;李恽和张彪异口同声,一个掏出手帕猛擦冷汗,一个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去五台山出家。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李恽突然发现自己的官袍后背全湿透了,凉飕飕贴着肥肉。他望着石桌上那颗被猫玩脏的东珠,突然觉得当个清官也不错——至少能活到领俸禄那天。
&34;要不&34;州牧大人吞了吞口水,&34;咱们改行卖蜂窝煤?&34;
张彪送走了黑山鹰,刚回来,李恽叫住他:“彪子,你真想找邓晨报仇吗?”
“当然,做梦都想,表兄有办法?”张彪急道。
“刚走这位,不是也正有此意吗?”李恽意味深长地扭头看了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