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瞥了眼周氏。
世子妃会意,强撑着站起身,只是双腿仍在微微发抖。
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堕马髻,此刻已有几缕青丝散落,衬着苍白的脸色,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孤城的目光在周氏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拍了拍手。
两名亲兵立刻押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琴女走来。
那女子发髻散乱,罗衫半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本将军渴了。”
孤城一把将琴女搂在怀中,手指轻佻地抚过她的下巴。
“要有酒。”
梁茂业眼角抽搐,却只能躬身引路。
“将军这边请。”
周氏在转身的瞬间,余光看到孤城正肆无忌惮地揉捏琴女的腰肢。
她耳垂突然变得通红,加快脚步走到梁茂业身侧搀扶。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能逃过孤城的眼睛,他嘴角勾起冷笑,故意让琴女发出暧昧的呻吟。
锦绣山河扇面上的云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扇中世界,江川正死死捂住吴霜的耳朵。
两人被困在这方寸天地已有一日,却能清晰地看到、听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无耻!下流!”
吴霜涨红了脸骂道,却不敢太大声。
她今日穿着杏色劲装,此刻连脖颈都染上了红晕。
江川猛地转过身去,耳根通红。
外界传来的暧昧声响让这个二十岁的青年手足无措,他死死盯着亭柱上雕刻的云纹,仿佛那是什么绝世功法。
“师姐,你看这扇面上的云纹走向...”
江川声音干涩,强行转移话题。
“孤城刚才提到国师成自在,这事恐怕不简单。”
吴霜正用袖子使劲擦着耳朵,闻言愣了一下。
她杏眼圆睁,看着江川故作镇定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嘴角微微上扬。
“你倒是会挑时候讲正事。”
吴霜轻哼一声,却也顺着他的话题。
“那疯子说什么了?我刚才...没听清。”
江川暗自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孤城说是奉国师之命来查案,但一到郡城就听说梁王府在通缉我。
他杀赵震、抓曾宪明,看似疯狂,实则...”
“实则是在替你洗刷冤屈?”
吴霜挑眉。
“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凉亭外,一片云雾突然剧烈翻腾,隐约显露出外界的画面——孤城正搂着琴女步入大殿,梁茂业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
江川盯着那片云雾,眼神渐冷。
“他当然没安好心。+芯·丸*夲`鉮′戦* /芜.错·内~容+但眼下局势,幕后之人想借燕国皇子之死挑起大周与燕国战争,再栽赃给我。若他们得逞,我必死无疑;若孤城得逞...”
“你就能活,但恐怕要付出代价。”
吴霜接话道,突然想起什么。
“等等,你是云海仙门大公子,坐忘峰那群老顽固最护短,他们...”
“师姐!”
江川突然打断她,脸色微变。
“别提坐忘峰。”
吴霜怔住了。
她本是火神山弟子,对云海仙门内部派系并不熟悉,只是偶然听师父提过“坐忘七子护短如命”的传闻。
江川此刻的反应,明显另有隐情。
“你在祁连山...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吴霜试探着问。
江川的手指猛地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祁连山——三个月前小火神许鹏毙命之地,也是他被迫离开云海仙门的开端。
火神山掌教周安至今还在追杀他,若知道他与吴霜在一起...
“师姐在火神山时,可曾听说过我?”
江川不答反问,声音低沉。
吴霜眨了眨眼.
“当然!云海玉剑惊九州,二十岁踏入四境的天才,谁没听过?”
她忽然压低声音。
“其实我去年就想见你,可惜祁连山论剑时...”
“师姐!”
江川再次打断,这次语气近乎恳求。
凉亭内一时寂静。
吴霜看着江川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触碰了某个禁忌。
外界传来的琴女娇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你...得罪了什么人?”
吴霜换了个话题。
“或者说,谁会觉得你是威胁,非要扼杀在摇芽?”
江川肩膀微微放松,思索片刻。
“可能是云海仙门的人,但...”
他摇摇头。 “能支使兵马司满城通缉我,又让梁王府配合演戏,不像是一般门派能做到的。”
“邓印河、赵震都是四境至尊,赵威远更是...”
吴霜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背后还有人!”
江川点头,眼神锐利如剑.
“而且不是一般人。能调动庙堂与江湖两股势力,至少是...”
“国师?”
吴霜脱口而出,又立刻捂住嘴,惊恐地看向外界画面中的孤城。
江川没有回答。
他想起三个月前祁连山那场变故,想起小火神许鹏临死前的诡异笑容,想起自己被迫离开仙门时师父复杂的眼神...这一切,真的只是门派恩怨吗?
“江川...”
吴霜突然轻唤他的名字,声音柔软得不像话。′2*c′y/x~s\w/.?o`r*g_
“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江川一怔,转头对上吴霜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往日的刁蛮任性,只有纯粹的心疼。
他这才发现,两人因躲避外界声响而靠得极近,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火灵花香气。
“师爷常说我是温室里的花。”
吴霜自嘲地笑笑。
“现在看来,你才是经历过风雨的那个。”
她突然伸手拍了拍江川的肩膀,动作有些笨拙,却让江川心头一暖。
这个初见时就对他拔剑相向的火神山弟子,此刻竟成了他最亲近的人。
“不管幕后是谁,我们一起面对。”
吴霜扬起下巴,恢复了那副刁蛮模样。
“等出了这破扇子,我第一个烧了孤城的袍子!”
江川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锦绣山河内的云雾突然剧烈震荡,外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梁茂业的酒爵落地,王爷遇刺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响。
“要变天了...”
江川喃喃道,眼神却逐渐坚定。
陇海郡城西,苏问在屋檐间纵跃如飞,黑色劲装几乎融入夜色。
护城大阵已经开启,淡金色的光罩如倒扣的碗笼罩全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该死!”
苏问落在一处屋脊上,额头渗出细汗。
他本想出城寻空禅大师——佛门天眼通可破虚妄,是最快证明江川清白的方法。但现在...
远处钟楼传来三声闷响,已是子时。
苏问摸出怀中的天剑令,玉牌上的纹路黯淡无光。
这意味着执剑堂的何杰师兄要么不在郡城,要么也被困在某处。
“只能靠自己了。”
苏问咬牙,突然耳朵微动——后方巷子里有极轻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天剑令,假装疲惫地揉了揉肩膀,
然后故意从屋檐滑下,落入一条昏暗的小巷。
落地时,他左手悄悄结了个剑诀,一缕清风环绕耳畔。
听风吟——这是执剑堂的基础术法,却能让他听清三十丈内的呼吸声。
“两个...不,三个。”
苏问心中默数,脚步却装作踉跄,像极了灵力耗尽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正被跟踪,从离开客栈起就有人盯梢。
巷子深处堆满杂物,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碎片。
苏问突然停下,对着墙角干呕起来,暗中却将一枚剑符捏在指间。
“跟了一路,不累么?”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在空巷中格外清晰。
沉默。
苏问冷笑,转身时脸上已换上醉醺醺的表情.
“柳青派你们来的?还是...赵威远的余党?”
暗处终于传来一声嗤笑.
“苏公子好敏锐,可惜聪明人通常活不长。”
黑影从不同方向逼近,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手中短刀泛着蓝光——淬了毒的征兆。
苏问眯起眼,这装扮不是普通杀手,倒像是...
“兵马司的暗卫?”
苏问佯装惊讶。
“曾宪明都被抓了,你们还敢出来活动?”
面具人脚步一顿,显然没料到身份被识破。
就这瞬息迟疑,苏问突然暴起发难!
“剑来!”
指间剑符炸裂,青光如毒蛇出洞,直取敌人咽喉。
与此同时,苏问袖中滑出一柄软剑,剑身震颤如银蛇吐信。
“叮叮叮!”
金属碰撞声在窄巷中格外刺耳。
苏问的软剑刁钻至极,每一剑都指向敌人关节要害。
但三个杀手配合默契,很快形成合围之势。
暗巷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问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四道黑影呈扇形包围而来,每个人手中兵刃都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剧毒的征兆。
“风法·镰鼬!”
他猛地合掌结印,周身骤然卷起狂暴气流。
青色的风息如活物般缠绕旋转,在苏问三尺之外形成一道浑圆的风盾。
最先扑来的两柄短刀“叮叮”撞在风壁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破不开?”
为首的蒙面杀手声音沙哑。
“结阵!”
四人瞬间变换方位,刀剑交错间竟隐隐形成某种阵法轨迹。
苏问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江湖杀手的路数,而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合击之术!
风盾外的压力陡然增大,四股灵力通过阵法联结,一波波冲击着风壁。
苏问额头渗出细汗,他能感觉到“镰鼬”的防御正在被逐步瓦解。
“咔——”
一声细微的碎裂声让苏问寒毛倒竖。
风壁上出现了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纹,而就在这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第五个杀手!
一道乌光从巷角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到肉眼难辨。
那暗器竟穿透了风盾的薄弱处,直取苏问后心!
“麒麟盾甲!”
苏问仓促变招,左手剑指在胸前划出一道玄奥轨迹。
青光乍现,一面巴掌大的鳞甲虚影堪堪挡住那道乌光——是根细如牛毛的毒针!
但这一分神让风盾彻底紊乱。四名杀手抓住机会,刀剑齐出,风壁破碎。
“嗤啦——”
苏问急退间左臂仍被划开一道血口。
火辣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毒发了!
他咬牙封住左臂穴道,同时右手软剑如银蛇出洞,在狭窄巷弄中划出七道剑光。
“七星点月!”
这是执剑堂秘传的近身剑法,专为狭小空间所创。七点寒星同时刺向四人要害,逼得他们不得不回防。
但苏问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毒素正在侵蚀他的灵力运转。
“谁派你们来的?”
苏问剑势不停,声音却带着压抑的怒火。
“柳青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杀手们眼神冷漠,攻势反而更加凌厉。
尤其是那个使剑的,每一剑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竟让苏问的软剑表面结了一层薄霜。
不对...苏问心中一凛。
这些人听到柳青名字时毫无反应,难道...
念头未落,剑客突然变招,长剑直刺苏问咽喉。
同时另外三人刀光封锁了所有闪避角度——绝杀之局!
“该死!”
苏问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暂时压制了毒素。
他身形扭曲,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滑出包围圈。
风行术法催动到极致,他的身影在巷弄中拉出一串残影。
“风法·飞廉!”
折扇展开的瞬间,苏问从怀中摸出一枚赤红丹药吞下。
丹药入腹如烈火焚身,原本滞涩的灵力瞬间暴涨。
折扇上的青光大盛,竟在半空凝聚成一把巨大的青色镰刀虚影!
“斩!”
镰刀横扫,巷弄两侧的砖墙如豆腐般被切开。
三名杀手来不及惨叫就被拦腰斩断,鲜血泼洒在残垣断壁上。
仅剩的剑客虽及时格挡,仍被余波震飞数丈,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噗——”
苏问却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强行催动秘法加剧了毒素扩散,那道剑气更是侵入经脉,让他五脏如焚。
剑客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狠色。
“强弩之末。”
长剑再起,这一次苏问已无力闪避。
剑锋临喉的刹那,他脑海中闪过江川被困锦绣山河的画面——兄弟,这次我怕是...
“哎呀,真是一出好戏。”
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剑客的剑势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之力禁锢。
苏问艰难抬头,只见残垣断壁上蹲着个衣衫破烂的青年,正托腮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