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8章

 
他不当圣人,但也绝不当伪君子!

他是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长安保卫战,他是为了定国公府留下。

问政睢阳,那是因为瓦罐坟令他心中不爽,因为爱你——老妈,所以索性杀了个人头滚滚。

广修学堂,大庇天下寒士,那是因为问政睢阳,杀的太狠,是因为育婴堂。

裴家之事,是因为裴家先惹了他,所以索性搞死。

出兵匈奴,玄水一战是为了高天龙,河西之战是匈奴大单于逼他,武瞾借势压他。

可不论是什么原因……他却终究做了这些事!

哪一项,不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哪一项,百姓和士子没有因此获利?

他干了这么多的事,可到头来呢?抵不过一朝失势,抵不过满城的流言蜚语!

那一句,河西才安生几天,他记了许久。

可这就是人心。

呵……凉薄起来,比苏丹大沙漠内的寒风还要刺骨!

高峰盯着高阳脸上不加掩饰的神情,先是沉默了半晌,接着才开口。

“阳儿,你错了。”

“错了?”

高阳抬起头,一脸不解。

楚青鸾也抬起头,美眸中满是惊疑。

“长安城,并非在唾骂你。”

“而是……打起来了!闹起来了!为了你!”

“就在今日,爆发了!由翰林学子带头,长安百姓跟随,一场轰轰烈烈的请命,开始了!”

轰隆!

此话一出,犹如九天神雷在高阳耳边回响。

他身子瞬间绷直,瞳孔收缩如尖,骤然看向朱雀大街的方向。

此刻。

一阵隐隐约约、却越来越清晰的声浪,如同海潮般从远处的朱雀大街方向滚滚而来!

那不是谩骂!

不是唾弃!

而是请命!

而是发自心底的呐喊!

“……”

翰林院。

半个时辰前。

往日高谈阔论,挥斥方遒之地,此刻却死气沉沉。

翰林学子或枯坐发呆,或低着头注视着眼前的圣贤书,久久未曾翻页。

空气中满是沉重,仿佛能拧出水来。

黄子瞻一脸不解,双眸隐隐发红,来到尺破天身边。

“尺兄,好端端的高相为何要辞官?”

“我大乾分明正值崛起之际,匈奴将灭,大业将成,问鼎天下霸主,可……这是为何?”

“我想不通,我也……也实在难以接受。”

黄子瞻话落。

一旁的林书瀚,陈万卷也齐齐看向尺破天。

他们同样满脸疲惫之色,双眼因长久未睡,所以泛着血丝。

尺破天捧着一卷圣贤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压抑。

“高相心思……非我等能揣度,但以高阳的性子,必有他的理由。”

尺破天想到了匈奴大单于的四份大礼,想到了功高盖主,鸟尽弓藏,却终究没有宣之于口。

林书瀚心中积郁之气,令他忍不住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的声音低沉,“可没了高相,匈奴铁蹄谁来挡?”

“天下万民福祉谁来谋?”

“我大乾该如何是好?”

“高相,为何要弃我等而去啊!”

这三句,宛若锋利的箭矢,狠狠地刺入一众翰林学子的心中。

一时间。

院内死寂更甚,落针可闻。

恰在这时。

翰林院外。

一个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一见翰林院内的死气沉沉,当即出声训斥道。

“堂堂翰林院,我大乾文华荟萃、中流砥柱之地,瞧瞧你们这副模样,一个个如丧考妣,魂不守舍!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风骨气象?!”

“就为了一个目无尊上,恃才傲物,专权跋扈,心中毫无大义,咎由自取的狂妄之徒?”

“你们就如此失魂落魄?简直荒唐,愚不可及!”

一众翰林学子听闻这话,先是愤怒抬头,但当看到老者的瞬间,赶忙低下了头,强忍内心愤怒与不甘,恭敬行礼。

“夫子。”

“夫子。”

眼前这老者,身份自不一般,他名苏文令,乃天下知名的大儒,武瞾的半个老师,乃武瞾亲自任命的翰林大学士!

因此,即便一众翰林学子想出声反驳,却也只能硬生生忍着。

即便是刚刚出声的林书瀚,陈万卷,黄子瞻等人,也赶忙的起身行礼。

但众人之中,唯有一个异类。

他巍然不动,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坐着,直视着苏文令所在的方向。

此人,赫然是尺破天!

恰巧。

苏文令也扫了过来,一双苍老目光落在了尺破天身上。

哟,还有个刺头!

苏文令眼睛眯起,来了兴致。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正愁他这把火发不出去!

“哦?众人皆起,唯你独坐,看来,你对老夫所言……颇有异议?”

“若是不服,大可当着老夫的面说出来!”

苏文令笑着问道。

只是声音中的寒意,却不言而喻。

“尺兄,冷静!”

“此乃苏大学士,掌翰林院之人,得罪了他,以后翰林院寸步难行!”

黄子瞻压低声音,朝尺破天一阵出声。

陈万卷几人更是扯着尺破天衣服,想要他起身低头。

尺破天巍然不动。

他只是静静的盯着苏文令所在的方向。

可那心中,一股无名火却自尾椎骨而起,一路朝上,直冲天灵盖!

咎由自取?

恃才傲物?

狂妄之徒?

尺破天听着这几句话,忽然很想笑。

苏文令乃翰林院大学士,这翰林院内地位最高之人,这不假。

寻常人怕他,惧他,需万分讨好他。

可他尺破天怕个毛!

老子尺破天可当着长安城万千百姓的面,吃过屎,喝过粪汤的啊混蛋!

想拿他立威!

想用高相的英名当垫脚石?

尺破天忽然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他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动作极为缓慢。

黄子瞻,陈万卷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苏文令也笑了。

他还以为多硬的一块骨头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

可就在这时,尺破天的声音响起,不是行礼,而是——

“尔母婢的!”

“你这老而不死是为贼,沐猴而冠不知耻,犬彘不食尔辈肉的老棺材瓤子,也配议论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